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皎想了一路,愣是沒想明白為什麽淑妃要幫她。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拿出來和兩個宮女討論了,貢眉沉吟:“江嬪是太后的人,淑妃這麽做,怕是要得罪於太后了,這是何必呢?即使是想和主子結交,把她攔下來打圓場便是,這是把江嬪往死裡得罪啊!”
雪芽卻想起來上回主子撞破淑妃對紀貴人下手的事:
“難道,淑妃是在償還上次小主沒去揭穿她的人情?”
“淑妃事後送了首飾來,我還以為事情已經完結了。”
雲皎越想越覺得心驚膽戰,也從一開始快樂地享用栗子酥,變成了心驚膽戰地吃栗子酥。一連吃下三個,心才定了些,接著把爪子伸往荷葉餅。
雪芽樂觀地說:“也許淑妃娘娘是喜歡咱們小主,看不慣江嬪欺負小主呢!”
聞言,驚得雲皎被荷葉餅噎住。
兩人一個喂她喝水,一個輕輕拍打她的背,給她順氣兒。待她緩過來後,瞪雪芽一眼:“什麽都嗑只會害了你的小主。”
“奴婢失言!”
雖然不知道“嗑”的意思,雪芽仍然惶恐認錯。
“你也不是故意的。”
雲皎擺擺手揭過不提。
霸道淑妃愛上小常在的戲碼,她想都沒想過。
兩次和淑妃狹路相逢,雖然遭其毒手的都不是她,她卻不禁心生懼意——
淑妃的表情要比皇帝多些,她會笑,也會沉思,但那雙長而媚的眼睛卻如漆黑的海面一樣平靜而暗藏波濤,當她溫和柔婉的嗓音在耳際響起,會令人生出悲天憫人的錯覺,說出來的內容卻無比殘酷。
這后宮裡,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淑妃出手救她,背後必然另有原因。
“容我先想想啊。”
吃完荷葉餅的雲皎抹抹嘴巴,閉目沉思。
過了一會,雪芽忍不住:“主子可想出來了?”
雲皎:“zzzZZZ……”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回宮。
因為常在規格的馬車放不下床榻,雲皎是坐著睡的,睡得渾身酸疼,期間皇帝派人問過她要不要過去他的馬車,雲皎滿腦子是淑妃的微笑,便覺得在自己馬車上坐著睡挺好的。
小命要緊,咱不能貪圖那點享受啊!
皇帝皇后回宮,來了無數人在宮門前迎接,浩浩蕩蕩地跪了一大片,只有太后還站著。
表演了一番母慈子孝後,太后沒忘記關懷皇后:
“皇后辛苦了,看著比去之前瘦了些,可是在獵場吃的不慣?回來要好生補補。”
接著,她單獨點了江嬪的名:“哀家只怕皇上身邊沒個可心的人兒知冷熱,臨行前叮囑了江嬪許多事,可有把皇上照料好了?”
獵場此行,皇帝跟江嬪統共都沒超過二十句對話。
江嬪想關懷皇上,也無從入手。
但在眾人面前,皇帝還是給了母后這個臉面,他淡淡道:“江嬪事事體上意,令朕心甚慰。”
太后聞言摘下來一個手串,戴到江嬪手上。
江嬪的臉色蒼白得脂粉都蓋不住,被太后當眾護著後,更是紅了眼眶:“謝太后娘娘賞賜,臣妾愧不敢當。”說著,她掉下淚來,太后隻當她是被感動到,一連道了三個好,讓嬤嬤將她扶起來。
前來迎駕的魏嬪一邊試圖向皇上暗送秋波,一邊跟身後的許貴人說:“奇怪,江嬪的演技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說哭就哭,搞得場面怪感人的。”
皇宮這幾位高層,仿佛感情缺失只會肝政務的皇帝就不去提他。
幽怨的皇后眼裡只有皇上和搶她男人的狐媚子,淑妃喜怒哀樂都極為講究,和太后的關系不怎麽樣,感人肺腑的氣氛組就只能由江嬪來承擔了。
許貴人:“看江嬪那臉色,在獵場該是沒爭到寵。”
魏嬪呶呶嘴,往皇帝的後邊望去。
後面就只剩下充當背景板的麗嬪、紀貴人和熙常在了。
“她居然平安無事地回來了。”魏嬪訝然。
在宮外下手弄死一個人,比在皇宮簡單,魏嬪原以為此程同行的人裡,該有按摩不住下手的,沒想到人全須全尾的回來,精神勁頭還好極了,比江嬪還好些。
這能不好嗎?
全程在馬車裡睡了個爽,回宮後雲皎都怕自己倒不過來時差。
寒喧一番後,太后看出皇帝臉上的疲憊,也沒有在這再表演下去,領著眾人回宮休息去。
當常在答應好就好在,大佬點名都點不到她!
像太后拉著皇帝皇后和江嬪都說了體己話,而對淑妃置若罔聞,明擺著對她的不喜,后宮諸位看在眼內,心中便有了計較!
可換作雲皎,太后沒點她名,卻很正常。
位分越低,責任越小。
在她們勾心鬥角的時候,雲皎已經回到鹹福宮,在榻上躺著了。
雪芽大惑不解:“小主不是在馬車上已經睡過了嗎?”
“對啊,我現在不困,只是想躺著。”
“可是……”
“如果只是睡覺才上榻,那對我的床榻不是太不公平了嗎?別想太多,想不明白就給我按按肩。”
“好的小主。”
被忽悠得暈乎乎的雪芽給主子按起肩頸來。
有人閑似野鶴,有人撕成鬥雞。
江嬪還沒有梳洗,就撲到了長樂宮,伏在太后膝上痛哭,將在淑妃那受到的委屈盡數說出來。她是說痛快了,太后卻皺起了眉,讓嬤嬤將她扶起來,喝杯熱茶定定神:“再挑一匹心合意的便是,這點小事都不必求到皇上那去,哀家給你作主了。”
“太后……”
江嬪還是委屈。
“不然你還想怎樣?讓哀家將淑妃傳過來,罵她一頓?”
見太后臉色不好了,江嬪說話吞吞吐吐起來:“臣妾也沒有這麽說……”
“你沒有這麽說,但你就是這麽想的,”
江嬪垂頭喪氣。
太后仍想把道理掰碎了來勸導她:“事源是你看那熙常在不順眼,想整治她,結果被淑妃看到,使壞殺了你的馬,可她終究不敢無緣無故的罰你不是?皇上不喜歡愛生事端的妃嬪,這事傳到他耳中,他只會覺得你既沒本事還要挑起事端,又沒大局觀不願大事化小。”
每次看到自己這個娘家侄女,太后都特別心累。
可惜扶持娘家勢力是最需要任人唯親的地方,不然太后也想選個更加聰慧精乾的姑娘來培養。
在太后看來,一匹馬,殺就殺了。
后宮裡多的是這種事情,敲山震虎,你別被影響到,記著這件事日後還回去就是。當下人家位分高有寵愛又佔著理,哭鬧不休也是徒惹人笑話。
除非,能在皇帝面前哭,還哭得他心疼而非心煩。
再說事情的開端,就更讓上屆宮鬥冠軍懵逼了。
一個得寵的常在,你沒事去搞她乾嗎?
在雲皎封為熙常在之前,皇帝有好長一段時日沒踏足后宮了,那時太后急得直上火,嘴邊燎了兩個泡。看見熙常在侍寢後又被召去伴駕,她心中大感寬慰——
兒子對女人還有欲望的!
太后定定神:“你當務之急是盡快懷上龍胎。此行秋狩,皇上可有召幸你?”
“沒、沒有……”
“哀家白費了那麽多功夫,你卻隻惦記著你的馬!”
太后氣結,抬手按住太陽穴。
江嬪這才曉得害怕,忙向太后道歉,又上前親自替太后按摩頭部,說了許多好話,太后才緩了臉色:“沒有一兒半女,你便是將新得寵的妃嬪一個一個地打壓下去,也是給他人作嫁衣!無論是淑妃還是熙常在,你都不要再管了,傳到皇上耳中,怕只會對你越發厭煩。”
說罷,也懶得再管江嬪有沒有聽進去,就擺手要她滾了。
嬤嬤送上寧神茶,太后將其一飲而盡:“哀家現在只怕,她即使懷上了,生下來隨了她,也是個蠢笨不堪的!”
她越想越覺得這可能性很高。
嬤嬤笑說:“太后這還不好辦?待她生下來,抱到長樂宮裡養著就是。”
——
回到宮中後,謝知行又是一堆事情要忙。
要是有空,他也多去有子女的妃嬪宮中坐坐,略盡為人父的責任,讓魏嬪春風得意了起來,在皇上連續去她宮裡用了兩天膳後,她又故態複萌了。
上面的皇后、靜妃和淑妃她不敢撩撥。
江嬪回宮後一副全后宮欠她百萬俸銀的臭臉,魏嬪怕她玩不起,於是掉轉矛頭指向麗嬪:“最近如意總纏著她父皇不放,想得厲害,皇上也很疼如意,知道女兒想爹,帶了許多小玩意回來給她。”
麗嬪:“公主可愛,皇上多顧著點也是應該的,何況秋狩又出宮了那麽久。”
秋狩沒帶你。
魏嬪:“沒辦法,如意還小離不得我,皇上答應等她再大點也帶她去。”
我有女兒。
麗嬪咬緊後槽牙:“皇上都在你那用膳了,怎麽沒留下來就寢?可是魏嬪伺候得不夠周到呀?”
被說中痛處的魏嬪略有不爽,接著道:“公主習慣和我一起睡,皇上還有事就先回乾坤宮了。”
兩人的對話跟複讀機似的,偏偏旁人看得津津有味,愣是沒有一個人去打斷兩人的對話。說到最後,麗嬪被她的反覆炫耀女兒惹得邪火直冒,她冷笑一聲,拍拍身後站著的雲皎:“也托熙常在的福,皇上沒少來鹹福宮,也經常誇我把她照顧得好。熙常在還小,我不僅把她當姐妹,還幾乎把她當女兒看待呢。”
不就是女兒嗎?
看她現場收一個!
莫名其妙被拽了一把的雲皎差點蹌踉摔倒,還是身後的雪芽扶了她一下。
雲皎都震驚了。
之前的妃嬪們跟她套近乎,打的都是“情同姐妹牌”,沒想到,就在今日,建章宮的眾目暌暌之下,麗嬪打出了“情同母女牌”!她把她當主位娘娘,她真想當她的娘!
她再看看其他人,發現都很沉穩,沒人覺得麗嬪這話有問題。
其實說白了,無論是如意公主或是熙常在,都只是讓皇帝多來自己宮裡的固寵工具,是一個符號。所以魏嬪在炫耀用女兒留得皇帝用膳時,麗嬪將雲皎抬出來,是合情合理的,等於別人打三帶一,你也打三帶一,管上!
可惜,雲皎腦子轉得沒諸位那麽快。
她思索兩秒,覺得職場最忌當牆頭草,縣官不如現管,此時必須力撐主位娘娘!
於是她高情商地接腔:“是的,娘親。”
麗嬪:“……”
魏嬪:“……”
后宮諸位表情管理都有點繃不住了。
“笨蛋,”
麗嬪對她使使眼色,小聲道:“是把你當女兒看待,不是讓你真叫娘。”
雲皎也回應了她的眼色,感情充沛道:
“嬪妾和麗嬪娘娘的感情,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
雲皎相信,如果娘親知道說這種話可以讓她在后宮過得好些,娘親一定會原諒她的。
今日的建章宮請安,以鹹福宮的兩位義結母女打上句號。
再沒有別人提別的話,連向來喜歡叭叭叭說個不停的魏嬪都不說話了。
……
走出建章宮後,麗嬪在步輦之上想了一會,猛地坐直身:“剛才請安時你怎麽那樣說話呢?”
“我怎麽了?娘娘你方才對我使眼色,不就是想要我來個狠的勝過魏嬪,讓她閉嘴?”
雲皎抬起頭時一臉疑惑。
“是沒錯,可你那樣說話也太誇張。”
“結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別對過程太苛刻。”
見雲皎竟跟自己講起大道理來,麗嬪不由有些氣悶。
更令她氣悶的是,她居然沒辦法反駁雲皎,她邏輯自洽了。
別說,雲皎今日給配合自家主位娘娘給魏嬪來了這麽一手,接下來一連數日,請安都沒人再去撩撥鹹福宮的人,麗嬪過上了入宮以來最清靜安生的一段日子。
在一片平靜安寧之中,迎來了江嬪的生辰。
后宮不禁止妃嬪過生辰,有條件的也可以設宴邀請姐妹來吃席。雲皎對此不感興趣,也沒想過江嬪會邀請她,不過名單上卻的確有她。嬪位娘娘有請,她一個常在除非稱病,否則還真不能不去。
“能不能人到禮不到啊?”
雲皎哀號。
雪芽:“這個主子就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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