第357章 太虛道

  李蟠從黑暗中醒來，扭頭四處望望，發現自己躺在一間似曾相識的監牢裡。

  呃，這……是不是解鎖李清雲的監禁場景了……

  “喂，新來的。”

  忽然一個沒聽過的聲音響起來。

  “說你呢雞冠頭。你，山裡人？宮裡人？”

  “什麽山裡宮裡……恩？雞冠？”

  李蟠忽然反應過來，摸了摸頭髮，又摸了摸臉，發現蒙頭的手絹不見了。

  不過還好，他的臉還在。

  掃把頭的臉。

  然後他低頭一瞧，發現身上的正裝也不見了，現在穿的是在垃圾站打工的工作服。

  恩……不再是秒天秒地的超人總經理了，就是凡人的身軀，甚至修煉資質都極其一般，完全就是那個晚上，被倒吊在攪拌機上的無力狀態……

  什麽情況，現在算是夢？還是超越時空？或者是元神狀態麽……

  監牢是單間的，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於是李蟠把頭探到窗口，往外瞧，可依舊是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見。

  “歪？歪歪？有人嗎？我掃把頭啊，誰在和我說話啊？”

  “掃把也好，雞冠也罷，小子我問你，三尊你拜哪個的？”

  “什麽三尊？”

  李蟠試著辨別對方的位置，但外頭空蕩蕩的，聲音反倒是從腦子裡直接響起來似的。

  那聲音也怒道，

  “哼，裝傻充愣，你身兼玄門神教兩家道藏，妥妥的修行中人，還敢說不識得三尊？

  哦，我懂了，是不是因為變天了？莫非有新人得道，不止三個尊了？”

  李蟠也不知道他在說啥三尊，不過玄門神教墨山三祖倒是聽過，想了想犯在顯老師手裡，隱瞞也沒個屁用，還不如開誠布公，於是坦言。

  “不錯，晚輩李清雲，受太上上真道藏，得傳血籙神教法籙，還有人指點過我劍宗一二式劍招，三尊什麽的我雖不知，隻謹記蓬萊九真宮，太上大道祖，正是弟子授業恩師。”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嘟囔道，

  “劍宗？是那家夥麽……不過居然真是蓬萊弟子？連自家弟子也往虛淵裡關？這龜兒子是什麽毛病……喂雞冠小子，你是不是在背後誹謗，得罪你家掌門了？”

  李蟠趕緊道，
  “不敢不敢！我對老師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又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老師要我往東，我絕對不敢向西，老師叫我自裁，我絕對不敢上吊。老師的殷殷教誨我時時刻刻銘記於心，啊，老師，你就是我的太陽，指引我前進的方向！
  如有半句虛言，叫我李清雲九雷轟頂！天道誅伐！死在萬劫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那聲音，
  “欸欸欸行了伱個瓜皮，他又不在，你說給誰聽呢，而且這麽惡心的話你也講的出口？你果然是蓬萊的弟子！”

  李蟠撇撇嘴，
  “我對師父一片赤誠，人前人後都是一般無二啊。卻不知這位前輩又是哪門哪派，拜的哪個尊，怎麽就得罪了恩師，被關進來的呢？是不是在背後說他壞話啊？”

  那聲音，“嘿嘿，我不告訴你。”

  李蟠也哈哈一笑，
  “前輩這就大可不必，你若不吭聲，我也查覺不到，想來是您也被關的久了，實在無聊，才找我搭訕聊天麽。

  聊天就聊天唄，您就叫我雞冠小子好了，我不介意的，但晚輩總不能老喂喂喂的，您便隨口扯個稱呼，我又不在意真假的，若不願意，小子也隻尊稱您前輩就是了唄。”

  “恩，你小子器量還可以，比之前關在那間裡的老瘋子好，滿口髒話，動不動屎尿屁，我都不稀得答理他……”

  那聲音緩和了一些，然後略帶期待的道，

  “既然你是我玄門弟子，本座倒也犯不著弄虛作假唬弄你，好叫你知道，山人道號靈虛，青城山玉清宮掌門，玉清靈虛道人便是，聽過沒？”

  李蟠，“沒聽過。”

  “嘖……”

  那靈虛道人似有些不信，但見李蟠答得甚是乾淨利落，也隻得不甘道，
  “你真的沒聽過？唉，也是，我落在這龜兒子手裡好多年了，想來玉清的道統也斷絕了……那青城山如今是誰當家？”

  李蟠，“不知道。”

  “嘖！小子，你莫唬弄我！”

  靈虛道人不信了，
  “青城山堂堂九大玄門之首！靈山寶地，洞天之府，冠絕太極三十六天！即便我玉清道傳沒落了，難道太清上清，太乙太上諸道宗，會不去爭山奪地嗎！”

  李蟠皺起眉頭，

  “太極……前輩，你真的關了好多年啊。你說的青城山，莫非是舊太極界的地名？

  可我聽說太極界早已被虛淵吞噬，過去好多年了，像蓬萊峨嵋，都早已舉派飛升，把仙山搬到天外天，異世界去了。

  青城山什麽的，只怕早就沒了吧？”

  “啊，啊……什，什麽！？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怎麽可能會過去這麽久啊！不可能的！不可能過去那麽久的啊！我的心算是不會算錯的！不會，不，不對，有可能，是有可能……”

  靈虛道人似乎大受震撼，但隨即又自己想通了什麽似的，喃喃自語不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怎麽算始終不對，始終不得脫身，竟是這麽個道理麽……”

  李蟠莫名其妙，往黑暗中瞅了一眼，依舊是什麽也瞧不見，想了想，試探得問道

  “前輩，你剛才好像說太清？太清鎮星宗，天壘鎮星衛，你聽過沒？”

  但靈虛道人沒有回音，依舊在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謀劃些什麽。

  李蟠想了想，模仿著當初見到的那個家夥，把右手空揮，舞了個劍花，又把左手掐劍指，高舉過頭往頭頂一指，朗聲唱道，

  “熒惑退舍太白斂，南鬥黯淡雲微茫。歲星漸隱星光黯，鎮星不動天中央。”

  “咦？”

  靈虛道人立刻回過神來，

  “你小子居然見過這種把式，福緣不淺啊，居然還得過太古道宗真傳？

  嘶！莫非你竟是傳說中的，天道之子！”

  呃，原來是叫天道之子麽，也對，那麽猛開掛可不是天道私生子麽……

  李蟠撇撇嘴，
  “我可沒那緣分，以前遇到過一個‘那啥之子’罷了。”

  “哦，我懂了我懂了，哈哈哈！”

  靈虛道人哈哈笑，
  “看來你也不是什麽天生道種，大概也是個凡胎俗子，今日的仙緣道行，莫不都是殺劫裡搶來的吧！”

  李蟠也跟著笑哈哈，
  “凡胎俗子也不敢當，小子可不配做人，聽說還是什麽騾子妖怪來的，前輩可聽過。”

  “騾子妖怪？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靈虛道人好像沒聽過騾，也不在乎什麽妖怪，隻開口道，

  “喂雞冠小子，廢話少說，你想不想出去？”

  “哦，要越獄啊，好啊好啊，打發打發時間也好，前輩有什麽手段。”

  李蟠也不是乾聊天，他現在基本可以確認，這裡是某種元神幻境，自己種種本事都使不出來，現在這掃把頭的身體真的和凡人一樣，一點真氣都沒有，真不知道那靈虛道人怎麽看出他身兼兩家道藏的。

  這顱內聊天的功夫也眨了好多下眼，眼睛都幹了也醒不過來，他心裡也慌的很。

  瑪德現在三教大舉入侵，他幾百萬億的身家沒個著落，可別真給顯老師關上幾千幾萬年，出來一看黃花菜都涼了……

  靈虛道人道，
  “呵呵，你可撐不過幾千幾萬載，我看你也就是鏘鏘化神出竅境界，雖以道宗古法，淬煉得真靈陽神，但終究還差半步悟道。

  若道身不守，則頂多五百載就要遭天打雷劈，身死道消，即便那龜兒子替你護法，至多也就一千兩百載內要遭天人五刑，形神俱滅了。”

  李蟠聽他危言聳聽，也是嗤之以鼻，不過為了推進劇情，還是配合地捧梗，

  “哇哦~~前輩你好有經驗哦，想來你被關了這麽久都沒出什麽精神問題，一定有解決辦法的是吧？”
    靈虛道人笑道，

  “好說好說，我玉清道藏秘傳無數，有一部《洞真太虛煉神法》，可以仰吸天氣，俯飲地泉，煉就無宗無上，太虛真身，是常處二清，出諸天上，而獨能為萬物之始，運道一切為極尊……

  不是，你也是得我玄門真傳的化神真君了，連古道宗都接觸過，難道真的沒有聽過我玉清道？”

  李蟠，“木有。”

  靈虛道人，“唉……罷了，總之我有這門神功，煉到大成時可修得太虛同體，與天地齊壽，日月同輝，仙福永享，陽神不喑。

  如今貧道和你有緣，打算把此法傳授給你，有沒有興趣啊。”

  李蟠，“好啊好啊，你要多少錢？”

  靈虛道人，“多少錢？”

  李蟠，“怎麽，前輩你不求回報的啊？是不是想讓我同師父美言幾句，放你出去？哦，這就是你的越獄之法？”

  靈虛道人就呵呵，
  “小子，你大可不必裝了，我早看出來了，你是以《太上斬邪秘籙》淬煉的元神，因此雷打不散，劫殺不消。

  蓬萊弟子能得此秘傳的，歷來是掌門備選，你師父雖然是個龜兒子，王八蛋，但還不至於囚困宗門傳人於此，耽誤真傳弟子前程的。

  所以若我猜的不錯，你大概是煉功出了岔子，亦或劫裡隕落了道身，但已煉成陽神，就這麽兵解重修，委實可惜，偏偏你們蓬萊不過是太上道的偏山旁門，古法殘缺不全，修的也是小乘，而玄女之道如今走投無路，他才特地給你尋個機緣來拜見我，想騙我的玉清大乘道法，養煉陽神，重塑真身，是也不是。”

  李蟠，“哦，呃，啊？原來是這樣的嗎？”

  靈虛道人哼哼，

  “龜兒子的本事，有一半都是我傳的，他那點心思，我豈會不知，你們算計不到我的！

  不過緣分各論各的。九大玄門，同氣連枝，你還與我道宗有點緣分，指點指點後輩亦無不可……”

  李蟠，“這麽，是不是要我救你出去？”

  靈虛道人又呵呵，
  “呵呵，你現在這點本事，連我的面都見不著，也不必多問了。不過我的神功除你災厄，助你重生，只是受了我的道法，自然要沾我因果，緣分到時，因果自了。你便隻說學不學吧。”

  “學啊學啊，不要錢幹嘛不學，講來聽聽。”

  “好，那你便聽著。九載功圓，則無為之性自圓，無形之形自妙。神妙則變化無窮，隱顯莫測；性圓則慧照十方，靈通無破。分身百億，應顯無方，而其至真之體，處於至靜之域，寂然而未嘗有作者，此其神性形命與道合矣。抱元守一，一切入於虛空之中，一切圓明，返本歸根，明心見性……”

  李蟠話音未落，便只聽得耳邊嗡嗡，如風雷之聲匯聚，一時竟茅塞頓開，五識六海間，仿佛若有光，瞬息之間，走馬觀花，醍醐灌頂，頓悟了一部專門煉神返虛的道法。

  其實現在李蟠學的東西亂七八糟，多如牛毛，但大都是夢裡偷學的，而且什麽《九陰》了，《上真》了，《斬邪》了，《血籙》了。

  不過這樣那樣的神功真經，基本都是渡你修到‘煉神返虛’境界，就沒有後續了。

  畢竟‘返虛’後邊就要‘合道’了嘛，自己的道自然只能自己悟，你頂多開幾本《天書》借鑒一下，拿別人的修煉手冊參考參考，但別人的道終歸是別人的，如果創不出自己的道來，原搬照抄，那最後也只是煉成其他道祖的分身投影罷了。

  不過這《洞真太虛煉神法》卻又有不同，此法並非用於合道，而是專門煉神的。

  所謂無宗無上，太虛真身，或者又稱，洞真元始真身，是把陽神真靈，元胎丹嬰，道身法體，亦或之前所煉的種種分身分神，統統煉化太虛，通過此法合歸一體，最終修為大進，實現性，命，神，三位一體，最終達到無缺無漏的大圓滿境界。

  簡而言之就是小說裡常見的，破碎虛空，飛升太虛，正兒八經成仙得道了。

  當然太虛真仙只是走上了又一條特殊的大道，成就了一種超越時空和維度的存在形式，還不算真正的合道做祖，頂多算個‘煉神返虛’境的道君仙體，且古法難修，極少有人煉成的。

  而且你真要說戰鬥力有多少提升吧，恐怕也不見得有多少。

  單從靈虛道人的功法說明看，只有在道息足夠充足的世界，才能虛實轉化，凝練出實體的太虛道身，否則依然是元神狀態。

  但這終歸是一條避劫之路麽，這一步邁出去，再怎麽也比那些鬼仙神仙，羽化仙鯉魚仙什麽的邁得高多了。

  至少從此不需要借助外力，即使道身泯滅，太虛真神依然可以長存於世，而且只要不主動降世現行，就可以避過殞身之難了。

  於是李蟠試著依照《太虛》秘法推演，修煉了一輪下來，結果啥反應也沒有……

  靈虛道人，

  “當然沒反應了，此地深處虛淵之中，輪回之外，根本一絲絲道息靈氣都沒有，什麽道法都用不了的，要不然我能被困到現在麽。”

  李蟠一聽簡直無語，
  “臥了個靠！那你還和我講那麽多有的沒的緣分的！扯了一堆犢子！真的只是在和我聊天啊！逗我玩呢！”

  靈虛道人，

  “急什麽，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我先教你長生之道，不滅之法，再考慮脫身之策也不遲麽。

  不過首先，《洞真太虛煉神法》，你確定會了是吧？
  不要以為有斬邪心境淬體就可以胡來！要嚴格按照我傳你的經圖運轉！構建太虛神樞，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李蟠，“會了會了，我倒背如流，但這不是沒法煉麽。”

  “這有何難，沒有天氣可吸，還有地泉可飲呢。”

  “地泉？什麽地泉？”

  李蟠下意識低下頭，只看見腳下的磚石黑漆漆的，但貼近了仔細瞧，那磚石瓦礫之間，卻有些煙雲繚繞，似有實物，又仿佛一片虛無。

  靈虛道人，“喏，這便是地煞之泉了，喝吧。”

  “……喝？”

  李蟠蹲著看那些黑霧，看得直皺眉，
  “這特麽是霉菌吧？這也能喝？不會得急性腸胃炎吧？”

  “怎麽不能喝，自天地開辟，清濁二分，清氣上升現出天，濁氣沉積化成地。你要修煉太虛歸一大道，天氣地泉，皆可用的。

  雖然我玉清道修煉之法，通常是吸天氣的，但非常之時也有非常辦法嘛。

  隨你的便嘍，我反正住好久了，住的我玉清道都泯滅了，唉……”

  李蟠有些猶豫，雖然這靈虛道人也不可信，但總這麽關著也不是個事兒，何況他自忖再怎麽著也有終焉法老托底，最不濟食物中毒，也能得老師搭救。但他的女朋友們可等不了幾百幾千年的……

  於是李蟠咬咬牙，姑且趴在地上，小抿了一口……

  恩，沒味。

  廢話，那他還能抿到啥味，猶如泉水唄……

  靈虛道人，“怎樣？”

  李蟠，“還行吧，可以接受。”

  靈虛道人，“……居然可以接受？好惡心……”

  李蟠，“恩？你這麽吃驚幹嘛？不是你說可以喝的嗎！”

  靈虛道人，“咳咳，我是說不要浪費地泉之力！快快運功！施展《洞真太虛煉神法》！煉就太虛之體！”

  李蟠有些狐疑，但姑且還是先試著煉了一下……

  嘿，你還別說，還真行！

  那地泉比之一般道息要醇厚一點，不過還真能在此時的經脈內運轉，用地泉與元神道身相合，形成太虛之體的神樞核心，換句話說就是先把骨架子搭起來，然後再化成神形。

  於是李蟠一邊吸納著地泉，與元神相融，一邊開始修煉神功。

  於是一點一點的，雖然緩慢，但李蟠也順順利利得完成了太虛神樞的架構……咦？

  怎麽沒頭？

  李蟠心裡咯噔一下，起初以為自己記錯了，但仔細又回想了一遍練法，隨即心裡咯噔咯噔慌了起來。

  沒錯！煉成的太虛之體，真的沒頭！
  這特麽別說差之毫厘了！尼瑪直接頭都沒了！飛千裡之外了！

  “前輩！靈虛前輩！我這是不是出問題了？前輩？”

  腦子裡再沒有一點回音，漆黑的牢房裡靜悄悄的，只有個無頭的少年，迷茫得趴在地上，仿佛他從來不曾離開，亦不曾真正醒來。

  仿佛什麽靈虛什麽李蟠甚至什麽世界，都不過是亡者的一場夢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