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國有奸佞,我輩鋤奸!
韓文這個氣啊,數百萬兩的虧空竟也能算到他的頭上。
是,他承認,他平時可能是貪了些銀子,也沒少收外省官員的賄賂。
但身處官場,又如何做得到清廉?
一入官場深似海,從此廉潔是路人。
整個大明朝官員數萬,哪個不貪?若是不貪,靠著那點俸祿怕是全家都得餓死。
身居廟堂高位,貪財的有,不貪財的亦有。但兩袖清風之人卻是極少,少到幾乎沒有。
蓋因四個字,身不由己。
從上至下:上至廟堂,中至兩京一十三省,下至各州府縣。上面的人不貪,中間的人,下面的人怎麽貪?又怎麽敢貪?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收他們的冰敬碳敬;你不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不被腐蝕,不被侵染。
這一層一層的官僚便會想盡辦法,挖空心思的給你弄下去,因為有你這麽個人高居廟堂,他們心裡頭不踏實,害怕,睡不著!
高居廟堂,擁有撼動官場的資格,想不被浸染,除非你既不貪財,也不貪權,還不貪名,同時還沒有遠大的政治抱負。
但這樣的人又如何爬的到高位?這樣無欲無求的人又何必要進入官場?
而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貪不腐,不結黨營私,還能高居廟堂,去撼動整個官場,改變規則,去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
這樣的人能有幾個?
一個也無!
韓文更是做不到,他祖上乃是北宋宰相韓琦,家境還算殷實。
他不貪財,他貪的是權,他貪的是名,同時他還有一個漸漸遺忘的遠大抱負。
為了維持住這個權柄地位,為了實現那個可能永遠也無法實現的抱負。
他得收下面的孝敬;他得收各個布政使,按察使,還有各省戶部清吏司的銀子。
一步陷進去,便只會越陷越深,有時他這個戶部尚書還會想辦法給下面這幫人製造貪財的機會。
他心裡想:讓下面的這些人去貪這朝廷的撥糧和撥銀,總好過直接去盤剝天下百姓,韓某無法撼動這整個官場,但總算是為這大明天下做了點什麽。
他承認自己貪過銀子,收過孝敬,夜深人靜之時,他也常常會覺得悵然有愧。
但數百萬兩屬實就過分了,他沉浮宦海三十余年,高居廟堂八年,怕也就能收個十數萬兩。
可到這幫人嘴裡,卻扣了這麽大的一頂帽子。
韓文一張臉漲的通紅,爭辯道:“爾等怕是也太過高看老夫了!竟大言不慚地說老夫貪了數百萬兩,如此的血口噴人!這話你等也說得出口!不覺得虧心嗎!”
群情激憤之人倒還保持著幾分理智,大喊道:“我等可沒說是你一人貪的!是你們這些大官一起貪的!”
“對,是你們這些大官一起貪的!”
好吧,這一棒子把四品以上的大員全給敲翻了。
“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韓文氣的跳腳,旋即他大聲喝道:“不講王法也便罷了,便連是非也不講了嗎!如今國庫虧空,這豐盈庫裡早已是刮了個底掉,不信你們瞧瞧去,看庫裡可有一粒的碎銀!”
“肯定是讓你們給搬空了!”
“.”
媽的,這幫人根本就是不講理,韓文胸口一陣起伏,忍著怒火大喊道:“你等與老夫同屬朝廷命官,受國恩君恩,如今國事惆坣艱難,國庫虧空至此,正是為朝廷分憂之時。整個京師及各省四品以上官員統統不領欠俸,便連這胡椒也是沒有,爾等有了胡椒.”
“去你媽的胡椒!你們這些大官需要胡椒嗎!”
“入你娘,你說這話不虧心嗎!”
本想好好溝通交流,放下身段,平易近人的與這幫人相處,但換來的卻是如此待遇。
這幫人不講理便罷了,還問候自己的母親,而且說的還是如此不堪入耳之語,韓文已經氣的嘴皮子開始哆嗦了,一雙眼睛環視著面前的這群人,
“誰罵的!方才是誰罵的!給老夫站出來!莫要敢做不敢認!”
空氣安靜了一刹,緊接著一個穿著綠色官袍的官員擠開人群,用手撥開站在大案的幾人,露出一張年輕的臉,漲紅的臉上滿是無畏,“我罵的!入你娘!”
又討了句罵,韓文氣的眼前一黑,險些背過氣去,咬牙切齒道:“有種你就告訴老夫你是誰,現居何職!”
那人面帶冷笑,“你道我不敢?劉季玉,字君美,現居國子監助教,要殺要剮你盡管來,我劉某人不怕!若是皺一下眉頭,便不是好漢!入你娘!”
這不畏強權的入你娘可真是熱血,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之人好似受到了鼓舞,“不錯!我等不怕!”
“入你娘!”
“入你娘!”
“韓文,我入你娘!”
“韓文,我入你娘”
數百人高喊著同樣的三個字,一浪接過一浪,後面竟還開始提名點姓,韓文腦袋裡嗡嗡作響,氣的腳步踉蹌,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幾名戶部官員趕緊把他給扶住,其中有一名戶部侍郎指著這些人喝罵道:“爾等都是讀書人,如今便連體面都不顧了嗎!辱罵上官,可知這是何罪!”
“韓文,我入你.”
數百人正一道問候著韓文的令堂大人,見這麽個狗官跳出來,聲音驟然一頓。
站在大案之上的幾十人,憤怒的眼睛看向那說話的戶部侍郎,用手指著他大聲吼道:“你叫什麽名字!”
“說!你叫什麽名字!”
身後的數百人跟著齊聲大吼。
“回話!”
“回話!”
那戶部侍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蠕動著,卻是不言也不語。
“這個狗官不給回話,那就連著整個戶部一道罵!”
“對!戶部全都是狗官,罵他們!”
“看他回不回話!”
“入韓文的娘!”
“入所有戶部狗官的娘!”
“瘋了,瘋了,這幫人都瘋了.”
戶部尚書韓文這時終於緩過了那口氣,用手哆哆嗦嗦的指著這幫已經陷入癲狂的官員,“你們如今跟個瘋狗一般,肆意罹罵折辱上官。若是讓陛下知曉,你們可知.”
“罵你們?我等還要打你們呢!”
“打!打他們!打死這幫戶部的狗官!”
“不讓我們活,誰也別想活!”
“先打韓文這個老匹夫!”
有人俯身從地上抓起一把雪,用手團吧團吧,狠狠的朝著韓文丟了過去。
地上已是有了積雪,但被數百人踐踏,早就滿是泥水。
這一個黑褐色的雪球不偏不倚的砸到了韓文的臉上。
韓文被砸的眼冒金星,身子一個勁兒的直往後咧,泥水順著面頰都流了嘴裡。
而這一個雪球就像是個導火索,終於拉開了這場暴亂的大幕。
“打他們!”
“清君側,誅佞臣!”
“先打戶部的這幫狗官!再去打那些別的什麽大官!”
“國有奸佞,我輩鋤奸!”
無盡的怒火被點燃,所有人叫嚷著,推搡著,往裡頭衝著,爬上大案的爬上大案,掀桌子的掀桌子。
咣的一聲巨響,橫在中間的兩張厚重的大案被掀翻,防線終於宣告攻破,數百近千人全都一窩蜂的湧了進去。
局面已經徹底失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