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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沙主宰》第293章 立人
  第293章 立人
  三月初四,清明。

  清早,破曉不久,天地還是一片模糊。

  朝日府演武場,洪范不知第幾百幾千次打著炎流功築基拳。

  一趟似輕實重、筋骨齊鳴的拳路走完,他背後微微發汗。

  及至今日,洪范的任脈已全部打通,督脈也破開將近九成。

  劉銳隕落的生機讓他突破了一個完整小境界。

  這也差不多是沙世界單次掠奪的上限。

  又是幾趟拳。

  洪范的衣衫被汗水浸濕。

  一個月內,他有把握抵達渾然巔峰、小無漏境界。

  彼時,瞬步將能隨心而動,越發不可阻擋。

  晨練結束。

  日頭已完全升起。

  天如藍海,雲如連山,綿延懸浮於高牆與屋脊之上。

  洪范默立片刻,待心跳緩下,依例去沐浴更衣。

  這幾日西京城內依然是暗流湧動。

  他原本想等事情發酵,再做進一步動作,然而等來的卻仍是詭異的平靜。

  就好似劉銳還未死一般。

  但劉銳百分百死了,這是洪范親眼所見。

  武道高手常常閉關苦修。

  一位元磁高手六七日不露面,旁人或隻以為是尋常。

  可劉銳不是孤家寡人,那日造訪許府也不可能是個人決策。

  至少劉修必然能猜到其兄之死(失蹤)與沈摩耶、許龜年有關。

  想到這兒,洪范咽下稀飯,歎息一聲。

  眼下這光景,明明至親死於人手,這位涼州州守卻還得反過來幫著隱瞞。

  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假裝不知道,沈劉兩家還能留個面皮,分道揚鑣。

  硬要拆穿,沈摩耶固然多個人生汙點,劉家卻多了一位地榜前列的仇敵。

  劉修不蠢,知道這個道理。

  洪范亦如是。

  他是眾所周知的聰明人。

  所以那一夜,許龜年與沈摩耶都沒和他說一句與守密相關的話。

  洪范吃完早飯,騎著紅旗出門。

  經過胖子包子鋪前,食虎獸熟門熟路停下,輕輕叫喚一聲,把長臉伸到油布棚子下面。

  店中夥計見到也不怕,道了聲“洪公子早”,便把兩個皮薄餡大的包子塞到紅旗嘴裡。

  食虎獸不顧燙,鋼牙交錯猛嚼,吃得搖頭晃腦。

  “公子要嗎?都是新鮮做的,七分瘦肉三分肥。”

  夥計又問道。

  洪范笑笑擺了擺手。

  包子自是掛帳,每月由東家到朝日府結算。

  主人拍了拍馬頸,馬兒邁動步子。

  半刻鍾後,他們到了器作監。

  今日洪范來得太早,童兒沒引他去前面的辦公書房,而是直去最後方莊立人的住處。

  一間局促而精致的茶室。

  地板上鋪著葦席。

  沒有椅子,只有幾個蒲團。

  兩人隔著矮案跪坐。

  洪范徑直說了來意——他與莊立人的關系早就不需要客套。

  從詹元子、敖知弦,一路說到三日宴、無諍園、報血仇這些事情。

  一五一十。

  莊立人聽完,已經沒了笑意。

  他消化了半晌才說話。

  “我們倆認識才一年不到,雖是忘年之交,在我眼裡,卻勝過其他人五年、十年。”

  “洪范,你要我幫你弄洗髓丹也好,做火器也好,這些都沒什麽。”

  “你有稀世的才華,不論伱要做什麽事,器作監乃至大華只會從中獲益更多。”

  “但這一回不成啊!”

  他語氣懇切而深重。

  “為摯友報仇,我能想見是怎樣的心情。”

  “可那是沈家……”

  莊立人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州部不能對上沈家?”

  洪范平靜地問道。
    不是激將,也無怨恨。

  只是基於絕對理性的冰一般冷的詢問。

  但莊立人能聽出這層冰下面燒著火。

  “州部能不能對上不重要。”

  他搖頭答道。

  “至少我莊立人是能的,是不怕的。”

  “若是他們要動你,便是沈摩耶來了,我雖從未殺過人、見過血,卻也拔得出劍來。”

  “若我攔不住,後頭還有五位術聖!”

  語音昂揚。

  昂揚之外,還有鐵一般的堅決。

  “但現在是你要去動他們!”

  莊立人猛一拍桌子。

  “洪范,便讓我把話說得明白。”

  “對我而言,對器作監來說,你個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不論你喜歡不喜歡,在我眼裡,這比你朋友是否恩仇得雪要重要百倍千倍!”

  他凝視著洪范的眼睛。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獨獨不能讓你冒殺身成仁的風險!”

  話音彌散於茶室。

  洪范沒有反駁。

  他向來是講道理的人。

  而莊立人也是。

  “二月二十九,我亥時去見的許龜年。”

  洪范似乎轉開了話題。

  “在他的書房中,我見到他接待了沈摩耶。”

  他快速而連貫地說了那天的見聞。

  連兩位天人聯手擊殺百臂天王劉銳的過程都說了。

  莊立人立刻明白這樁密辛的巨大分量。

  他也是聰明人。

  洪范想表達的事情很清楚——掌武院與沈家兩邊的核心人物對此事已有默契。

  洪范刺殺敖知弦,大約成了兩位天人之間的一盤閑棋。

  以至於許龜年說這是欠了他一個人情——死人的人情是沒有用的。

  “原來如此。”

  莊立人沉凝片刻,露出了然神色。

  “我才收到請柬,三日後許龜年設宴;聽說賓客還有靳子明、沈摩耶、周布政、朱按察。”

  他回了一個消息。

  “看來不會有劉家的人——此宴之後,涼州大局便定下了。”

  他緩慢說著,面色和緩了些。

  “既如此,確實沒有我想的那麽凶險。”

  “不過你到底是要在沈府殺人。”

  “謀殺劉銳這事連你在內,本來最多四人知曉,你竟告訴我了……”

  “所以你是非做不可嗎?”

  莊立人用最後的僥幸問道。

  “我非做不可!”

  洪范立答。

  “好吧。”

  莊立人歎息一聲。

  “哎,我幫你就是了。”

  他無奈而笑。

  “要是你被抓了,沈摩耶又不肯放,我就去見他,拿他背信棄義的事情威脅他。”

  “到時他若不放你,我就讓他恥笑於天下。”

  莊立人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一個笑話。

  但每個字落在洪范心裡,都如熔融的鐵一般滾燙熾熱。

  “莊公!”

  他低喚一聲,朝後膝行一步,往前一拜。

  莊立人連忙推開矮幾,直腰將洪范扶起。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只是這事無論成與不成,以後千萬別再來第二次了!”

  他拍了拍洪范脊背,和聲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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