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天帝……”

  許崇一臉錯愕，隻覺得荒謬無比，“他怎麽了？”

  “我懷疑……”

  五行天帝語氣再度低沉幾分，“他才是環天破碎的真正幕後推手。”

  “！！！”

  許崇心神狂震。

  他猜到五行天帝會跟他說一些關於大墟，關於遠古的某些隱秘或者說陰謀。

  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自在天帝。

  要知道，和薑妄的交談也好，源自內心的悸動也好，天玄界的誕生也好。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一件事。

  自在天帝同樣是一位穿越者。

  有了這一點作為前提，許崇對‘環天破碎’這件事的分析，連五行天帝都懷疑過，就是沒懷疑過自在天帝。

  而現在，他卻從五行天帝的口中，聽到了完全相反的說法。

  該相信誰？

  這個似乎不用選。

  一個親手打造了天玄界，還有薑妄這個老鄉背書。

  另一個死亡了無數年，雖然複蘇，卻很可能在死亡後被做過手腳。

  念及至此，許崇頓時手腳發涼，心中寒意猛竄。

  連同正在下方吞噬暗涯的本體，也不得不放慢些微力度，留作應對突發情況。

  這番小小的變化，自然沒能逃過五行天帝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不會信我。”

  五行天帝歎了口氣，“不過也是正常，畢竟你我才第一次見，而且遠不如你跟他之間的關系緊密。”

  “天帝誤會了，晚輩只是在思考……”

  許崇強笑道。

  “不。”

  五行天帝抬手打斷，道：“在如今的局勢下，多疑是對的，但我希望你在聽我說完之後，將這份多疑，也分一點給自在天帝，因為這很可能關乎著整個大墟的未來。”

  “……”

  許崇的心神依舊動蕩難安，但著實因為這番話放松了一些警惕，緩緩道：“天帝請說。”

  “嗯。”

  五行天帝點了點頭，看向下方被自己定住的暗涯，“你應該已經從我那些後代的口中，得知了善無倡導平衡一事。”

  “但其中的大部分應該都只是他們推算而來，因為有很多事情，我並沒有留下記載。”

  “比如，在最開始的時候，虛無和真實之間，根本就沒到這種你死我活的地步。”

  “說好聽點叫老死不相往來，說難聽點兒，當時的大墟雖然也貧瘠，但並沒有現在這麽貧瘠，加上大墟無邊無際的廣袤，虛無哪怕不侵蝕環天環界，也足夠繁衍下去了。”

  “而這一切，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被悄無聲息的改變了。”

  “首先，是大墟的環境。”

  “除了有空間隔膜的環天和環界，浩瀚無垠的大墟，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抽幹了絕大多數有價值的物質。”

  “其次，光明失落。”

  “掌握光明權柄的人紛紛失蹤，大墟的光線也漸漸黯淡。”

  “除了環天環界這種本身就自帶光明規則的空間，整個大墟不再有光明存在。”

  “最後……”

  “虛無一方，發現自身繁衍的速度提升了百倍。”

  五行天帝意味深長道：“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一個又一個重磅炸彈，在許崇的心神中接連爆開。

  過了很久，他才艱難無比的開口：“意味著，虛無想要發揮出被百倍提升的繁衍速度，就必須要對真實出手……”

  “沒錯。”

  五行天帝微微頷首，“所以無論怎麽看，這都像是一個針對真實的巨大陰謀。”

  “可是……”

  許崇嘴唇動了動，“這跟自在天帝有什麽關系？他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生吧？”

  “因為後來的一件事。”

  五行天帝面露追憶之色，“光明失落後，真實和虛無之間的接觸變多，衝突加劇，有不少驚才絕豔的天驕，在往返不同的環天之時，被虛無在大墟中暗害，其中甚至包括一名天帝的發妻……眼看著即將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一名虛無主宰站了出來。”

  “善無？”

  許崇本能的想到長生天帝。

  “正是。”

  五行天帝點頭，“他的本名太過拗口，善無是我對他的稱呼，後來才傳開的。”

  “總之，善無憑借著自己是最古老最強大的一等位格，強行製止了虛無繼續迫害真實，並且懲治了不少自己的子嗣……那位天帝的仇家也在其中。”

  “這個舉動，大大緩和了真實和虛無之間的關系。”

  “然後，由善無主導，兩方的一等位格二等位格，於大墟之中會面商議。”

  “也就是在這次會面中，善無提出平衡才能讓大墟擺脫現狀，任何一方的碾壓性強大，都只會讓大墟越來越貧瘠，最終徹底走向毀滅。”

  “這個理論，得到了絕大多數參與會面的存在的認可。”

  五行天帝頓了頓，深深的看了許崇一眼：“無論是真實一方，還是虛無一方。”

  再一次。

  許崇的認知，再一次被完全顛覆。

  要知道，對於善無的事跡，雖然是從水雲子口中聽說，帶有了強烈的個人感情色采，但這個色彩一點兒毛病都沒有啊。

  善無的那些個理念和做法，完美符合‘亂世先殺聖母’。

  甚至許崇覺得，如果自己生在同一個時代，會跟自在天帝一樣，成為善無的死對頭。

  居然能得到絕大多數的認同？？？

  什麽鬼這是？

  五行天帝將許崇的反應收入眼中，解釋道：“如果你也參與了當初的會面，應該也會是認同者之一。”

  “為什麽？”

  許崇不明白五行天帝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善無分析出了大墟突然貧瘠的原因……”

  五行天帝繼續道：“真實一方有一位天帝壽終隕落，而虛無一方，新誕生了一個主宰。”

  “這兩件事，幾乎是與大墟突變在同一時間發生。”

  “在這之前，真實一方雖然只有我一個一等位格，但因為種群數量遠遠超過虛無，所以總體上是與虛無維持著平衡的。”

  “而且往前數無盡歲月，也基本上都是這種局面。”

  “善無認為，大墟能保持長久的穩定，正是因為這種長久的平衡。”

  “正是這種平衡被打破，才讓大墟的貧瘠驟然加重。”

  “只有重新找到平衡，真實和虛無才能共同發展下去。”

  “反之，無論是真實遏製了虛無，還是虛無滅殺了真實，到最後都只會演變成同族相殘，直至大墟貧瘠到極點，迎來徹底毀滅。”

  “雖然看上去有些牽強，但這是兩方所有對貧瘠源頭的追索中，唯一有足夠支撐的論點。”

  “哪怕是那些並不認同善無的人，也只是在質疑虛無彼此的約束力，而並非質疑平衡的理論。”

  “所以，兩方的第一次會面，就達成了相當程度合作意向。”

  “最後的解決方案，是虛無一方暫時讓步，停止繁衍子嗣，而環天環界則全力發展，直到重現平衡。”

  “到這一步，剩下那幾個還對善無的目的有所存疑的人，也都放下了戒備。”

  “甚至善無還讓自己的一名子嗣，負責起環天之間往返的安全，以防止有虛無壓不住欲望，暗中對真實出手。”

  “總之，這次會面極其成功。”

  “無論善無提出的理論是否真的有效，但至少，真實一方獲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穩。”

  “眼看著即將迎來平衡，印證大墟的情況能否被改變，偏偏在這個時候……”

  五行天帝的眼神陰沉了一下，“還是那位天帝，他的嫡子，一名年紀輕輕就三等位格的人族天驕，被善無派遣來守護通行的子嗣，殺死在了自家天界之外。”

  “這怎麽可能？！”

  許崇心中一驚，“虛無不是可以隨時得知子嗣的動向嗎？”

  “是這樣沒錯。”

  五行天帝歎了口氣，“就是因為有這個長久形成的定律，兩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頃刻間崩塌。”

  “而那位妻兒全都遇難的人族天帝又素來仁善，無數真實個體都曾受過他的恩惠，說一句德高望重毫不為過。”

  “根本都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憤怒的情緒就在三十三天徹底擴散。”

  “哪怕對此事毫不關心的人，也因為感覺受到了欺騙，毅然加入聲討善無的隊伍。”

  “雖然善無當眾處決了他那名子嗣，但也只是平息了一些憤怒罷了。”

  “你應該明白，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很難很難再修複了。”

  “於是，虛實之間的關系，漸漸的回到了之前的樣子。”

  “虛無一方不再壓製貪婪，始終遊走在環天環界的邊緣，吞噬一切從真實空間內出去的個體。”

  “而真實這邊，對虛無的痛恨越來越深。”

  “沒過多久，戰爭爆發了。”

  五行天帝苦澀一笑，“這種人心大勢，便是我，也根本無力扭轉。”

  “善無的那個子嗣，到底怎麽回事？”

  許崇問道。

  “不知道。”

  五行天帝搖了搖頭，“這一點，善無自己都無法解釋，所以他只能選擇在戰場上當著兩方的面，舍棄果位，自我湮滅。”

  “這……有效嗎？”

  許崇有些不以為然。

  “看你怎麽想了。”

  五行天帝繼續道，“如果是緩和兩方的關系，那根本不可能，仇恨已經在衝突中加深到了極點，但如果是為了推遲戰爭，善無的死至關重要。”

  “因為當時的虛無雖然二等位格要遠遠超過真實，但一等位格只有兩個，善無自絕之後，剩下的那個害怕被我囚禁，根本不敢再露面，連帶著也讓整個虛無都不得不遏製自己的貪婪。”

  “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善無的死，為大墟爭取到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和平。”

  “呵。”

  五行天帝突然搖頭失笑，“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我，又何嘗不是在懷疑他呢？”

  “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許崇想起跟水雲子等人的交談，“我只知道，善無被陰陽天帝救下，由虛轉實，在成就一等位格後，再次倡導虛實平衡……難道這些也並非實情？”

  “不，只要是我留下的記載，都是確切發生過的事情。”

  五行天帝說道，“善無由虛轉實，被陰陽天帝收為嫡傳，以及後來成為天帝，再次為平衡奔走，這些都是真的，唯獨關於自在天帝的事情，因為都只是我的猜測，沒有證據，所以並未留下記載。”

  許崇神色一肅，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接下來五行天帝說的話，將成為他到底相信哪一方的依據。

  “自在天帝，本名遊生，出身是自在天界的普通仙民之家。”

  “生而人仙，十年真仙，百年金仙，萬載玉仙。”

  “遊生一次又一次打破人族修煉速度的記錄，終以最普通的出身，被共同推舉，接任自在天帝之位。”

  “這一萬年，跟他有同樣表現的人族，還有一個善無。”

  “當然，很多人都認為善無並非純粹的人族，對他仍舊抱有戒心。”

  “因為自在天和陰陽天相鄰，而那時虛無不敢來犯，所以兩界來往密切。”

  “同為人族的絕世天驕，二人自然早早就相識，並且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只不過……”

  五行天帝眯起雙眼，“在善無再次提出平衡之說後，原本引為至交的二人瞬間反目，唔，準確的說，是遊生主動與善無反目……這很不對勁。”

  “不對勁？”

  許崇有些疑惑，“有了當年的事情在先，排斥虛實平衡的理論應該很正常才是。”

  “不，事實恰恰相反。”

  五行天帝搖了搖頭，道：“首先，仇恨已經在萬載時光的和平中漸漸消退，其次，雖然虛實始終未能重新平衡，但善無由虛轉實之後，一萬年的時間，大墟並沒有繼續貧瘠下去……現在怎麽樣我不知道，但那個時候，三等位格不用攜帶物資，也能夠在大墟中自給自足。”

  “你的意思是……”

  許崇聽出話中深意，心中一陣恍然：“善無的平衡理論，又一次得到了認同？？？”

  “除了遊生。”

  五行天帝眼神一沉，“他是第一個站出來，公開反對平衡的人，這太不合理了。”

  “要知道，在虛實之戰中活到了那個時候的老人，都已經在萬年的時光中再次相信了平衡一說。”

  “而在虛實之戰之後才降生的人，本就生活在和平之中，哪怕質疑，也不會那樣近乎‘仇恨’的敵視善無。”

  “只有遊生除外。”

  “只有他，像是天生就跟平衡這種事對立一樣，明明上一刻跟善無還是無話不談的至交，下一刻就悍然出手，誓要置善無於死地。”

  “你說，這合理嗎？”

  五行天帝看著許崇，目光充滿理性，不帶有任何個人情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