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力排眾議，板著張臉站直了身子，“他們也是人，沒有死在戰場上，就不能讓他們死在自己人的手裡。”

  對於第一批人造人，他也是好奇的。

  為此還特意去和那些人造人新兵親身相處了一個多月，在那一個多月的訓練時間中，他陪著那些人造人一起訓練，一起吃苦。

  一起在茶余飯後聊天，一起在閑暇時間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們，都有著各自不同的喜好。

  有的喜歡酸甜可口的食物，有的喜歡醇厚刺激的酒液，有的喜歡做一些手工插花，有的隻喜歡在太陽下曬曬太陽……

  他能夠再清楚不過地感知到，這些人造人戰士也是擁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靈魂，自己的生命的。

  他們也是人……

  在城市最困難的時候，也沒人說過把城市裡的所有老弱病殘全都拋棄。

  如今到了人造人身上，怎麽就能輕易說“銷毀”呢？

  但他知道，禁止銷毀，大抵已經是這些人所能夠接受的極限，再想讓他們在這些本該“報廢”的人造人身上多花半點資源，那都是在他們身上割肉。

  “就流放出去吧……”元帥眼幔低垂，“那些失去了服役能力的，就驅逐出營，由他們……自生，自滅。”

  “……”

  氣氛一片沉默，對於這位領導軍區長久以來的上官所作出的決斷，大部份軍官不太願意，但又不好當面反駁。

  但在沉默過後，還是有聲音輕輕地問道：“科研院可是說過，這些人造人其實還都有著一定的隱藏缺陷。在軍營裡服役的時候我們還方便管控，如果就這樣放出去造成了什麽惡劣的後果……這個責任，該是誰來承擔？”

  “我。”元帥平靜地回道。

  自那以後，無論是發現那些人造人的適應力超強最短只需要三天就能進行基礎戰鬥，所以縮短了新兵培訓時間；亦或者隨著傷亡壓力的增大，所以逐年縮短了人造人的生產周期，這個條例卻是始終未曾變過。

  但凡有因為傷病而不能繼續服役的人造人戰士，都會直接遣散。

  而這第一批被遣散離營的人造人戰士，也有幸在離營前得知自己“被離開”的真相——

  “記住了，是我們元帥的獨自力保，才能讓你們能夠像是一個真正的人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拉到碎肉機裡面被攪碎成一灘爛肉！出去了，就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不要讓元帥後悔他的決定！也記住，永遠不要做出任何有害人類和這個世界的事情！世界誕生了你們，這世界也同樣深愛著你們！”

  那個名為卡洛斯的年輕士官對著大夥竭力嘶吼，而後轉身鑽入陰影。

  很顯然他的行為是擅自行動，沒有得到許可。

  但這第一批被驅逐出營的人造人戰士，卻永遠記住了這分別的一刻。

  這些戰士齊齊跪在地上，向著軍營那緩緩關閉的大門最後跪拜了三次，並一起許下余生不敢忘卻的諾言——

  “我們不會讓元帥失望的！”

  然而基因的缺陷從不以意志為轉移。

  多年前開的那一槍終於跨越時空終於在許多年以後擊中了後來的自己。

  被體內的獸人基因覺醒所控制的戰士喪失了自身的意志，並且在本能的掌控下在城中襲殺了一位貴族嫡系後，當初勞倫斯承諾的那句話終於被有心人拿來利用。

  年邁的勞倫斯成為了那些對人造人持有保守觀念的黨派的最大獵物，從而成為了第一位被罷免的軍區元帥。

  接任其位的，便是維斯林……

  但事實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隨著他的年紀增大，從能力到思維都在急速衰弱的自己下台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

  再加上他也不是個喜歡結黨營私的人，自己的下台不至於牽連別人，自然也就沒人願意出頭。

  當年的那句承諾不過是誘發這一切的導火索，還算不上真正的核心原因。

  灰黑色的記憶片段如同剪影膠片般從腦海中掠過，勞倫斯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些成年往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吧。”

  他不想再提，也不想那些老兵總是記掛。

  ……

  但老兵們不會忘記。

  從各種渠道中知道了這個給他們帶來了真正生活和“像一個人”一樣去生活的老元帥，正是因為他們的“墮落”，才受到牽連從而下台。

  深深的愧疚縈繞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頭，他們決意要讓這個城市的所有人看到他們人造人並非是一群對於城市、對於人類都不穩定的因素。

  他們是可靠的，可以信任的。

  勞倫斯元帥，也是不該被他們牽連的！

  這就是我們這些早該變成一灘爛肉的老家夥們，對這個世界最後想說的一句話呀！

  一眼看不到頭機械巨人頂端，如同人類頭顱般的機械球體之中，整整一圈綠色的熒光圍成了一個圓環。

  圓環的周邊鏈接了無數條像是血肉般跳動的線束管道，這個巨人之軀上一切的動力、武器包括行動等系統，都會連接至此，受到這個“中心”的統一管控。

  而在那一個個猶如綠色燈泡般的綠色熒光之中，透過淡白的霧氣，隱隱約約……可見其中一顆，又一顆的，人頭。

  來自於“巨人”機體的無數反饋信號就像是感官上的各種刺激一樣不間斷地輸入這個處理中心，而這個中心中所存在的所有“人頭”都是一個另類的處理器分別處理各種信號。

  同時……他們的意志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相通的，這也就保證了每個“人腦”的算力都是可以疊加的。

  甚至還不是一般的加法疊加。

  人腦的奧秘人類至今未曾完全解析，當這些人腦在某種奇特的技術完全溝通在一起時，他們所能夠產生的算力並不會遜色於那些大型的計算機中心。

  在城市還未曾放開電子網絡之前，利用大量的人腦作為核心處理器，就是人類在“智能化”這條路上所設想的唯一一條出路。

  但這需要這些人腦的主人對於彼此都不設防備，且意志純粹，統一和諧。

  在這個城市裡找到一個像是這樣的人都難上加難，又何況加在一起能夠媲美電腦主機的一群人？

  而且人性複雜，思維跳脫不著邊際。

  難不成真有什麽技術可以約束住天馬行空的人類思想，而讓他們如同電腦那般準確無誤地去處理每一個接收到的“數據信息”？
  可他們這些被從軍營趕出來的老家夥們……想試試。
    這是身體殘破的他們，唯一且真正能夠對城市、對人類幫上大忙的可能。

  “讓開！”戰幫之主揮舞著手中的權杖，面向面前的攔路者大聲呼喊，“我無意造成殺戮，我只是要讓他們知道……元帥，沒有看錯！”

  機槍炮筒上的冷冽輝光泛著清冷的反光，治安隊的每一個人都能夠感受到那種仿佛刀鋒架在脖子上的鋒利感。

  那個巨人身軀上所掛載的無數不同型號不同類別的長槍短炮以一種詭異的形式搭載其上，其上也不見每一把都有專門的使用者，但是這些治安隊的人就是能夠感覺得到，那每一個蓄勢待發的武器中隨時都可以發出致命的子彈。

  城市中的戰幫能夠拿到什麽大型的武器？

  這些單兵使用的火器就已經是他們這麽多年來的全部存貨。

  但現今的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讓這麽多的火力不間斷地結結實實打在自己的身上。

  再強的金屬都有疲勞度一說，再強的人也有自己的極限。

  為了保證完成自己的目的，哪怕沒有傷人之心，也得保有傷人之器。

  “我感覺至少被十幾把槍鎖定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根本沒辦法全部躲開……”一滴冷汗從一個治安隊成員的額頭上悄然滑落。

  能夠進入治安隊真正精英的，無一不是城市中最頂級的戰士。

  身經百戰的他們對於危險的感知再敏感不過，那些絲毫不掩飾的槍口就這麽直勾勾地對準了他們，想不察覺都難。

  最重要的是……那些槍炮均勻地鎖定了他們每一個人，不曾重複，不曾遺漏。

  在單體實力不足以一拳暴星之前，人數永遠是打架的核心，畢竟多一個人，就能多一個人拿武器。

  至於武器的儲備……再多的房子也不能同時住，再多的武器也不能同時用。

  情報上說的是這支戰幫僅有百來人，他們精英小隊全體出動，可以說是板上釘釘。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戰幫有此等殺器！
  分隊的隊長斜眼瞥了眼身體側前方的總隊長凱撒，小聲提議道：“凱撒，要不我們就先認個慫吧……看起來這夥人似乎也沒什麽惡意，說不定就是借這個機會展示點什麽呢。”

  “不行！”凱撒一口回絕，臉頰堅毅，目光直視前方，“我們治安隊是城市的標杆，可以被折斷，可以被雪藏，但是不能扭曲。今天可以放他們進去，明天是不是就能放蟲子、獸人進來？”

  “傳我命令，死戰！不退！”

  凱撒的聲音伴隨著一圈靈能的波動蕩開，身後的治安隊成員齊聲高喝，“是！”

  “也好。”戰幫之主眼神低垂，內裡卻閃過幾分喜色。

  他也想看看，自己和這幫老兄弟們所忠心的城市裡，到底有沒有一些真正值得信賴的人。

  所幸，還算有點。

  “直接跨過去！”

  高大的巨人根本就不用在乎這些小小的螻蟻。

  當體型差距到了一定的極限時，普通人的攻擊對於可以自由掌控全身去修複彌補那些傷害的巨人之軀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同時，戰幫裡的其他人，也不是吃乾飯的！

  巨人大步向前，每一步都引得鋼鐵震顫。

  戰幫的成員再次撲向近在咫尺的治安隊精英小隊，用肉體去拖延這些想要破壞幫主意圖的治安隊爪牙。

  而那高高越過治安隊區域的巨人只不過數步的距離，就已然靠近到那扇已然落下的大門最近之處。

  作為上城區最後的一道屏障，這道大門和機甲上最硬的胸甲用的都是同一種材質，以目前人類手中的任何火器都很難快速攻破。

  然而並不需要攻破。

  巨人俯下身軀，滿是槍械的手掌抓向大門側面理論上更加厚實的牆壁。

  手掌嵌入間，無盡的信息流在那熒綠色的圓環中急速閃過，坐在巨人之軀內最核心處的文傑手掌開始在鍵盤上瘋狂敲擊。

  控制城市大門的系統是早期的作品，那時候的城市還沒有重啟電子網絡，城內所使用的主機性能、算力更是有限。

  如今雖然已然重啟了這門技術，但是涉及到整個城市的系統乃至是硬件更新都需要漫長的時間。

  從未被攻破過的系統在他們的意識中更是更新優先級極低的檔次。

  眼下……面對算力水平高出了一個檔次的生物主腦中心，就像是雪崩下的普通人，頃刻破碎。

  掌控大門系統的失守，也讓這扇無堅不摧的閘門失去了本該有的意義。

  然而巨人對於這面大門似乎也感興趣，隨手就往自己胸膛之上一扣。

  機械有如活體般湧動，外來的門板瞬間像是原有之物一般和諧地成為了巨人胸口前最堅硬的一塊板甲。

  “轟！”

  “轟！”

  巨人靠近入口。

  不過十來米高的通道入口並不足以幾十米高大的它進入，然而就在所有人的眼前，這隻龐然巨物迅速分裂成原本的十幾輛重型卡車駛入，越過大門的瞬間再次變換形態，整個過程絲滑流暢，幾乎無懈可擊。

  當巨人在屬於上城區的地方展開了它的身軀臂膀之時，飆紅的提示也瞬間在所有接到任務的玩家面板上亮起。

  【警告！警告！當前動亂值：9999！請盡快阻止事態變得更加惡劣！】

  ……

  同樣的信息連閃三次。

  “啊？”鄺鑫等人發出不解的疑惑。

  他們所參戰的區域形式一片大好，語音溝通中其他的區域也在逐步清理殘余，剛剛已經被壓到不過兩百來點的動亂值怎麽頃刻間直接爆表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