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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沙主宰》第271章 夜梟
  第269章 代天監察
  徐長史正要回話,被恩主製止。

  三人轉到隔壁無人靜室。

  “帳目是洗出來了,每一條都清晰完整,按理說錯不了。”

  他解釋道。

  “但這些條目互相之間都對不上。”

  “這個‘對不上’是什麽意思?”

  靳子明問道。

  “製台,伏波行的帳目是用黑話記的。”

  徐長史定了定神,取出隨身帶過來的抄本。

  “您看這一句,‘十’寫作‘足’,‘百’寫作‘尺’,‘千’寫作‘丈’,一到九也各有替換。”

  “項目也是一樣,‘販私鹽’是‘走沙’,‘販人’是‘開條’……”

  “每個詞都洗出來後,這一條就是說‘今年四月二,伏波行與梁家合夥自勝州紅豆城走私了兩船糧,共三十八萬斤,作價三百文一石’。”

  他解釋得很細致。

  “這不是很清楚嗎?所以哪裡不妥?”

  衡巍皺眉。

  “衡主簿,那幾個帳本裡每條單拎出來都沒錯,可互相之間對不上!”

  徐向霞苦笑道。

  “比如說這批從南邊過來的爾白錦,
  貨從伏波行倉庫出去的日子居然比收進來的日子還要早一日,
  而總領收支的帳目裡,則壓根找不到這一項……”

  “所以學生才讓下面再洗第二遍。”

  他說著看向靳子明,臉色蒼白。

  “製台,學生恐怕,恐怕這幾本東西全是編的!”

  聲音壓得很低,字字發抖。

  但足以讓三人都聽得清楚。

  衡巍牽起嘴角,似要強笑出言,卻驀然覺得天地旋轉,將要軟倒。

  然後,被一隻手掌扶住。

  五指如鐵,攥得他生疼。

  “製台……”

  待血從頭頂落回腿腳,衡巍慚聲喚道。

  靳子明收回手。

  “此事我曉得了。”

  “把帳目再洗一遍,不論結果如何都不關爾事,隻來報我。”

  他對長史說道,其聲冷如冬溪、穩如磐石。

  徐向霞聞言,便像從雲頭踩回了大地,面上多了三分血色。

  他作了個長揖,奔回隔壁。

  二人出門。

  北風穿庭,吹得衣衫獵獵。

  “你辛勞多日,心力枯竭,先回去睡一覺。”

  靳子明對衡巍說道。

  “這等時候……”

  衡巍急聲道,卻被打斷。

  “莫慌,區區風波,還吹不動我這百二十斤。”

  靳子明笑道。

  衡巍怔了片刻,胡亂點點頭,疾步去了。

  院中,只剩一人獨立。

  半晌後,直到耳邊風聲取代了心跳聲,靳子明方才移步回房。

  炭爐還燒著,屋內已冰涼。

  他關上門窗,跌坐回圈椅,幾近虛脫。

  閉目,一次又一次地悠長呼吸。

  直到半刻鍾後,靳子明才睜眼。

  他再次檢查門窗,然後從櫃子底一本中間掏空的書冊中取出塊鐵牌。

  此牌通體漆黑,正面是三眼交疊的徽記,反面寫著四個大字。

  【代天監察。】

  鐵牌冷似冰雕。

  靳子明攥住它,感到寒意透過皮膚和血肉,一直鑽入掌骨。

  他必須脫開這張網。

  代價是陷入另一張。

  ······
  正和二十八年,十二月廿四。

  西京城角掛著殘霞。

  瑤河水際,煙波染作瑰色,倒映幾點歸鴉。

  風渡江,掠過樓簷,吹雪如沙。

  往下一層之隔,是棲霞居最上等的套間。

  十二人合圍的巨大原木桌上,觥籌正交錯。

  一身青色武服的伏波幫幫主敖伏威正接受眾人祝賀。

  今日酒宴的事由是敖知弦訂婚之喜,明面上也是由他做東。

  當然,即便如此,敖伏威也隻列席左三,遠遠排不到上首。

  幾輪寒暄過後,桌上酒杯皆空。

  室內沒有侍者。

  候在一旁的敖知弦自火爐上取下酒壺,依次斟滿。

  右側次席,一位環眼虎須的五十許男子頷首致謝。

  此人正是蔣家家主蔣啖虎,元磁境修為,尊號“震驚百裡”。

  他接回酒杯,看向席間下首:“敖賢侄,聽說你被洪范打傷了肚腹,傷勢如何?”

  “多謝世伯關懷,已經大好了。”

  敖知機回道,面色平靜。

  說話間,敖知弦替兄長滿上,移到鄰座的蘇佩鋒身邊。

  酒液傾倒如柱。

  兩人對視,後者面皮微緊。

  “我聽說,你本來佔據上風,結果此人臨戰之時新創殺法,反敗為勝?”

  蔣啖虎追問道,饒有興致。

  “確實如此。”

  敖知機淡然點頭,好似新逢一敗、名聲大損的不是自己。

  “那招‘沙霰彈’無端而發,極為成熟,我倒不信是他臨場所創。”

  “但不論如何,洪范不過渾然五脈修為,一身手段便足以對上尋常天人交感,武道之能可謂驚才絕豔。”

  言語誠懇。

  滿座之人聞言,皆目露讚同之色。

  “此人之才,可不止武道。”

  又一個聲音說道,來自高坐左上首、寬袍博帶的中年文士。

  “據我所知,許龜年對他常有讚譽,莊立人更是奉為至賓。”

  “這兩月,他還協同器作監搞了間商行搗鼓火器,投入不小。”

  眾人目光全都匯聚過來——須知剛才開口的這位乃是涼州州守、劉家家主劉修。

  西京城裡能讓他記得名字的年輕人可不多。

  “難得中丞如此關注,這是起了愛才之心?”

  右上首,一位四十年紀、姿容莊嚴的錦袍男子笑道。

  “我可記得,中丞次女年方二八、尚未婚配,正好可釣金龜婿……”

  打趣之人名為沈國英。

  “沈兄何必調笑?”

  劉修挑眼回道,卻不動怒。

  “令千金可比小女長了兩歲。”

  沈國英聞言歎息一聲。

  “犬女無法無天,我這做父親的說話何曾管用?”

  他搖頭飲酒。

  劉修陪飲一杯,話鋒一轉:“其實洪范若願意入贅,我又何惜區區一個女兒?”

  滿座暗驚。

  唯有隱在一旁的敖知弦面色不太自然。

  “那恐怕中丞所願難成。”

  敖伏威接過話。

  “以敖某鄙陋之見,洪范外謙內傲,屈之不易。”

  “況且此人若不夭折,幾乎必上三榜——天驕為人贅婿,將引天下人側目……”

  他說著睨了眼女兒,似是催她續酒。

  “敖公老成之見。”

  劉修點頭道。

  “洪范年未及冠,姓名竟聞達在座諸賢,其人其才不需多言。”

  “但金海洪氏門第微末,要娶我劉氏女,卻絕不可能!”

  話語一出,沈國英、蔣啖虎,以及位居左二的白家老爺子都重重頷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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