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雲皎身上。
她們觀察著她的反應,想從她的臉龐上看到被侮辱奚落之後的羞憤難過。
然而,什麽都沒有。
她微微張了張嘴,一臉欲言又止。
最終,雲皎隻想出來一句:“江嬪娘娘,不如還是先看過嬪妾的作品再下定論吧。”
這生辰宴,真精彩啊!
原本吃得半飽,稍微有些困意的妃嬪一下子就精神了。她們巴不得兩隻眼睛能夠分開,一只看一邊,不欲錯過兩人的表情變化。
熙常在出招——實力派作品說話!
江嬪挑眉,夷然一笑。
她為什麽會這麽自信?因為兩人的出身實在有雲泥之別,京中官宦千金的圈子很小,娛樂活動也不多,經常借賞花賞月一聚,請戲班子來府上表演又一聚,剩下的就是誰家得了名家大作,一同賞畫,開闊眼界的同時也充作談資。
江嬪從來沒在這類聚會上見過雲皎。
不,在她進宮之前,她都不知道有這號人物!
高貴的藝術只會在少部份人的手中流通,這代表雲皎在畫畫上根本不可能有多高的造詣。這就像是要求一個從來沒走出過大山的學生用純正法文回答“你對區域鏈的前景和風險有何看法?”,從問題就設置了高不可攀的門檻。
哪怕沒想得這麽露骨地刻薄,其他出身名門的妃嬪也都默認了……
熙常在的畫作,不可能有多高的價值。
江嬪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本宮覺得沒有看的必要。”
雲皎呃了一聲:“要不娘娘還是先看一下?”
這熙常在,敬酒不喝喝罰酒。
妃嬪們看向雲皎的目光,幾乎是同情了。
“哦?倒成本宮的不是了,那還不快將熙常在的畫作展開來看看?也給本宮一個面子,讓在座各位來品一品。”
好,那她就讓她死得明白!
自己一人羞辱熙常在尚嫌不夠,江嬪讓妃嬪們每人都來評一評這畫——評畫是假,站隊是真。
當江嬪說到這裡,麗嬪有點坐不住了,她冷聲道:“我們來賀壽的,送什麽都是一份心意,難道景陽宮揭不開鍋了,要借生辰之名斂財?”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說到在場許多常在答應的心坎裡去。
江嬪這仗勢欺人,過了。
雲皎聽著也是感動。
麗嬪接著質問:“你在生辰逮著一個家裡一窮二白,腦筋還很不聰明的常在欺負,難道就很光彩嗎?!”
雲皎:……
她有點不想感動了。
被當眾數落一番,江嬪臉色有些難看。
她看著麗嬪,一字一句地說:“那如果我非要給諸位看看熙常在的壽禮呢?”
麗嬪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兩人同為嬪位,平起平坐,她總不能欺人太甚。
雲皎在這時拽了拽她,低聲說:“讓她看,嬪妾有信心。”
“可是我對你沒信心,”麗嬪也小聲說:“騙騙外人得了,自己宮裡的也騙啊。”
見雲皎堅持,麗嬪拗不過她,便坐下來:
“行行行,那江嬪就看吧!”
江嬪當鹹福宮的人認慫退縮,心中大為得意。
宮女將畫卷徐徐展開。
……
怎麽說呢?
畫布上畫了一棵結滿碩大壽桃的桃樹,底下一隻仙鶴賀壽。
畫技是很普通的畫技。
不特別差,也不特別好,就是沒有天賦的普通人從小練到大,勉強能稱上一句“畫得像”的水平。畫面構圖布局也沒有別出心裁,是尋常人家逢年過節賀壽都會在家中備上一幅的爛大街款式。
雲皎始終是胎穿過來的。
即使不積極學習,該有的基礎她不缺,但也僅僅是基礎了。她跟女先生學會了各種動物風景的經典款畫法之後,便躺平擺爛。
不求技驚四座,只求不貽笑大方。
妃嬪也是同一感想。
就是……很普通的一幅畫,雖然不難看,該有的都有,但肯定入不了江嬪的眼,要被眼高於頂的她狠狠奚落一番。
“呵。”
果然,江嬪隻瞥了一眼畫布,便收回視線輕笑出聲。
只是不知怎地,現場變得特別安靜,只有她的銀鈴般的笑聲刮過每人的耳膜,格外刺耳:
“這樣的畫,本宮六歲就能畫出來。”
“麗嬪你還敢說這是她的一番心意?這分明是最普通的賀壽圖,本宮實在看不出它有何價值,從技法、立意和布局,都一文不值。”
宴席上靜悄悄的,只有江嬪嬌縱的聲音回蕩著。
江嬪的目光鎖定雲皎,發現她在這麽緊張的時刻,居然又吃了一個蟹粉包子,氣不打從一處來:“我記得魏嬪姐姐素來擅丹青,不如魏嬪來評評熙常在這畫?能得魏嬪點評,也是熙常在幾生修來的福氣。”
宮中嘴巴最毒的就是魏嬪了。
被點名的魏嬪放下酒杯,竟結巴了起來:“呃,平凡之中帶有幾分可貴的靈氣,其實不錯的,不對,也不止,是無價之寶。”
魏嬪說完,江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嬪想拉著她的肩膀問她,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被熙常在這狐媚子下蠱了?就這?這還無價之寶?怔片刻,她恍然大悟:“無價,不值錢爾。”
魏嬪:“慢著,江嬪別曲解我意思啊。”
江嬪向她投以默契一笑:“我明白,如意公主在,你不便說得太難聽。”
魏嬪瞟一眼那畫布角落的玉印。
罷了,江嬪要作死,誰也攔不住。
這時,在場的人裡心中有數的只有魏嬪、馮嬪、許貴人、紀貴人和孫常在。其他人沒見過皇上的寶印,不認得玉印的出處,自然也不明白魏嬪為何態度180大改變,甚至有人已經自我懷疑起來,難道熙常在這畫真有不同尋常之處?
麗嬪倒是見過,但她沒記憶了。
畢竟琴棋書畫她一竅不通,就擅音律和舞蹈,皇帝欣賞她那張明豔的臉龐和舞蹈,知她的短處,甚少讓她紅袖添香。
江嬪再點名,這回點的是馮嬪。
“返璞歸真,心意難得。”
江嬪不信邪,又點了另一人的名。
“畫得真好,嬪妾遠不及矣。”
“這桃,這鶴,實在惟妙惟肖。”
她越點越來氣,底下人有不認識皇帝寶印的,可見前面的人那麽說,她們也隻敢隨大流,她愣是問到了最後一位,也沒聽到羞辱熙常在的話,反而聽了一耳朵的讚美!
江嬪聽得懷疑人生。
難道在不知不覺間,全后宮都站隊了熙常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