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深空恐懼症
“生病了?”
“什麽病啊?”
“看醫生了沒有。”
“要不要吃什麽,我去食堂買。”
以上的話李開陽一句都沒有說出來,皆是他躺在房間的床上,看著低矮樓板的自言自語。
方才在河邊他支吾半天,就說了個“哦”字,艾許不懂“哦”字的博大精深,她隻管吃著自己的紅薯,簡單地“嗯”了一聲。
李開陽送她回去以後,在陳星安的房門前徘徊了許久,但是沒有勇氣敲響大門。
“也許是感冒,過兩天就好了呢?”
畢竟基地資料室建在大山深處,眼下即將立秋,室溫很低,難免風邪入體,衛外無力。
他是這麽想的,但怎麽都睡不著,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思緒飄到了天邊。
“阿嚏!”
樓上鄰居震耳欲聾的噴嚏聲穿透樓板,打散了他亂飄的思緒。
李開陽猛地坐起來,拿著襯衣外套就跑了出去。
過了十二點後的武夷基地微涼,水汽氤氳在林間,不一會就打濕了他的發梢。
來到陳星安住的宿舍樓下,屬於她房間的那盞橘燈還在亮著,李開陽的心安定下來些許,看來還沒睡。
走上樓梯,剛到走廊時忽然瞧見一個背影從房門中退了出來。
他的心一緊,媽的,來遲了?
看清廊燈下那人的長相後他舒了一口氣,虛驚一場,是艾許。
兩人嘰裡咕嚕聊到這麽晚。
只見艾許站在走廊上依依不舍,她輕聲道,“啊!星安,希望吃了炙烤紅薯以後你可以不要難過,是李烤的哦。”
“謝意是不可以轉達的,你要自己去向他表示感謝。”
“你要相信,除了家人以外,還有朋友可以愛著你,我就很愛你,啊,抱歉,我不是故意在說什麽蕾絲邊的話。”
家人?
李開陽還來不及細聽,艾許就告別了陳星安,回到了斜對門的屋子裡。
走廊重回寂靜,先前從門縫中透出來的橘光熄了,他徘徊在走廊上,下定決心,按響了門鈴。
“艾許,我問你點事。”
門開了,他按響的是艾許的門鈴。
距離流星雨到來還有兩天。
基地正式進入放假流程,搖籃基地門口停滿了大巴車,一水兒的考斯特,領導專用配色。
上頭得知基地要放假,特地規劃好路線,專門派了車隊接送。
老王提著大包小包上了南山專列,前往伍老的家鄉。
據說老院士在那兒備足了好菜,放開吃,管夠!
汽車臨開前,李開陽扒開了車窗,站在車旁道,“老王,咱們在所裡拍流星的那個相機呢,借我使使。”
老王坐在袁回後頭,車上都是材料所的人。
聽見李開陽提到了流星,袁回來勁了,“開陽老弟,你跟伍老到底是怎麽聯系上的,光聽說是拍流星發現的,伍老真用星星說話了?”
他問完以後看了看老王,“啊?”
老王作為唯一見證人,無神地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不懂,他只看見自家老大跟請神附體的一樣,神神叨叨地寫下一串數字,然後就聯系上了。
李開陽和伍老都沒提這茬,艾許、老王就更不懂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袁回好久,只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
李開陽神秘一笑,“真想知道?”
“真想。”
他誠懇地點點頭。
“那把你們所的光波輻射眼鏡帶上,流星來的那晚你會知道的。”
說罷,他帶著老王的相機,留下了一頭霧水的二人。
“哎,你不去嗎?”
袁回朗聲道。
李開陽招招手,“去,你們先出發,我帶個人。”
“去。”
“不去。”
“去,基地的人都去了。”
“不去。”
“伍老叫我一定要帶你去。”
“不去。”
“天幕合攏以後,再想見著就難了,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次流星雨。”
“.”
“不去。”
“魔動王全套漫畫,就在我車上。”
“.”
“我”李開陽隔著門還想再說,門吱呀一聲開了。
陳星安套著格子襯衫站在晨光裡,發尾隨意地盤在腦後,平靜地說到,“有嗎,包括你在八市搶走的那本。”
“有。”
李開陽肯定。
紐約。
警告碑襲擊地廢墟。
火把這裡一切能燒的都燒光了。
遭到莫名之災前,這兒本是片繁華的住宅區,住著銀行的數據分析員,落魄酒店的大廚,古生物博物館的研究員.
所有人的喜怒哀樂交織在街區中,努力地想在繁華的紐約站穩腳跟。
但是紅激光僅用了一秒鍾的時間就毀了他們的夢想。
如果發射角再偏差一度,可能遭殃的就不會是他們了。
聯邦的GDP都花在了太平洋上,遇襲的兩個月以來,無家可歸的人們只能蜷縮在街頭,等待好心人的救濟。
抗議組織了一波又一波,絲毫不見成效。
不少居心妥測的人加入抗議隊伍,打砸搶燒無辜店鋪,局面很快就失去了控制,暴亂蔓延到三個街區以外,聯邦警察不得不排除外動力武裝小隊來處置人群。
還有些人患上了PTSD,一看見夜空就會渾身發汗,心率加速,重一點的則會驚恐大叫,表現出強烈的攻擊傾向。
必須把他們放置在一個沒有窗戶,24小時常亮燈光的密閉房間內才能緩解。
醫生把這種病症命名為深空恐懼症。
深海恐懼症的進階版。
警告碑那幾乎溶於黑夜中的深色裝甲,沒有任何雷達可以探測到的屏蔽手段,像潛在深海中的巨物,把人們對未知的恐懼徹底喚醒,這也是天幕計劃能夠在聯邦通過重要原因。
人們害怕看見天空,害怕天空鏈接的無垠宇宙,要把地球裹起來,裹在被窩裡,從黑暗太空中消失!
凌晨兩點的大街,警車呼嘯駛過,碾碎路燈下的花束。
廢墟地現在成了緬懷之地,不斷有人前來獻花或者住下。
倒塌的混凝土堆邊上圍著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帳篷,帳篷裡的人孤單地坐著,無神地看向街道中來往的行人。
他們失去了妻子,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孩子。
他們沒有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