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穿過分界線
“就在那裡。在另外一邊。”以查突然說。“我們得到另一邊去。”
“你能看到嗎?”
柯啟爾問,“那邊……有什麽?”
“不行。不是幻象類或者遮蔽類效果。”
以查回答。
“是那裡被“視野清空”了一部分,也許再加上他們自己的一點兒手段……如果他們不放射任何信號的話,我們作為接收方毫無辦法。”
他轉過頭。“對氣流運行規律的估計糾正完了嗎?”
“隻加上了第八個月亮的變量。目前還行,沒辦法套用……呃……”
柯啟爾有點語塞,他一向不擅長應對限時命題。“我沒想到要在這種情況下做這麽複雜的計算……”
“我們直接過去吧。”以查說。
“在什麽也看不到的情況下?”
“嗯。”
“你瘋——”
柯啟爾剛說出半句話,以查接管了單角扁平號的控制,徑直向前。
柯啟爾來不及做任何事,只是急忙幫忙微調角度,幫助躲避前方的空氣流。
前方是那條橫向的分界線。
分界線的這邊,除了光和微光,還有他們。有單角扁平號,再往後是第六大陸的海岸,天空上偶爾突兀地飛過紙片一樣的鳥。
邊界線的那邊則冷清的多,除了陰影,便只有背景一般,無論怎麽前進都無法靠近的淡紫色旋渦龍卷。
虛無之洋大漩渦。
陰影中唯一可以看到的東西。
高大,安靜。它理應成為他們的路標和背景。
無論身在終道之末的哪裡,它都是唯一的路標和背景。
但是此刻,在所有東西都無法被視線捕捉的陰影那側,孤零零的它,卻像是個錯誤。
唯一的錯誤。
修補過數次的三角翼悠悠,吊起六面盒,載著他們靠近那條分界線。
“準備。”以查說。
“準備什麽?”柯啟爾問。沒必要問。下一刻他知道了——眼前被潑墨一樣變得漆黑。
寒冷。
睫毛像冰刺一樣刷在下眼瞼上。
以查沒再衝他說話了。
沒有回答,也沒有提新的事情。
也許他既做了回答又開啟了新的話題,但柯啟爾都無法聽到。
“呃。”他說。
“喂!”他說。
沒有回答,柯啟爾很確定是聲音沒有傳出去——甚至因為如此在嗓子間摩擦生熱。
他聽不到以查講話,以查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就像他們明明都渾身潔白,發出神聖的微光,但他既看不到以查的身影,也看不到自己的手一樣。
和黑暗沒有關系。
黑暗僅僅是沒有光線而已。
初始的黑暗過後,柯啟爾很快能看到光線了。
光不是通常的樣子,像是凝固在空中的彩色直條。在某些角度可以見到其中幾根,微動之下,舊方向的光線消失,新方向的光線出現。
不是看見的,任何的光源都已經停止朝他們眼中傳輸信息。
而是,他們撞在了“速度清空”的光線上。撞擊結束,重合的狀態重新分離,響應的光線就會從視野中消失。
柯啟爾意識到他們還在移動。
一發綠瑩瑩的靜止光束中多了一個空洞。空氣流也依舊在動。
他安靜下來,依照自己的記憶操作單角扁平號躲避氣流。
光線,光條,光弧,汙漬狀的光斑點一個又一個的從他眼中路過,耳邊擦過的凝固音團帶來一陣陣惡蟲孵化般的,令他耳朵直痛的噪聲。
零點二秒後左後上方十五度方向。柯啟爾想。
汗水在額頭還沒落下便結成了冰晶,把他的眉頭都凍住了。他用左手抓著右手手腕,讓它穩。腳下的單角扁平號輕盈的閃過那道“空”。
零點三秒後,正下方,右上三十九度。
又閃過了。
柯啟爾忘記松口氣。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下一道。
以查在旁邊操縱主要方向,他有自己的計劃,振幅三百在岸上等待他用錢去治愈,秩序之源在大戰後還不知道情況如何……
柯啟爾操縱單角扁平號來回閃躲。
失誤的話,可能就這麽孤零零的在黑暗中死掉。
如果它頭上頂著一個表示存活概率的百分數,它會是幾呢?柯啟爾想。
他對此一無所知。也許他每次的躲閃都讓那個數字變小了,又或者那個數字一直都是零或者一百。
他其實完全不知道以查為何做出這樣的決斷。
奇怪。
很多東西都能嚇他一跳:說錯話,長官,和不對稱的甲蟲。這種時刻他倒不怎麽害怕了。這種時刻他特別專注,特別能乾。就好像在錯過了交稿時間後再滿腔聖潔和懊悔地趕製論文一樣。
柯啟爾堅持了不知多久。
應該用心跳計數的,但是他又忘了。不是忘記計數,而是忘記心跳。
然後好像大夢初醒。
先是傾斜,他感覺臉,前胸貼在了凹凸不平的東西上,這種感覺很熟悉,應該是跌倒了——於是他連忙兩手撐住那東西,把自己撐起。
然後就是真的大夢初醒。
柯啟爾揉了揉眼睛。
他在一個青灰色的,岩洞一樣的地方。
以查在。
而且還是那幅姿態——這位值得尊敬的朋友總能找到自己費力最少,依靠支撐物最多的姿勢——
此刻他正坐在右前方的岩洞壁邊上凹進去的一塊,一隻眼窩裡的光亮術球把那附近照的分明。
“這是哪?”柯啟爾問。
這問題可以約等於“我們怎麽來的”。
天使不急。反倒因為目所能及的小小安穩松了口氣。
以查時常做些神秘兮兮的事情。
不過他從來沒有不樂意解釋。有時候會在當場,有時候會在幾個禮拜後的文章裡。
“有一個更值得關心的問題。”以查笑嘻嘻地說——看來他打算過一陣再解釋。
他指了指岩洞較暗,地勢較低的另一側。
那邊的岩壁向中間內伸,擋住了柯啟爾的視線.
天使向那邊繞去。
他注意到這岩洞的材質和終道之末的大陸地面幾乎完全一樣——只是坑坑窪窪,布滿大小凹陷和凸起,就好像——
就好像是剛剛挖出的原材料,還未雕刻和打磨過一般。
柯啟爾看到了以查所指的事物——
一個渾身發白,蜷坐在角落的生物。
她舉著細長的手臂,手掌和臉都緊貼著在牆壁。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唯有身上的光澤在向外界告知,她還活著。
“這位就是專業造陸師。”以查慢吞吞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