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王來背負(求收藏求追讀!!!)
“雖遠必誅,那這站在面前的,豈不是更應當誅?”
劉恪輕輕握住佩劍劍柄,稍出了些鞘,接著,猛地一擺手臂。
噌——
鞘子從劍身上脫離,清脆的撞擊聲回蕩於整個大牢中。
視線模糊,眼皮一打一打,就快要支撐不住的岑扁,猛然一個激靈。
瞅見劍刃閃爍著嚇人的寒光。
要殺他??!
岑扁隻覺得眼前的一切又變得清晰無比,整個人格外精神。
不可能吧?
內憂外患之下,漢帝還敢殺他?
殺了他,誰來治理夷州?
殺了他,夷州百姓又會怎麽想?
劉恪將劍挽回,劍尖朝著自己,稍稍矮身,將劍柄遞給了陳伏甲,鄭重道:
“請。”
陳伏甲簡眼眶微紅,喉頭微動,隨即一連串的哽咽,才恢復過來。
但在接過劍時,還是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稍稍抿了抿唇,他直視著岑扁。
盡管身上還是帶傷,站著都需要皇帝攙扶,衣衫殘破,滿身血腥味。
但仍舊是一派名門氣度,傲然昂首。
大漢使節,潁川陳氏名門之後,五朝老臣楊仲關門弟子,文能妙計燒營,武能單殺蔣泰,再殺一條東胡人養的狗,沒有任何問題。
手起劍落。
就像是當初進城時斬殺城門都尉一樣。
乾淨利索。
痛快!
陳伏甲總算明白公羊儒的大復仇到底是個什麽心理了。
爽,真的爽!
尤其是血濺到身上,不躲不避的那一刻暢快,那是以前連水漬濺到身上,都要換衣服的陳氏子弟,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酣暢淋漓!
直到岑扁的腦袋在地上骨碌骨碌的時候,陳伏甲才從亢奮中緩過勁來。
心裡咯噔一下。
問題大了啊!
他可不是化成雨那種,看著大仇得報,爽的恨不得蹦三尺的缺心眼能比的。
他引用了陳湯的奏疏,只是一時意氣風發,仇恨上頭了,並不代表他想當陳湯啊!
陳湯混得一點都不好,雖然斬殺了蠻王,有大功於漢,還留了這麽句“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但人生著實不如意。
就這斬殺蠻王一事,還被朝中大臣攻訐。
說陳湯是擅自矯詔出兵,把人給砍了,也就是運氣好,沒被反殺,如果再封爵位賜食邑,那就會起一個壞的帶頭作用,在蠻夷中惹起事端,給國家帶來災難,這個頭不能開。
這放在他陳伏甲身上,也說得通。
他把岑扁給砍了,無異於給有心投降的其他人也開了個壞頭,以後誰敢降?
就是對付不怎麽講究的海盜,也是明面上隻殺了孫直恩一人,還“放走”了蔣泰。
當然,陳湯過得不如意,也和他的一些小毛病有關。
但此時的大漢,也不是當年那個一個使節出使,就能把人家老大腦袋砍下來的大漢啊!
如今的大漢就剩了一州之地,威望不足。
而且瓊州與夷州相隔甚遠,很難治理。
大海上,由東胡的普六茹部說了算。
加之岑氏久據夷州,深得人心,潛移默化中,夷州百姓對大漢並沒有多少歸屬感。
想要將夷州完全劃入大漢疆土之中,就得繼續任用岑扁治理夷州,然後派遣大漢官員一步步奪權,直到徹底掌握夷州。
再不濟,先把岑扁以高位虛職送入朝中任職,等收復一定故土,繼續擴軍,積攢了足夠強的軍事威懾能力,朝廷加強對夷州的控制之後,再做決斷,也是個辦法。
現在將岑扁殺了,爽是爽了,但後續只會徒增困擾!
陳伏甲忽然望向手裡的劍,時間仿佛又回到小樹林的那一夜。
只不過那時候手裡拿的是石頭,死的是蔣泰。
他心裡一緊,面色一黑,皇帝又要他背鍋?
這倒也是個辦法。
回頭去牢裡和賈無忌當個伴,再好言安撫夷州豪族、官員,並且依然任用岑氏族人治理夷州,也能穩定一時。
陳伏甲認了,這個鍋背了就背了吧,盡管名聲很不好聽,但他樂意。
就是有點危險,要是以後夷州出了事,又反叛了,他很可能被朝臣們推出去當祭品,用來平息夷州民怨。
潁川陳氏都不一定能保住他,他的老師楊仲,更是說不定會第一個這麽提議。
卻不想,劉恪冷不防把劍從陳伏甲手中抽走。
隨後劉恪又把岑扁的頭撿起,拎在手中。
陳伏甲忽然失力,一個趔趄,差點跌坐在地,觸碰到大腿的傷口,疼的直哆嗦。
而後就聽到皇帝年輕卻又威嚴的聲音:
“岑扁背棄大漢,勾結東胡,其罪滔天,罄竹難書!”
“現已為朕所誅!”
進入大牢的,並非只有岑扁和趴在地上的侍衛,還有許多親隨。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漢軍闖入牢裡的時候,他們都沒來得及抵擋,盡管知道打不過,做做樣子的機會都沒有。
再回過神來,他們的王已經成了無頭騎士。
現在大漢的皇帝,更是親自承認,他殺了岑扁,太囂張了!
既然是親隨,多少都有些忠誠,不少人聽後,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緊著刀柄,隨時準備反撲!
陳伏甲聽了則是心神一震。
四十重仗不能把他打跪下,石片割膿血他都能忍著,剛才報仇也一直保持著名門氣度,只是最後關頭嗓門大了點,一樣沒哭出來。
這次憋不住了,眼淚嘩嘩就往下淌。
這次不是他給皇帝背鍋了,是皇帝給他背鍋。
既然臣子可以替皇帝擔下事,皇帝自然也可以替臣子擔下事。
劉恪側過頭望向陳伏甲與化成雨:
“看好了,漢使威儀,朕隻教這一次!”
他揪著岑扁的腦袋,另一手提劍高舉,目光漠然,大聲放肆道:
“漢兵已至,毋敢動,動,滅國矣!”
一語畢,那些岑氏的親隨,真的不敢動了。
畢竟這可不是假話,漢軍都大大方方的進城了,地道還是大王生前親自挖的。
而那身高一丈體型魁梧肌肉賁發的典褚、穿著錦衣卻坦胸開襟極具反差的甘文禁,更是看著就不好惹。
東胡人以有心算無心,偷偷劫營都被滅的一乾二淨,何況是他們呢?
於是乎心頭最後一絲忠誠,也隱藏了下去。
劉恪輕輕抬起一隻腳,踢在岑扁的屍身上,指向化成雨:
“曝屍三日,點天燈。”
化成雨興奮之至,輪到他親手報仇辣!
而那些親隨剛隱下去的忠誠,忽的又躥了上來,殺就殺了,還要辱?
劉恪繼續出言道:
“朕在此下旨追責,去岑氏王號,恢復夷州,以岑扁之子岑水,擔任夷州刺史,治理地方。”
於是乎,那些親隨的忠誠又隱下去了,算了,他們忠的是岑氏,不是岑扁。
等漢軍走了,他們還是一樣過。
陳伏甲卻是想要規勸一番。
殺就殺了,腦袋掛街上示眾,以示警戒,還能想辦法操作一番,勉強處理。
但要加以羞辱,曝屍加上點天燈,隻恐引來無數後患。
劉恪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只是搖了搖頭,製止了陳伏甲。
李煜怎麽死的,毒酒。
司馬家怎麽死的,被子。
陳後主,病逝。
宋恭宗怎麽死的,文字獄。
朱允炆怎麽死的,放火被自殺,復活後被失蹤了。
哪個憨批會把人斬首示眾呢?
哦,是李淵啊。
李淵給劉恪做了一個極好的示例。
把一個比較得人心的老大給砍了,會怎麽樣呢?
隋末爭天下的群雄,李軌、李密、王世充、蕭銑、薛仁杲,全被砍了,重中之重就是竇建德。
前腳李二剛放了夏兵,後腳李淵李淵一尋思,這不行,兒子統一天下太順利了,傳奇性故事性都不夠,索性把竇建德砍了,給兒子上上對抗,功勞簿上就能多添幾筆了!
有波瀾曲折,才能成就千古一帝。
然後河北舊將無不懷念竇建德,直接叛亂,一度被百家號稱為,大唐三百年亂局之源。
不過即使例子就在眼前,劉恪還是這麽做了。
分析過目前的局勢之後,他也有他的理由。
不僅要斬首示眾,還要曝屍大街,就是不知道油脂夠不夠點天燈的。
劉恪就這麽一手提著劍,一手提著岑扁的腦袋,出了大牢。
陳伏甲在大牢裡還有些戀戀不舍。
想了一會兒,一瘸一拐的把割肉放膿血的石片給撿起來了,小心翼翼塞進了衣襯。
早知道漢軍這麽快就能打進來,他哪會擔心沒有醫者治傷導致腿沒了,忍著劇痛割肉放膿血?
現在疼也疼過了,總不能白疼。
起碼得把證據撿回去,讓族老好好吹捧一番,不說揚名天下,起碼得寫上族譜,才夠本。
胸口的石片有些沉,陳伏甲的心頭,也有些沉。
如果說之前他還是在捧皇帝的臭腳,吹捧公羊儒,現在則要發自內心的讚同其部分思想。
岑扁辱漢使,那也不用跟他講究什麽,直接打回去。
報仇,真的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