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可輔,則輔之,如不才,可自取
蒲前永固聽說蜀南的夔豹,兵敗身死,韓起生屠兩萬的消息後。
一時間連連跺腳,神情慌亂,都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算上交州的兩萬漢軍,以及五萬佤族人,荊北戰事並沒有那麽容易打。”
“那便不打了吧!”
蒲前融倒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他本身就覺得操之過急,不是很讚同這麽激進,現在一聽不容樂觀,也不怎麽想打了:
“不打也好,荊北丟了便丟了,本就非我部治下,而漢帝在汝南打得一片狼藉,任他走了便是……正好整頓一番,好好治理。”
“這”
蒲前成有幾分猶豫,雖說他很配合,也和一力主戰的王略關系很不錯,可稍作思索後,也是連連點頭:
“那也可。”
不是怕不怕,打不打的問題。
而是漢帝如果手中兵馬足夠,他們三部聯合連兵力都不佔優勢了,拿啥去打?
漢帝百戰百勝,又有先祖相助,這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啊!
蒲前永固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都動兵到這個時候了,已經是騎虎難下。
而且就在前一刻,王略還指出了兵貴神速,要打一個快。
可蒲前融和蒲前成兩人的態度,著實讓他心裡很沒有底。
這倆可都是蒲前部的貴族,是他的親信心腹之人,到底要怎麽辦?
一念至此,蒲前永固本能一樣,望向王略。
可王略也有些恍惚,目光遊離。
他是胸藏甲兵,腹有謀略,但也不能未卜先知啊!
誰能知道,對峙了一年有余,或者索性說,蒲前部一直佔據著優勢的蜀南戰局,一戰就全滅了呢?
還是一個不剩。
生還者都沒有。
就算潰敗跑路了,也得被漢軍生生抓回來砍了,完完全全一個活的東胡人都不留。
而且情報還不全面,他完全不知道這一仗,韓起具體是怎麽贏的,夔豹又是怎麽潰敗的。
就知道夔豹是出營迎敵,韓起有五萬佤族勇士支援。
別的信息就再也沒有了。
除了震驚,歎服這一仗大勝直接逆轉了蜀南局勢,甚至另辟蹊徑打破荊北僵局,還能做什麽呢?
難道根據這一點信息,去分析漢軍接下來的動向?
還是說另做謀略,想辦法讓蜀南局勢好上一些?
就算王略能做到,這蜀南是石周曷部治下的地方,也不一定聽他的啊!
然而,就在這時,聶羌卻忽然開口道:
“汗王,末將冒昧請言。”
“汗王想來已經知曉大軍調度之難,韓起雖在蜀南勝了一陣,但算上佤族人,手中兵馬數量已有七萬,七萬人的後勤籌備,需要多長時日?”
“備好糧秣輜重,再將兵馬調入荊北,又需要多長時日?”
“縱然走水路可省些力氣,可如此規模的兵馬調動,必然會需要用到大漢的水師!”
“無論是漢帝還是大漢朝廷,舍得因為這一支兵馬調動,而放棄海外的利益嗎?”
“末將覺得,應當繼續進兵,甚至拋棄部分糧草輜重,遣一股先鋒兵馬,借著騎兵之利尋得一戰,能勝則勝,不能勝,再走也不遲。”
“反正三部聯合,兵多將廣,我部更是有淮泗糧倉,不愁糧秣。”
眾人循聲望去,見到是聶羌所說,忽然又陷入沉默了。
顯然,這裡大部分人,對聶羌的能力,還是信任的。
就算之前蒲前成和王略鬧出了一出戲,也就是戲罷了,八百破十萬的戰績,還是很過硬的。
蒲前永固見此,忽然有了決斷,都倒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麽好猶豫的了:
“我軍已有數萬之眾,屯於前線,又有數萬兵馬可用,近二十萬大軍,難道還怕了那劉雉兒嗎?”
“至於蜀南.”
“川蜀之地遭逢蝗災,流年不利,是那石周曷阿虎未有嚴加防治,匆忙調度兵馬治理,而疏忽了蜀南戰事。”
“如今韓起得勝,蜀南危機,卻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反正本汗已經調度大軍,備好糧秣,若是都不敢上前線,豈不是弱了那劉雉兒三分?”
“他是大漢天子,本汗難道就非東胡之王了嗎!”
蒲前永固頓了頓,四下看了一圈。
眾人都聽出了蒲前永固堅決發兵的意思,只能說,汗王這次確實是下定了決心,對出兵已是有些固執。
或是說,因為用兵十數萬,已是有些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但這也說不準,畢竟汗王名字就是永固,固執一些,似乎也很正常。
而且現在都差臨門一腳就能發兵了,真要因為蜀南的一個消息,而退兵了,當真讓人有些看不起。
只怕還會被其他東胡部族的汗王,在暗地裡戳脊梁骨。
“自那劉雉兒入汝南之後,本汗心裡就那麽一句話,始終說不出。”
“本汗今日,索性一吐為快,直接昭告三軍!”
蒲前永固繼續開口,緩緩言道:
“荊北這一戰,本汗還是決意要戰。”
“一句話,除非那劉雉兒率先領兵退走,否則本汗就在荊北,不退半步!”
“以聶羌為將,蒲前成為先鋒,傳令三軍,即刻出發,不得耽擱!”
蒲前融在心中哀歎一聲,出兵的事兒,看來是毫無轉機了。
只是軍中大多主戰,而且王略、聶羌的聲望,也是一時無人能壓製。
作為汗王的蒲前永固,也表明了意思。
現在要怎麽做,已是人盡皆知。
可知道歸知道,蒲前融心裡還是覺得懸。
尤其是蒲前永固都放出了漢帝不退他不退的狠話。
到時候真敗了,再撤軍時,那可就要丟大臉了。
“本汗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日上三竿,已是有幾分炎熱,蒲前永固頰間低落幾滴汗水,表情卻更加堅定:
“而若本汗當真守不住荊北,本汗也絕不會逃!”
“更不會如漢人那般,一退再退!!”
“王略!”
“臣在!”
王略俯首。
“你我不僅是君臣,更是師生,本汗自是絕對信任,聶羌與本汗領兵在外,你便在許昌之中,主持後方一應事務。”
而此時,蒲前永固瞥過身前眾將,露出幾分決絕之色,語速則是越說越快:
“屆時,若本汗不敵那劉雉兒,死在了荊北,還請老師扶持永敘登上蒲前部汗王之位。”
“若人心實在是不服,那本汗只有一句話,本汗可亡,石周曷部不可亡!”
“族中但有豪傑,能抵禦漢軍北上者,自當取汗王之位,為蒲前部之主!”
“若永敘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汗王聖明!!”
當蒲前永固的話語落下,周圍的眾將心中瞬間沸騰起來。
他們眼中閃爍著熱血與激動,被蒲前永固的決絕所震撼。
這些話語,如同烈火一般,點燃了他們內心的激情。
那可是汗王之位!
可輔則輔之,不才可自取!
甚至是面對族中所有勇士所說!
汗王的氣度,抗漢的決心,已經不用多言。
一連串的怒吼聲,表明了幾乎在場所有兵將,都在蒲前永固這番話後,做出了無比激烈的回應。
連一向不主張急切進攻,以蒲前融為代表的保守派,也是無比動容。
雖然他們也不理解,這東胡八部平推大漢江山的大好局勢,怎麽打著打著,就成了無比悲壯的汗王親上前線的抗漢大業。
但並不妨礙,蒲前永固這番話語的煽情。
最為動容的東胡人,乾脆直接下跪,哭了起來!
不過這麽一折騰,到了最後,除了蒲前永固還沒來得及戰死殉國之外,其余蒲前永固想要做的事,基本上全都成了。
出兵也是無比順利,再無人有任何異議,可以說是萬眾一心也不為過。
“荊北一戰,族中再無八部之分,再無尊卑貴賤,無論老幼,皆有守土抗漢之責!”
——
蒲前成作為率領騎兵的先鋒,先行一步。
其實更擅長騎兵的是聶羌,但聶羌作為蒲前部第一將,還得調度大軍,先鋒的職責職能交給蒲前成。
蒲前成能為王略重用,能力也差不到哪裡去。
雖說不如聶羌,但帶領騎兵作戰的能力,也算得上名將之風。
“咱們可以準備搭浮橋了。”
“為何如此倉促?”
隨著蒲前成一同出兵的蒲前融,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也就是在蒲前永固說出那番話之後,一時之間有點熱血上頭,畢竟以他的身份,也有一定可能“自取”汗王之位嘛!
而且蒲前永固說出那番話時,確實有魄力,讓人看到了什麽叫做英雄之主。
可事後就清醒了。
多放幾句狠話,就能打贏漢帝了嗎?
是因為可以拿胸膛一腔熱血給他燙死了?
蒲前成試圖勸阻一二,他們作為先鋒已經很快了,現在還要搭浮橋搶渡,著實太冒險了:
“汗王的意思,我自是知曉。”
“只是我軍哨騎尚未歸來,周遭形勢並不知道如何,也不知道那劉雉兒是否還在汝南之中,若其在不在汝南,又帶著歸義軍到了何處。”
“雖說有王略在後方固守,以防萬一,可那終歸是劉雉兒啊!”
“我們已然先行一步,超出大軍許多形成,為何還要如此著急搶渡?”
“不能慎重一點,等物資更齊備穩妥一些嗎?”
蒲前成昂然答道,一副智珠在握之色。
“王略在我出兵之前,曾與我三枚錦囊。”
“其一,便是在淯水窄流之處,搶渡淯水。”
“春日已至,說不得什麽時候便會氣溫轉暖,屆時淯水各處支流小河,便要漲水,可能便會有一股春汛。”
“潮水而至,水位上漲,容易爆發澇災,此時渡水,雖說急了些,但更為容易。”
蒲前融恍然大悟,沒想到王略人在許昌,竟然還算到了這一點。
這確實沒錯,漢帝就是借助了今年氣候偏冷,一月份還大雪漫天,才奇襲了汝南。
如今進入早春,天氣轉溫,那凝固結冰的汝水、淯水,都得融解。
一時間拿捏不住水位,大軍渡水會很困難。
蒲前成繼續道:
“我部既然為先鋒,自當為大軍主力做些清掃障礙的事兒。”
“一旦搶渡,便可在對岸打下一片絕對安全的地方。”
“哪怕沒有那劉雉兒,那些因為歸義軍起事成功,聽聞漢帝在汝南所向披靡後的暴民,指不定也會有所動作。”
“雖說不一定能對我軍造成多大傷亡,但借助對本地的熟悉,或是在上遊河道截留,未必不能對我軍造成一定困擾。”
“既然我部已至,索性就將這些暴民清繳了,也省得日後在費時費力,耽誤了兵事。”
蒲前融連連點頭,王略當真是運籌帷幄於千裡之外,竟然連一些有心歸漢的暴民,都考慮到了。
蒲前成抽出馬刀,輕輕在刀身上彈了彈,道:
“就是如此了,還需早日搶渡,方能為大軍免去禍患。”
“搶渡之事,已經安排的萬無一失,今日便可連夜開始建浮橋渡水,可還有異議?”
蒲前成面上有幾分得意之色。
他和蒲前融都算得上是蒲前部宗室,也就是蒲前永固這一脈的親戚,叔伯的關系。
雖說這搶渡,不是出自於他的意思,是王略在後頭出謀劃策。
但人家王略樂意給他錦囊,沒給蒲前融錦囊,不就是說明,更看好他蒲前成嗎!
蒲前融尷尬的一笑,連連搖頭,他怎麽不知道蒲前成的意思?
但蒲前融說的有理有據,又有王略背書,而快速進兵,也是汗王蒲前永固本人的意思。
他盡管因為被一個子侄輩貼臉,也不敢有異議。
畢竟作為蒲前部貴族,當前汗王的親弟,這一仗也是攸關生死的一仗,他總不至於和蒲前成對著乾,盼著自家大敗一場吧?
而蒲前成和蒲前融這先鋒兵馬之中的一文一武,都已經達成一致,下面的軍將,自然無話可說,立即就下去準備。
但蒲前融還是打算謹慎一些,便順嘴多說了一句,道:
“不過搶渡歸搶渡,還有件事,須得提防。”
蒲前成也不在意,都同意搶渡就行,你愛怎怎:
“此事無所謂,你若覺得還有要事須得提防,那邊去吧。”
蒲前融連連稱是,先下去吩咐好搭建浮橋的事兒,便又忙著籌劃提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