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光速以下,皆是囚徒
“科學,最重要的是問對問題。”
玻璃房辦公室內,伍老拉下百葉窗,用手把茶桌上的書掃了下去,拿出兩個卡通圖案的馬克杯,倒滿了熱水。
“問題就代表著方向,方向對了,路才會有,你知道剛剛的問題意味著什麽嗎?”
伍老把馬克杯推到李開陽面前,放松地坐在沙發上。
“意味著一個新的方向?”
“不算,但是快了,你的問題照亮了前方的迷霧,就這麽摸索下去,很快在機械力學的十字路口就會立起一個嶄新的路標。”
“不同於幾百年前先賢們初窺物理學那會,現在的物理學在細分的路上走了很遠,就像往牛角尖裡猛鑽的無頭蒼蠅,所以這三個問題的含金量,”老院士吹了吹杯中的水霧,認真地說道,“非常重。”
“所以我才會考問你,如果你是拾人牙慧,那麽就肯定寫不出後續的步驟。但是現在,老頭我誠懇地邀請你,李開陽同志,到我這兒來,現在的學界需要靈感。”
李開陽沒想到自己的問題能給老院士帶來這麽大的轉變,這裡是華東地區學術的中心,他自然樂得能來,但是自己在物理學上的造詣太低了,他只是一個運氣好一些的普通人而已,會有人比自己更適合這裡的。
伍老從他的表情上讀懂了意思,但老人一點也不意外,“我明白你的顧慮,沒關系,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把聯合國大廈裡的那玩意給扔出地球去,我或許等不到那天,但是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
那玩意指的是警告碑。
李開陽忽然想起來四、五年前有那麽則新聞,說的是伍老等一行國家科學院遠赴聯合國總部研究警告碑的事兒,現在對方提起,他不禁問道,“伍老,能不能說說,您從警告碑上看見了什麽?真像媒體傳的一樣,上面是一個倒計時?”
伍老雙手扶著拐杖,面露追憶之色,“你真想知道?”
“想。”
“我記得24所在的地方離這裡不遠,胡裡山炮台吧?”伍老向後靠了靠,饒有興致地看著李開陽,“如果幾百年前你是炮台的守官,看著海域上漂浮著敵人的航母,這時候會是什麽想法?”
“嗯,大概會先試著開一炮,試試差距。”
李開陽頂著死魚眼,輕松地說道。
伍老哈哈一笑,“去倒數第二個抽屜,糾纏楔重構與信息悖論那篇文獻裡,把我的茶葉拿出來。”
李開陽越過書山,在抽屜最下面找到了這篇八十年前發表的文獻,一打開,兩小包真空包裝的茶葉掉了出來。
“這可是好東西。”老院士熟稔地撕開包裝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間飄散在屋裡,老人現在就像個向朋友炫耀寶物的孩子,誇讚道,“我藏了好些年,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喝了,一直等不到,但是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極品大紅袍,九龍窠母樹上采回來的,十五年就產了這麽點。”
這是真正價值千金的寶貝,早在九十多年前的二十一世紀初,武夷山大紅袍的母樹就停止了采摘,即使在停采前,六顆母樹每年也只能產二十克的茶葉,伍老的這兩小包,加起來得有十多克了。
暗紅的茶葉沁入卡通馬克杯的熱水中,橙黃的茶湯迅速逸散,屬於武夷山特有的岩韻氣息仿佛把大自然都帶到了這間辦公室,伍老端起杯子,吸溜了幾口,心滿意足,“貴東西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李開陽牛嚼牡丹般地咽了一口茶湯,道,“武夷山也快被挖空了。”
“別說這種掃興的事情,”伍老放下杯子,道,“說正事,五年前從聯合國總部回來,來問我警告碑的人就沒停過,有高官,有學者,有親人,我都沒說過。”
“因為他們都缺乏勇氣,面對現實的勇氣。”
“警告碑就像一塊鏡子,不同的人能看見不同的東西,同行的六十位學者裡,有的看見了未來,有的看見了毀滅,有的看見了瘋狂,而我看見了一條線。”
“線?”
“一條給人類劃定的科學邊界。”
“光速以下,皆是囚徒。”李開陽想起一句經典的話。
“差不多吧,警告碑就像是獄卒,監管著你我他,一旦人類越過了劃定的線,它將會以自己的方式清掃地球。”
“聽起來就是個大號的掃地機器人,”李開陽想象著,所謂遙遠的外星科技邏輯也沒那麽不可琢磨。
“所以,小李同志,現在你依然想射出那發炮彈嗎?我們科學家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揮舞敲響喪鍾的鍾錘。”
“朝聞道,夕可死也,”李開陽蹦了一句文言文,“伍老,我就想知道,那條線離我們近不近?”
“很近了,按照我研究的測算方式,再有那麽一撲騰,人類就會越過這條線,但是我們仍不知道,是否有突破困難的法子。”
二人又絮叨了一陣關於工程學的問題,伍老站在理論物理的視角上,幫助李開陽開拓了不少獨特的視野,杯中的茶冷了又泡,泡了又冷,直到兩小時後,伍老助理的會議提醒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告別前,伍老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木匣,叫住了李開陽,“小李,我問你,假設現在警告碑在你面前,你會做什麽?”
李開陽不假思索,“我會用螺絲刀翹一翹,看是不是真的那麽嚴絲合縫。”
伍老樂了,將木匣輕按在了李開陽的胸前,“老子也是這麽乾的,當時把那群外國佬都嚇壞了,事實證明,它並非沒有漏洞,我當年其實翹下了兩顆珠子,一顆交到了聯合國,一顆我藏了起來,現在送給你了,希望你哪一天能把它狠狠地塞到外星人的屁股裡。”
李開陽愣了一下,心說伍老這位國家科學院的院士還真是與眾不同,跟街邊的老大爺沒什麽區別,甚至還更狂放一點,不像學者,像個軍人,匪氣十足的軍人。
伍老接著道,“記住,24小時,你有問題,隨時問我,多晚都可以。”
李開陽聽著老院士淳樸的話,嘴角微翹,那雙好似什麽都無所謂的眼睛亮了亮,“一定會的。”
三小時後。
陳星安回到了自己工位上,盯著桌上的圖紙發呆。
這份大推力發動機圖紙自己隱約覺得哪裡有問題,卻又找不到。
更讓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是理論物理學家,伍老為什麽會讓她來設計工程學的發動機?
她單手扶額,腦中構建著運動模型,忽然,她看見藍色圖紙下露出的木色紙張。
上面畫著個簡易的模型,還用標注注明了
!
就像鼻塞患者忽然之間鼻孔全通了一樣,在看見標注的那一瞬間,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陳星安一拍桌子,抓起圖紙就跑進了伍老的辦公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