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第七重天。

  兩道人影互相攙扶著，徒步行走在山間小道。

  是水雲子跟金東來這兩個同族兄弟。

  明明是三等位格的強者，此時卻如同凡人一般，混身衣衫被汗水浸透，氣喘如牛三步一歇。

  “還有…還有多遠……到天門？”

  水雲子斷斷續續的問了一句。

  “還早呢……”

  金東來看了一眼前方，帶著懊悔上氣不接下氣道：“我們…從天門出來……走了三千裡……返回…隻走了七百裡……”

  天門是白玉京利七重天之間的通行門戶。

  這兩兄弟為了體驗一把禁天絕地的規則，聯袂進入第七重天。

  剛剛抵達的時候，那種回歸凡人的感覺，讓他們很是新鮮。

  然而僅僅過去半個月就後悔了。

  因為他們不僅失去了力量，還沒帶錢……

  若非五色神鳥的肉身之本夠強，也不忌生食，只怕連餓死都有可能。

  “你是說……還有兩千…兩千三百裡？”

  水雲子的臉都綠了。

  “差不多吧……”

  金東來面色淒苦無比，“我不想走了。”

  “還走個蛋！”

  水雲子渾身的力量一松，直接往後仰倒在地，“嘶……爽啊！”

  金東來跟著躺平，卻是連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現在的他們，就是兩個長途跋涉後疲憊到了極點的普通人，腦子裡除了躺下睡一覺，已經興不起任何其他的念頭。

  不過他們也並沒有真的睡著。

  在休息了片刻之後，水雲子當先開口：“連三等位格的都能壓製，甚至讓我們無法變回神鳥本體……如果世界也有位格的話，白玉京已經不弱於五靈境了。”

  “是這麽個道理。”

  金東來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含糊其辭道：“這種吊詭的規則，如果再增強下去，恐怕連邪魔都沒辦法侵蝕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

  水雲子睜著雙眼，看著明亮但並不刺眼的天空，“白玉京替代了天玄界，又即將替代五靈境……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白玉京可以替代……大墟？”

  “……”

  金東來原本都快睡著了，聽到這個問題猛地坐起，驚聲道：“替代大墟？怎麽……還真他嗎有可能啊！”

  “不會衰退，不會滅亡，永久持續成長……”

  “只要不被邪魔侵襲，一萬年，十萬年……萬萬年之後？”

  “嘶！”

  金東來倒吸一口涼氣，“白玉京吞噬整個大墟，取而代之？！”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水雲子歎了口氣，“可惜，天帝的讖言……”

  “……你果然記得。”

  金東來的語氣陡然一沉。

  “不是薑道友的出現，我也差不多快忘了。”

  水雲子怔怔出神，“白玉京也是真實的空間，如果所有的真實都必定……”

  “沒人知道這讖言的依據是什麽，或許不是時間權柄呢？”

  金東來打斷水雲子，搖頭道：“無法確定的事情，就當它不存在吧。”

  “放心，此事只有你我還有土三山知道。”

  水雲子笑了笑，“薑道友即將成為兩界共主，成為所有人的希望，可不能被橫加干擾。”

  “兄長明白就好。”

  金東來微微頷首，旋即仰頭看天：“這會兒，第一批遷徙也差不多完成了吧？”

  “應該是。”

  水雲子嘖嘖有聲，“薑道友的手段委實不凡，以一人之力操控兩界合並不說，且隻用了半個月，白玉京就擴大了能遷徙百萬人的程度。”

  “手段不用說，但這個速度……”

  金東來微微凝眉，“如果一直這麽下去，徹底合並豈非要一百余年？”

  “一百年就一百年，有什麽大不了的。”

  水雲子懶洋洋的側了側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一百年，很長。”

  金東來深深的看了一眼水雲子。

  “你的意思……”

  水雲子撐著身子坐起來，“是怕薑道友的修煉被耽誤？”

  “確有此慮。”

  金東來點了點頭，“薑道友是人族，又出身於天玄界，雖已晉升三等位格，但增長的壽元未必有多少……”

  “唔。”

  水雲子沉吟片刻，突然道：“有件事你可能沒注意到。”

  “什麽？”

  金東來一愣。

  水雲子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任何第三人在周圍，這才將聲音壓到極低，問：“在第四重天之時，我們路過了一個茶館你還記得麽？”

  “茶館？”

  金東來想了想，“你是說那個朝廷開辦的修煉者坊市吧？的確有個茶館，怎麽了？”

  “你我從茶館門前路過的時候，有一個老者在向身邊的看著是徒弟模樣的年輕人講故事。”

  水雲子眯起雙眼，“大致在說什麽我沒聽全，隻記得其中有三個字……長生天。”

  “什麽？！”

  金東來悚然而驚，瞬息之間想到了很多很多。

  長生天，那是曾經三十三環天之一的稱呼。

  說句不好聽的，連曾經的三千環界，都沒幾個生靈能知道長生天之名的，白玉京不過一凡人世界，是從何得知的這個？
  除非……

  “長……也是打造天玄界的材料之一？！”

  金東來心神巨震。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從天玄界中誕生而出，並且反過來吞噬了半個天玄界的白玉京，有沒有可能繼承了長生規則？
  而薑道友作為白玉京之主，是否已經掌握了長生規則？
  一念至此，金東來深深的皺起眉頭，“有沒有可能那個老者說的，跟我們想的，並不是同一個意思？”

  “如果是其他真實世界，我可能就這麽想了。”

  水雲子眯著眼睛，煞有介事道：“但白玉京的前身是天玄界，用諸多環天拚湊打造而成的天玄界……你別忘了，長生天在環天結構中位於什麽位置。”

  “與自在天相鄰！”

  金東來一陣口乾舌燥。

  “自在天帝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這個恐怕薑道友也不知道，但既然一個低層次的修煉者都能知道長生天三字，證明這對白玉京來說並非是什麽太深的隱秘。”

  水雲子繼續分析道，“甚至只要我們些微調查一下，就能很輕易的得知。”

  “這……既然不算隱秘，為什麽從未聽薑道友提及？”

  金東來有些疑惑。

  “或許是我對長生天帝的態度，讓薑道友心生顧忌吧。”

  水雲子歎道，神色有些無奈：“天可憐見，我痛恨的是善無，跟長生規則可沒什麽關系。”

  “那畢竟是邪魔才有的特權，哪個被壽元限制的存在不想要呢？”

  “不過話說回來……”

  水雲子的眼中閃過認可，“長生規則是唯一能讓真實不被壽元限制的力量，哪怕沒有我對善無的態度，他隱瞞這個也是理所應當的，我們只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行了。”

  “……也確實。”

  金東來若有所思，問：“如果真如我們所想，豈不是說咱們啥都不用操心了？”

  “你以為我為什麽有閑心來第七重天？”

  水雲子嘿嘿一笑，又換了個姿勢躺好，“真舒服……”

  “……”

  金東來哭笑不得，“功法推演給人家辦了，兩界合並也給人家辦了，現在連光複真實的使命都要推給人家，這……”

  說著說著，金東來隻感覺一陣巨大的輕松浮現心頭，不由自主的也跟著躺了下去。

  “嗯，確實舒服。”

  金東來笑了起來。

  ……

  ……

  “這兩兄弟……”

  界門一旁，許崇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笑。

  雖然水雲子跟金東來的交談壓低了聲音，又是身處增強了很多倍的禁天絕地規則之中，理論上不可能有第三個人能聽到。

  但許崇身為白玉京之主，又恰好在關注著二人，自然是一字不漏的全數收入耳中。

  而這一點，只怕水雲子也是有所猜測的。

  之所以還要這麽說，應該是在回報許崇的信任。

  畢竟許崇的很多秘密，都可以根據天玄界的往事推算出來。

  放那五人進入白玉京隨意遊玩，一方面是有能力掌控一切，但另一方面，也可以看作對五人的信任。

  不出意外的話，水雲子是在通過這番交談，對許崇表達並不覬覦長生規則的意思。

  也算是投桃報李吧。

  不過有一點兩兄弟還是猜錯了。

  兩界的合並，根本用不了一百年那麽長的時間。

  因為白玉京的持續增強，五靈境的持續衰弱，等於是在兩頭一起加快合並的速度。

  半個月遷徙百萬人，這是剛開始的速度罷了，越往後面只會越快。

  按照許崇的預計，頂天了也就十年。

  十年之內，五靈境將徹底成為過去式。

  “唯一的問題，是五靈境在衰弱到一定的程度後，必定會進入破碎崩毀的階段，或有不可預知的災難發生……”

  許崇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不，現在就讓內閣派人過來，組建臨時的朝廷結構？”

  毫無疑問，用現在的內閣來應對天災，不說十拿九穩吧，但絕對能讓傷亡降低到最低的程度，因為當初樓有知選這批人入閣，就是為了應對天玄界破碎的。

  “而且有五位太上長老配合，五靈境的民眾不會有什麽抵觸心理……嗯，可行。”

  許崇思索再三，決定就這麽辦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著手通知內閣的時候，突然之間，整個五靈境暗了下來。

  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控制光源的開關，明明上一秒還是白晝，下一秒就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

  許崇豁然起身，瞳孔縮到了極致。

  雖然他不明白這個變故到底代表了什麽，但肯定不是正常的自然現象。

  於是他想都不想，直接連開五個通道，蠻不講理的直接將火不凡五人給‘請出’了白玉京。

  “怎麽突然黑……不對！”

  火不凡很快反應過來，臉色猛地大變。

  黑暗無法阻擋三等位格的視線，而突然濃鬱的靈氣也證明了他並不是在白玉京。

  “這是五靈境！”

  水雲子的瞳孔縮到了極致，“第二大陣觸發了！”

  “該死！”

  土三山想都不想，抬手虛按界門。

  一道黃光閃過，已經是不見人影。

  “有邪魔靠近界門，我等先去應對，以防萬一請薑道友全速合並兩界！”

  水雲子倉促的解釋了一句，也緊跟其他幾人出了界門。

  許崇的心情直墜谷底。

  火不凡跟他講過一些五靈境應對虛無的布置。

  首先是幻魔大陣。

  五行天帝為了保住獨立出來的五行天，以金仙修士的遺蛻，打造出一種極其微小的法器。

  就是許崇曾誤觸過的那些微塵。

  這些微塵只有兩個功能。

  一個是真實之芽位格自帶的囚禁虛無的能力。

  另一個是將被囚禁的虛無如同‘遛狗’一樣釋放出去，製造出灰霧的表象，在一定時間後收回。

  這兩個功能結合在一起，就是最外層的幻魔大陣——以五靈境界門為圓心，十萬裡半徑到二十萬裡半徑的區間。

  除了營造出一種‘虛無之花盤踞此地’的錯覺，來嚇退偶然路過的虛無外，沒有任何的攻防能力。

  而再往內，就是第二道布置，驚魔大陣。

  從十萬裡半徑的邊緣一直到界門附近，同樣布滿了無數的微塵。

  與幻魔大陣不同，這些微塵的材料，是玉仙修士的遺蛻……在虛實之戰中隕落，卻沒被虛無吞噬的三位天帝。

  五行天帝冒著隕落的巨大風險，從虛無手中奪得遺蛻，最後又以那三個活屍為藍本，加入五行輪轉的造物之能，打造成了驚魔大陣。

  說白了也是嚇唬人的，區別是幻魔大陣模擬的是二等位格的虛無之花，而驚魔大陣模擬的是一等位格的真實之果——也就是那三個囚禁了無數虛無，讓虛無意志都無計可施的活屍。

  畢竟幻魔大陣只能營造出虛無之花的假相，而作為同一陣營，虛無之花對其他虛無的震懾力有限。

  如果有好奇心重的‘愣頭青’想要深入求見，很輕易就能發現幻魔大陣的本質。

  而一旦發生這種情況，當這個‘愣頭青’進入十萬裡半徑之內，就會突然看見三位真實之果出現在面前。

  哪怕來的是一等位格的虛無之果，以一對三的情況，也有很大可能會被這種陣仗嚇退。

  除非這個一等位格也是個愣頭青。

  “希望是有驚無險……”

  許崇眼中閃過一絲憂色。

  下一瞬，光明權柄和空間權柄被他完全不計消耗的運轉起來。

  無數的幻身奔向四面八方，將越來越多的兩界通道打開在五靈境的各個區域。

  同時，一道幻身以五行權柄通過界門驗證，去事實監控大墟中的動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