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來,上弦月要到夜半才會升起。沒有星光,整個世界都沉浸在黑暗中,黑的深沉,黑的荒寂。沒有風的咆哮,這幻境中向來缺少此種東西。但溫度依然可以很快的從沙粒中消散,冰冷降臨,湖面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晝夜的溫差突然加大,羅凌認為,這是幻境在吸取到了一定量的魔能後,深入的啟動了環境功能後形成的結果。包括五行將的派遣,都是基於此。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則說明,幻境的核心要比他們這些闖入者,更懂得如何利用魔能。
羅凌漂浮在水中,靜靜的看著被薄冰朦朧扭曲了的黑暗天空。他在等待殺戮,心中沒有吸血鬼嗜血的饑渴,有的只是一片空明寧靜,象是即將上戰場的宿將。昨夜連續使用凶骷髏的終結技,消耗了太多血能,得用殺戮補回來,並且,積累更多血能。新制定的計劃,需要他這樣做。
月半彎,星人降臨,繁星臨湖,攝水為身。
羅凌如同守點的猛獸捕食般從水下躍出,光芒黯淡的血斑如煙霧般擴散開來,在湖面上形成直徑三十余米的偽領域。此種狀態下,血斑是不會象‘血在噬’中的狂暴狀態般隨意攻擊的,它們只是做錦上添花工作的清道夫,當羅凌的血爪在擊殺星人的瞬間吸走99%的生命能量後,它們會連那最後的1%也搜刮乾淨。
羅凌的戰鬥方式向來跟美觀無緣,而穿上凶骷髏的甲胄之後,似乎更變本加厲了。他那樣子看起來象是頭渾身浴血的野豬,左突右撞,似乎要衝出無形束縛的牢籠。他又象在跟自己較勁,星人們的攻擊幾乎無視,自顧自的砍殺,碰的巧了,就在殺人的同時連其攻擊一塊都毀了,碰的不巧,就挨那麽幾下,他那骨質的甲胄並不是純粹的擺設,有血能保護,挨一兩下而多殺一二人,還是值得的。
羅凌的工作效率很快,他的技巧本來就是用來殺人的,也從沒有傳統江湖中不襲女胸、不襲下身之類的禁忌。如果不涉及靈魂的領域,那沒有什麽比奪取別人的生命更卑劣的了,讓對方死的體面,只是一種偽善,就像活著時候不孝順,死了以後風光大葬一般,是給別人看的,而根本不是對死者的尊重或憐憫。羅凌認同這樣的論調,因此,他開殺後一向很魔鬼。
在湖上產生的宮裝星人女子確實不是羅凌的對手,她們就如同拎著塑料寶劍的幼童在跟手持七種武器之首的折凳的wwe壯漢對拚,死亡頻率之高,平均在1/2秒每個以上,一對大爪子如同割麥般將星人女子一批批的斬殺,而他極力擴大戰都區域的衝殺,又使得參戰的星人女子始終保持在一個相當的數量上,充分的顯示了吃著碗裡、惦記著鍋裡的貪婪心態。
以窮凶極惡的態度大開殺戒的遠不止羅凌,在陸地上,宮城西門的廣場上,褒姒、王鐸、沙魯、嘎爾迪,還有四名精英戰士,同樣在攪動著屠殺的腥風血雨。在失去了絕大多數屬下後,沙魯和褒姒各自代表的勢力開始了更進一步的合作。之前,他們是各戰各的,現在,一齊逮住機會狠殺星人女子。他們八個人個個身手了得,加在一起的效率,自然不是羅凌一個人所能比擬的了的。如同一張大濾網,能通過他們的戰鬥區域進入宮城的,十成中不足五成,這數字對於以千來論的星人女子,是相當可觀的,也足以說明今晚大家的賣力程度。
砰砰!兩顆魔彈穿射出筆直的線,殺死了七名星人女子,嘎爾迪優雅的一個懸身,一劍從他身側走空,一個後空翻,順勢踢開劈來的一劍,再一個斜縱,讓開三劍的聯擊,他已經輕松的脫離了一個小的包圍圈。
“看到了那家夥的不同了麽?”嘎爾迪話說的雖快,但聲音平穩不亂,顯然,這種激戰幾乎無法給他帶來什麽負擔。
沙魯就在嘎爾迪的身旁不遠,還是跟那個玩聲波震蕩的精英屬下一起配合,前者急凍粉塵,後者聲波震蕩,只不過現在范圍小,頻率高,顯得忙亂了不少。沙魯順著嘎爾迪的眼神,很清楚的了解到他是在說湖裡戰鬥的羅凌。實際上,他也注意到了,羅凌的戰區實在是很顯眼,隨著殺戮的深入,那些本來黯淡的血斑已經愈來愈亮,直至在月光下象水一般開始反光。這種情形使得羅凌的假領域不再象是迷霧,而是象染坊的絲綢晾曬區,無數的血色綢緞象波lang般抖動,在星人靈魂消散的魔光中,格外妖異。
“那些光,是靈魂在消散,那如lang的豔豔血色,顯然是飽吸能量後的結果,那家夥是簡直就是這裡天生的克星。”沙魯不無妒忌的說。
既然沙魯已經注意到了,嘎爾迪便不再多言,現在明顯不是談論的時機,時間已經不多,宮城的其他三面,星人男性已經開始進入宮城,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披掛的甲士開到,今夜的屠殺即將結束。
湖中不再有新的星人誕生,羅凌已經開始了追殺,一直到水榭樓台,他盡可能多的將星人女子卷進戰團,只要她們不再無視近在咫尺發生的戰鬥而拔了劍,羅凌的目的便達到了。
又戰了幾分鍾,宮城裡,成列的軍隊開了出來。不同於往常的長戈甲士,這次出現的是劍盾甲士,青銅的圓盾,邊緣鋒銳,上雕凶猛猙獰惡獸,青銅的劍,青芒凜冽,看那森寒的樣子,似乎隻比前一日羅凌在角樓遇到的劍手手中光劍差一個檔次。
另一點重大的不同,今夜,殺出城的不僅僅是甲士,還有其他兵種。空中,有幾百頭烏鶴飛騎升空,成片的巨大身影象東來的黑雲般遮蔽了月光。這些烏鶴背上,都有星人盤坐於鞍簍,手持雁翼般的大弩,弩箭皆為一道藍紫色的閃電。
在地面,有騎隊從劍盾甲士兩翼奔出,並非是持鈹跨虎的遊騎,而是下身為虎、上身為人,整體身形比遊騎彪悍了三圈,手持炎光斬刀,全身披甲的戰騎。
這種情況,所有闖入者都很有默契的選擇了閃人,現在活著的都算是頂尖的強者,能打能跑,反應也不慢,呼吸之間,便人蹤渺茫,不少未能進宮城的持劍星人女子臉上甚至掛著茫然,打著打著,怎麽對手沒了?
羅凌本來是打算再安排幾出襲殺遊騎的節目的,但看到星人這陣勢,最終還是放棄了。不管是什麽原因,宮城中星人的戰力都全面的提升了一個檔次,硬碰硬,未必劃算,他今天的斬獲不錯,也就是再多一天的時間,完全等的起。
羅凌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破解這幻境的關鍵所在,他心中篤定,沉的愈發穩了。甚至,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多拖幾天,這是個不錯的陷阱,沙魯、褒姒、嘎爾迪,王鐸,哪一個都算的上是大魚,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常有的……
在羅凌盤算著是不是能借地利乾掉一兩個對手的時候,他的對手們也在試圖解碼他。
“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狹窄的很,彈丸之地,有實力的人接踵而至。用這塊土地上的原住民的話說,猶如雨後春筍。”沙魯站在隱蔽所的一角,抱著肩膀抱怨。它象騾馬一樣站著睡覺,據它自己說是種族風俗,而嘎爾迪則認為,這種習慣應該是沙魯為了使自己永遠處於最佳的應變狀態而養成的。嘎爾迪同樣清楚,沙魯的抱怨遠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嚴重,永遠不以真面目示人,這種理念恐怕對沙魯來說,是比站著睡覺更令他習慣的能力。
嘎爾迪坐在小小的篝火旁,手中捏著叉柄,一雙眼睛注視著叉上在火中滋滋冒油的烤肉。篝火,烤肉,這是他的小小習慣,篝火根本不是普通的木柴所搭建點燃的,烤肉也不是牛、羊、豬、馬、驢、駝的任何一種,嘎爾迪對烤肉也並非多鍾情,他所享受的,僅僅是這種形式,就象他對羅凌曾說的,天下皆可以是草原。
“在攻擊中帶有對傷害靈魂的附加屬性,我不明白那人是怎麽做到的。”嘎爾迪說。
“是解除縛咒,不是傷害靈魂。”說話的是篝火對面抱膝而坐的一名魔人,他有著胡狼的頭顱,人的身體,肌膚如黑曜石般充滿質感和光澤,形象酷似埃及傳說中的死神阿努比斯,而實際上,他只是地獄魔王所統領的無數物種中的埃比斯魔混血裔的一員。
“瑪沙杜說的沒錯,那是縛咒解除,而不是靈魂傷害。”沙魯接過來話說。雷殿的成員,是有著森嚴的等級區分的,但是這種區分幾乎從未體現在語言上,上位者只看重下屬對命令的執行情況,其他則以個人喜好為標準。沙魯的性格注重實利而無視炫耀,這就造成了它代的團隊看起來沒大沒小,或者說一團和氣。
嘎爾迪也是喜歡這種沒有過多的拘束感的氣氛,才跟沙魯出這趟任務的,結果,發生了很多事,公司聯合請來一位深土法師,在幾乎沒有任何相關信息的情況下,居然也鬼使神差的摸進了這裡,更意外的是那個穿著凶骷髏甲胄的第三方人物的出現。這讓他和沙魯都憤慨了好一陣子,難道這處秘境是掛滿大紅燈籠開門接客的青樓妓院?怎麽好像是個人都能找來?!
“縛咒解除,靈魂傷害。兩者的區別是本質上的,還是威能上的?”嘎爾迪問。
沙魯哼哼的道:“理論上講,應該是威能上的,但現實中,幾乎完全可以理解成本質上的。”
“哦?”
“從技巧的角度講,據我所知,縛咒解除,除了領主(惡魔領主自稱)級別以上和半神級別以上的存在,普通者根本做不到。當然,擁有特殊器具的除外。”
“唔……”嘎爾迪思索的分析道:“那人顯然不是領主,也不是半神,他的實力就算比我們高明,也高的有限,如果是那種程度的存在,也無需跟我們裝模作樣的玩現在的這些把戲了。特殊器具,聽你這麽說,能縛咒解除,顯然是種極強的能力,擁有此中能力的器具絕不會是凡物,並且這類器物在使用時,絕不會一點特殊能量的不泄露,那人應該沒這類神奇器物。”
“不錯,我也是這麽想。”
“也就是說,對於普通者,盡管縛咒解除和靈魂傷害只是威能的層次不同,但實際上,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那麽,普通者要想獲得這種能力,最常見的方法是什麽呢?”
“靈魂獻祭!”沙魯面色沉重的說出這四個字。
“還有神力驅散。”瑪沙杜補充。
瞟了瑪沙杜一眼,沙魯自信的道:“那人象是深得某個神靈寵信的使者嗎?我不覺得。”
確實,在這個還沒有任何神系介入的世界,假如有一個神的使者想要施展‘神力驅散’這種帶有神術屬性的技法,必須是象神的分身一般獲得相當量的神力才能做到的。這樣的使者,不是深得寵信,是什麽?而派一個神使大老遠的趕到這塊已被腐化的差不多的土地來布道,蛋糕叉未免也伸的過長且太不及時了點。
嘎爾迪也隱約對‘靈魂獻祭’有點印象,好像是一種取悅魔王、魔君的儀式般的技能。於是他又問沙魯是不是如此。
“是的。但它可不單單是那些主物質位面能力較弱的黑暗信徒搞出來的儀式,它還是魔使的一種職業天賦技能,可以看做是仆人向主人提供獻禮的一種便捷途徑。”
“這麽說,那人的背後,有著一位魔王?”
沙魯點頭。“至少是地獄十萬名叫的上名字的領主的一員,普通的領主無力為魔侍開啟這種職業天賦。”
“這代表著有一位我們根本沒預料到的大人物介入了?”
“可能是想撈油水的某位。不用太在意,我們是正統,就算乾掉那家夥,他老板也不能如何。”
“也就是說,除非是有必殺的把握,否則,還是不惹為妙?”
沙魯聳聳肩,沒說話,算是認同了嘎爾迪這樣的說法。
惡魔的世界就是這樣,有膽量有本事大可以向同僚下手,但如果被抓住小辮子,真要計較,上面抓住不殺同類這類主規則,還是可以象捏死小蟲般將沙魯、嘎爾迪這個檔次的嘍囉乾掉的,除非其價值值得老板花大價錢替他贖命。這種例子絕對不常發生,基本上,下位者傾其一生,也賺不到那筆巨款,另外,他的老板也不會讓他有那樣的傲人的成績,領主們固然希望屬下個個能乾,但絕不希望看到耀眼如明星般的二號人物出現,或者什麽舉足輕重到足以給自身及勢力帶來巨大影響的人物出現。在他的勢力構架內,只有他自己是絕對不可替代的,這一點,是確保不會在睡夢中被屬下割掉腦袋的基礎。是個領主都清楚。
“有沒有其他可能?”嘎爾迪忽然蹦出這麽一句。“總覺得,那人不似是甘心臣服他人的人物。”
“難得見你這麽看重一個陌生人。”
“我在他身上感覺到一種很少見的特質,隻信賴自己,隻崇拜自己的特質。這樣的特質,在他之前,我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你是說羅凌?”沙魯問。
嘎爾迪點頭。
“這麽說,到真有那麽點味道……”沙魯用它那粗長的手指摩挲著下頜,一副思索的模樣。
“有沒有其他可能?”嘎爾迪第二次問。
瑪沙杜看了沙魯一眼,低聲道:“有,假如那人是深淵之子。”
沙魯哼了一聲,“不可能是深淵之子。”
“是因為他的能力過於低下?”瑪沙杜問。
“不錯,這是主要原因這一。深淵的意志隻承認強者,絕不會在弱小的存在身上lang費感情和時間。”
“在我的族中,卻流傳著深淵有若乾種的說法。最智慧的深淵,選深淵之子看重的是潛力,最平凡的才把黑橡葉(相當於橄欖枝)拋給至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