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東胡大營,此時就像是繁華熱鬧的燈市。
火花綻放,如同各色魚燈、龍燈,亮堂著,在夜空之中,漫天飛舞。
人山人海,一個個東胡將士,如同燃料一樣,火勢愈發凶猛。
而那被五十從騎不斷拋灑的大漢旗幟,像是點燃的引線一般,將火勢引向更高,更遠的地方。
筒鼓聲呼嘯,震耳欲聾,人聲嘈雜。
想來長安的上元佳節,美景也不過如此了。
劉恪一驢當前,鑒於棋盤對大盾沒什麽效果,他直接用【舉鼎絕臏】的天命,開啟了狂暴模式。
【殺豬】帶來的一應用矛技巧,完全沒必要,直接大力猛衝,一力破萬法。
大漢屬火德,大漢天子,也就猶如一道炙熱的火焰,徑直衝陣,燒開一條血路。
哪管你什麽精銳步卒,什麽默契成陣,通通被巨力摜開。
呂奉父也是如此。
面前無一合之敵。
當軍中有兩個霸王之勇的猛男來劫營,其中一個甚至刀槍不入,射都射不中,近乎於魔幻的地步,你很難守住大營。
東胡人現在,就是這樣。
哪怕蒲前光再怎麽調度兵馬,仍舊被五十騎卒進進出出,來去自如。
固然無法太過深入,但他們著實奈何不得。
營中的東胡將士們,就宛如被火焰籠罩的飛蛾,紛紛倒下。
慘叫聲與刀光交織,大營裡開滿了花,既有火花,也有血花。
“這邊走!”
劉恪站定,確定了中軍大帳的方向。
雖說殺起來剛猛無比,宴會之中也近乎無敵。
但體力是有限的,渾身是掛,依然受到了肉體凡胎的約束。
因而劉恪的目的很明確,仍舊是中軍大帳之中的張定國。
真想要五十人擊破五萬人的大營,估計還得多開點掛。
現在能在大軍之中製造混亂,殺個來回,將大將斬殺再全身而退,已經不錯了。
“完蛋了!”
滿臉血汙的蒲前光心中大為震撼!
想自己英明一世,乃族中名將,又幾乎兵不血刃,平定了叛亂。
正想回到族中,向汗王複命,升官加爵,走上人生巔峰。
可又怎能料到,到了平叛末尾,連叛軍首領都死了,卻還能遇到如此事故。
五十人劫營,還幾乎快劫成功了。
當頭兩個猛男,全是霸王之勇,擋都擋不住。
也別說什麽複命之後升官加爵了,這一戰能不能活著,都是問題!
其實被五十人劫營,都是小事,尤其是當事人是那劉雉兒的話,想來天下人都是能理解的。
也不至於淪落為笑柄。
可蒲前光是真的怕死。
萬一給人萬軍取首了怎麽辦?
一念至此,蒲前光不由得縮了縮腦袋。
而後,他看見漢軍似乎並未戀戰,也未有朝他這個領軍大將附近殺來。
反而是在往中軍大帳的位置靠攏。
他立即反應過來。
眼中露出一抹喜色,大聲下令道:
“讓開一條路!”
蒲前光第一時間,就看出了漢軍的目的。
中軍大帳裡有誰?
張定國!
漢軍五十騎劫營,那劉雉兒更是不惜親身冒險,就是為了張定國。
有一說一,那張定國的叛變,確實太惡劣了。
先是作為東胡人治下之民,起義抗擊東胡。
再因為東胡人的高官厚祿招安,暗中毒害了義軍首領,突然叛變打散了義軍,又裹挾率部投奔東胡。
如果不能加以處理,後續東胡治下,依舊心向漢室的百姓,就得掂量掂量了。
哪怕是一些藝高人膽大的義士,能夠起兵,也會因為張定國的舊事,而瞻前顧後,很難拉起一票大部隊。
所以說,如果後續還想看到身處於東胡治下的漢人,紛紛起兵,張定國必須死。
蒲前光當然不想讓漢人達成目的。
但他實在沒辦法。
兩個霸王之勇的猛男衝陣,而且營中外圍火勢已經完全止不住了。
還有那漢軍的旗幟。
也不知是塗了桐油還是用了什麽易燃材質織造,過不了一會兒就會燃燒起來。
“讓他們衝過去!!”
死道友不死貧道。
相較於張定國的小命,蒲前光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拚死攔截,能不能攔住還兩說,萬一拉來了仇恨,給那劉雉兒上演萬軍取首,自己可就涼涼了。
他還沒活夠,沒必要硬抗一記棋盤。
而且
衝擊中軍大帳,帶走張定國,其實也沒那麽容易。
即便真能帶走,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蒲前光下令,一眾東胡軍將,自然依言而行。
東胡人主動讓道,劉恪等人的行事,倒是方便許多,不然還得費一陣力氣。
不多時便看到了中軍大帳。
但中軍大帳這邊,因為蒲前光的提前準備,沒有被大營外圍的凶猛火勢波及。
而且張定國也實屬有些能耐,聽著營中的喊殺聲,看著亂軍,並未有太多慌亂。
第一時間就召集了靠得住的親信,依仗著中軍大帳,擺出了守勢。
種軒見勢不妙,張定國的這一圈親衛,雖說比不得方才蒲前光手裡的精銳,但也可圈可點。
他們一時半會兒,可能攻不進去。
而如果等到後面的蒲前光,再度調兵,從後方合圍,他們可能很難突圍出去。
不對。
皇帝和那呂奉父,殺出去應該不算難。
他自己也有些武藝,跟著兩個大佬一起衝,應該也能撤走。
但余下五十騎,應該是要死在這裡了。
“不甘心啊.”
種軒咬了咬牙,中軍大帳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將張定國擒獲。
可偏偏停在了這一步。
忽而,他見著了敵軍之中,一些個熟悉的面孔。
而那些老熟人,見著了他,目光之中,也有些躲閃。
歸義軍舊部啊
種軒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表情,面對這一切。
萬萬沒想到,以往的弟兄,就是這最後一面屏障。
“弟兄們,張”
種軒想要振臂一呼,用話術讓這些人反水,再不濟,也要削弱他們的抵抗意志。
從而找到機會,殺入帳中擒獲張定國。
“沒必要。”
劉恪卻按住了他。
在明知道後續有支援,且足有五萬人的東胡大營之中,這些反骨崽不太可能反水。
就算反水。
劉恪也不會接納。
反骨一次可以,像侯君延、休屠弼,都可以用用。
乃至於魏成憲,他也只是有所提防,依然會重用。
但你要是反骨兩次,那還是去死吧。
劉恪四下張望一眼,種軒與那五十騎,還有些難以進退。
呂奉父倒是殺得興起,前後全是反骨崽,怒氣buff完全拉滿,簡直宛如天魔降世,一戟橫斬,就大了七八個。
不過一時間,還是難以衝入中軍大帳。
劉恪張手一揚:
“朕先衝了。”
說著,他就不管不顧,向著陣中,橫衝直撞而去。
比呂奉父還要狂猛。
“攔住他,攔住他!跟他對衝!!”
張定國在帳中指揮著兵馬,也是在驢車衝陣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來人的身份,心中叫苦連連。
我就是砍了個老大,叛變到東胡,最多影響了後續的漢人起義,僅此而已。
您可是聖人天子,何必親自來逮我這種小蝦米?
無奈事情已經發生,張定國隻好全力抵擋。
他知曉驢車衝陣的威能,一旦真讓皇帝衝了起來,估摸著十個八個都攔不住。
所以,在驢車起速之前,將之攔住,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乎,他立即派出了十數人,駕著馬車,直接對衝。
眼見著雙方即將相撞,劉恪卻忽然一勒韁繩,讓驢車給停下了。
他傲然立著,雙眼瞪向前方衝刺而來的馬車。
馬車還在疾馳狂奔,眼見著就要撞上來。
種軒都想要殺上來救駕,這驢子難道是受驚不動了?
面對馬車,被高端血脈壓製了?
那五十騎也是無比揪心,想要支援,卻一時間殺不過去。
呂奉父倒是沒在意這邊的動靜,已經殺二五仔殺紅了眼,四周都是二五仔,殺起來太爽了!
但僅有百步之遙的時候,那些馬車全都停下了。
讓本來充滿希望的張定國感到失望,甚至是有些崩潰的是,那些拉車的馬匹,像是覺得前方有什麽不可言述一般,完全不敢再動。
甚至還踏著馬蹄,想要後退!
一般來說,這樣的衝陣,確實應該要以布匹蒙住馬眼,讓戰馬肆無忌憚的衝擊起來。
但要衝擊的,也就是一輛驢車,算上其他敵軍,也就五十來人。
不至於這就衝不了吧?
但事實如此。
哪怕驢車停了下來,不跟他們對衝。
馬車也不敢前衝,任憑駕車的將士,怎麽驅趕,拉車的馬愣是動都不動。
種軒也愣住了。
這才是血脈壓製?
還是說,皇帝天命所歸,馬匹通靈,因而被煌煌君威懾服了?
“堵上去,都堵上去!!”
張定國瘋了似的,讓親衛堵在前頭。
眼見著馬車無法對衝,想要繼續攔截驢車,只能用步卒阻攔。
所幸的是,他們人多,料來即使是驢車,一時半會兒,也突不過防線。
只要等大營的火勢稍微抑製住,外圍的將士合圍上來,來一個包圍,這幾十員漢軍,必然身死。
就算留不住漢帝,和那個一身文官袍的持戟大漢,其他人也只有死路一條。
這一劫,就算過去了。
說不定還會名揚天下。
能從大漢天子手裡逃得一命的人,天底下也沒有幾個了吧?
君不見那乞顏金瀚,抱著一根浮木渡江,不惜舍棄部曲從山上滾落山下,逃回部族之中。
竟能帶著乞顏部殘部,打得禿發部節節敗退,被譽為天下奇男子。
就連他本人,甚至也因為從漢帝手中,逃脫了兩次,而頗為沾沾自喜。
浮木渡江、車輪滾滾,也不再是什麽笑話,而是世間罕有的奇跡。
實乃乞顏部的頂梁柱!
於是乎,張定國又有些暢享未來起來。
他要是能活下來,說不定蒲前部汗王,還能予他一些兵權!
不得不說,張定國派出刀盾步卒,不惜性命來堵截的方法,確實挺管用。
剛才要不是蒲前光下令讓開一條道來,他們想衝到中軍大帳,也得費上一番功夫。
而且現在劉恪猛歸猛,體力已經有些下降了。
他凝視著整個戰場,忽而一陣鬼魅湧上心頭。
直接狠拽韁繩,拉車的驢子猛然一個加速起步,衝入敵軍之中。
“想要硬衝?”
張定國抹了把額上的汗水,堵上去的人這麽多,而且都是他的親信,一般也不會跑。
應該是衝不過來的吧?
“對,衝不過來。”
張定國遠遠望著驢車,松了口氣。
驢車雖然再度起速,劉雉兒又是一通亂殺,但的確不像平路上,那麽暢通無阻。
這樣看,足夠拖延時間,直到蒲前光率部合圍了。
而這時候,劉恪忽然做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行為。
他將不知從哪個營帳中,順來的酒水,倒滿了身上。
撒的車板上全是,落在地上的酒液,以至於讓車輪,都有些打滑。
然後一把火點燃。
砰——
在一瞬間,刺目的火光如同熊熊烈焰,從劉恪身上升騰而起。
瞬間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燃燒的熾熱之中。
酒水被點燃,車板被點燃,發出不斷劈啪聲,仿佛嘶吼的野獸。
隨著火勢擴散,驢車已經在瞬息之間,成了一個燃燒著的火球。
【鹿台自焚:你燒自己的時候火焰更旺,火勢更大】
這個天命很抽象,正經人都不會燒自己。
劉恪之前,也就動用過這個天命兩次。
第一次,是試一試效果。
把瓊州城的州府給燒了,順便讓文武百官們搬到海船上,表露出拚死抗擊東胡人的決心。
第二次,是把蓋海號給燒了,拿去衝擊普六茹阿摩的樓船。
這才使得普六茹部的水師,全軍覆沒,收獲了一個好大兒。
這兩次都是由準備的,一次是提前滅火,一次是在海上,且有一身的水系天命。
所以沒有出大事。
但自此之後,他就沒怎麽用過了。
哪怕有【六丁神火】把控火勢,也不太好使。
畢竟這是個敵我不分的天命,萬一真把自己給燒出問題了,可就抽象了。
現在則不同。
誰叫你東胡人開宴會呢,給我平白送個無敵掛,那我也沒辦法。
本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天命,但凡自損一個都算是意外。
而看著這一幕的將士們,無論敵我,都還是有些懵逼的。
現在也不是什麽必死之局吧?
皇帝怎麽就自焚了呢?
卻見得劉恪直接跳下了驢車。
依舊一片大火的驢車,速度不減,驢子反而更加生猛,叫著就往前衝。
速度之快,衝擊力之強,又覆蓋著火焰,根本無人能擋。
在無數人眼中,這根本不是什麽著火了的驢車,分明是自九幽而來的陰火啊!
劉恪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輕車簡從:往車外扔的東西越多,越有價值,車速越快】
他往車外扔了酒,甚至扔了自己。
酒水的價值不高,但他自己作為大漢天子,自然是貴不可言,價值極高。
所以驢車會有一個極快的加速度,是能預料到的。
但也沒想到這麽快。
快的已經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了,宛如一道閃電劃過黑夜,火焰還在車輪後方燃燒。
這是什麽樣的速度?
你擱這兒火焰噴射加速呢??
劉恪率先反應過來,火驢車加速,開出一條道來,他也不甘示弱,奮勇上前,沿著道路,徑直衝向大帳之中。
他身上還燃著火。
火勢難以抵擋,熱浪瞬間湧向四方,將周圍的空氣都烤得有些扭曲。
周遭的敵軍將士,在火勢之中掙扎著,但瞬間被火焰包圍,無法逃脫。
他們的呼喊聲淹沒在火海的嘶吼中,淒厲而絕望。
但似乎比之於被火焰灼燒的苦痛,他們心中更多的是畏懼。
煙霧彌漫,火光閃爍之間。
整個場景,如同九幽之門洞開,火焰噬咬著一切生命,毫不留情。
而那傳聞中的大漢天子,竟是能屹立於火中,瘋狂殺敵。
之前還只是猶如一道火焰,現在卻實實在在,就是一道火焰了。
這還能打?
劉恪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大帳之中。
此時帳中只有張定國一人,顯得有些冷清闌珊,孤零零的。
火焰倒是為之添了幾分光亮,熱鬧。
找了一夜的人,終於在這裡堵著了。
“你也配叫定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