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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孝泰這個人總的來說,骨子裡尚有幾分忠義,他不同於李光略,李光略是性格怯懦,導致他不敢生事,所以遇到事情便作壁上觀,一心想著抽身事外。
而龐孝泰是性格柔順,不願惹事,面對寧道明的威逼,為白州的父老鄉親考慮,他只能順從,但是他心裡並不想反叛,假意迎合寧道明來攻打東羅縣,也是出工不出力。
在原本軌跡上,他雖是指揮不當,致使全軍覆沒,但他毅然決然領著十三個兒子戰死沙場,仍不失為英雄。
只是龐孝泰死後,他的親族以重金賄賂監修國史的許敬宗,不僅抹去戰敗之罪,還將龐孝泰描繪成戰無不勝的名將,其功勳甚至不下於先後滅三國的蘇定方。
在許敬宗的筆下,龐孝泰能征善戰,先後數次大勝,殲敵數萬。
本來李治感念龐氏滿門忠烈,有意追封褒獎,但是龐氏親族行賄之事曝光後,可憐龐孝泰,沒有獲得任何追封。
現在的龐孝泰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在接觸盧南之後,當即決定“迷途知返”,配合盧南在東羅城演一場“激烈”的攻防戰,以等候援軍到來。
畢竟二人合兵一處也不過兩三千兵力,去跟寧道明硬碰硬的話無異於以卵擊石,思前想後便決定等援軍到來之後,裡應外合,一舉擊潰寧道明。
只是盧南的求援信送出去這麽久,竟是杳無音信。
正當二人焦急之時,城外山林裡的僚人來報:東南方出現唐軍,打的“寧”字旗號,約摸萬余人。
盧南頓時大喜,立即叫道:“一定是南合州寧純來了”。
“當心有詐”,龐孝泰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我認識寧純”,盧南直說道:“只需他來到城下,我一問便知”。
“那我必須趕快回營”,龐孝泰忽然想起來,直叫道:“萬一寧純攻我營寨,豈不是誤會大了”。
盧南一聽也是反應過來,寧純是來解救東羅城之圍,並不知道龐孝泰已經迷途知返,萬一寧純直接進攻龐孝泰大營,那真是誤會大了。
當即說道:“我這就親自出城,找寧純說明”。
二人不敢耽擱,一同出城,龐孝泰自回營寨。
盧南僅率十余名隨從,來到河邊便是止步,他可不傻,萬一來者不是寧純,亦或是有詐,那他這十余人上前豈不是送死,立馬河邊,一旦有詐,也可以迅速奔馬回城。
不多時,山林那頭,迎著落日,走出大量人馬,黑壓壓的一片,看不真切,但是那高高舉起的“唐”字大旗顯得格外顯眼。
“使君”,探路的斥候迅速回到中軍,“前方河對岸有十五騎,駐馬眺望我軍”。
中軍拱衛著一名白面短須的文士,這人正是南合州刺史寧純。
寧純聞言不由得驚詫,略一思索便下令道:“上前看看,左右兩翼注意警戒”。
當即打馬上前,來到河邊。
盧南一見那來到河邊的白衣文士,便是大喜,呼喊道:“可是南合州寧使君?”
“本官寧純”,寧純眯眼看著,他並不認識這人,“你是何人?”
“下官東羅縣令盧南”,盧南立即下馬遙遙一拜,“敢問寧使君此行,可是解我東羅之圍?”
寧純疑惑不解,當即便是呵斥道:“你真是盧縣令?”
盧南見狀當即便是命人奉上印信查驗。
正當這時,另一邊響起噠噠的馬蹄聲,寧純立即下令列陣迎敵。
盧南見狀顧不得許多,趕忙渡河,“寧使君且慢……”。
片刻後,寧純一臉驚愕看著眼前的龐孝泰和盧南二人有些不敢置信,“所以,盧縣令你是說龐使君這段時間並未攻城?”
盧南直點頭,苦笑道:“我等在此故作僵持,日夜期盼援軍到來”。
寧純緩過神來也是佩服不已。
眾人當即進入東羅城,龐孝泰也不猶豫,直接將麾下兩千白州僚兵領入城內。
此時,小小的東羅城,總人口不到萬人,但已有一萬三千兵力。
縣衙裡,寧純當之無愧的坐在上首,畢竟南合州可是中州,位列四品,而白州屬於下州,龐孝泰位列五品,更何況寧純出身寧氏,名望頗高,算是嶺南少有的名士。
“寧使君,現在我們合兵一處,已有一萬余人,寧道明在封山駐兵三萬,你覺得應該如何行事?”盧南恭敬問道:“不若連夜襲擊,或可建功”。
然而龐孝泰聞言臉色有些不自然,低頭不語。
寧純注意到龐孝泰神色,心裡一動,直問道:“龐使君覺得如何?”
龐孝泰看了看盧南,有些遲疑,盧南不明所以,隻得說道:“龐使君但說無妨”。
“封山賊軍是我等三倍,冒然襲擊,恐怕不妥……”,龐孝泰猶豫不定的說道。
盧南眉頭一皺,他雖然不是名動天下的文士,但自幼接受父親盧德用的教誨,在這蠻荒之地長大成人,也是有幾分血性,他總覺得龐孝泰跟南尹州李光略有些相象,太過於怯懦。
豈料寧純聞言竟也是點頭附和,“龐使君所言有理,寧道明雖是無能,但其麾下越州兵凶悍能戰,敵眾我寡,不好冒然對戰”。
“正是,還需要從長商議”,龐孝泰見寧純讚同他的觀點,立即面露喜色點頭說道。
寧純心裡了然,基本明白這位白州刺史的心思,當即說道:“我有一計,可破賊軍,但需龐使君配合”。
龐孝泰一愣,心裡有些不安,咽口唾沫直說道:“寧使君請講”。
“稍後你便率領殘兵逃亡封山,便說遇到寧純來援東羅,在寧純盧南二人前後夾擊之下,傷亡慘重”,寧純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龐孝泰,“待你入城後,於今夜子時搶奪城門,我等趁機破城”。
龐孝泰一臉驚愕,“這、這能行?”
“能行”。
盧南眼冒精光,“寧使君真是妙計,只要破城,夜間模糊,賊軍看不清我等人數,屆時鼓噪聲勢,隻呼喊是南尹州、桂州大軍平叛,一定可以嚇破賊軍之膽”。
寧純有些意外的看一眼盧南,這個小縣令竟是有些智謀,比眼前這位猶猶豫豫的白州刺史還要靠譜一些。
龐孝泰眼裡的擔憂不加掩飾,直言道:“即便破城,賊軍之數也是我等三倍,太過冒險了,何不等南尹州援軍到來再行動”。
盧南這時有些不滿,顧不得上下尊卑,噌的起身,直叫道:“行軍打仗哪有不冒險的,今日寧使君援軍到來,即便寧道明再如何昏聵透頂,明日也將收到消息,到時候你可就是徹底暴露了,再無裡應外合之可能,先前不是已經定下計策,你可裡應外合,共破賊軍,現在怎這般瞻前顧後”。
面對盧南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身為上官的龐孝泰不僅沒有惱怒,反而是臉色有些赧然,隻得說道:“我只是認為等你父親援軍到來再用兵不遲,更加穩妥一些”。
“穩妥”,盧南再次大聲叫道:“打仗哪有恁多穩妥,平叛之功便在眼前,龐使君何不積極將功贖罪,反在此地畏畏縮縮”。
寧純聽得眼睛一亮,對這個小縣令很是讚賞,然後好奇問道:“盧縣令,不知令尊是?”
盧南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平複一下心情,沉聲道:“龐使君,方才是下官失禮了”。
然後對著寧純叉手拜道:“回稟寧使君,家父現任南尹州都督府長史,上德下用”。
寧純面露喜色,“原來是盧長史家中公子,怪不得有如此智勇,年前我往南尹州,曾與令尊有一面之緣,相談甚歡”。
盧南聞言再次行禮,其實二人年紀相差無幾。
寧純點點頭,然後看向龐孝泰,“龐使君覺得如何?”
龐孝泰這時也是明白過來,他不能再畏首畏尾的了,必須要將功補過了,當即說道:“聽從寧使君安排,不過,必須今夜嗎?會不會過於倉促”。
寧純很是失望。
盧南隻得耐心解釋:“寧使君來援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再拖下去必定暴露啊”。
龐孝泰拍拍碩大的腦袋,點頭應著,“那就今夜,我這便下去準備”。
寧純看一眼盧南,盧南立即會意,直說道:“下官陪你同去”。
龐孝泰優柔寡斷,若沒有盧南協助,寧純很擔心他會搞砸,這個盧南倒是個人才。
趁著落日余暉,龐孝泰領著五六百殘軍狼狽的朝封山城逃去。
東羅城,寧純已經準備妥當,只等夜幕降臨便潛行至封山。
看著龐孝泰所部遁入山林的背影,寧純幽幽問道:“你覺得他可信嗎?”
盧南咧嘴笑道:“寧使君放心,龐使君絕對不敢有異心”。
“哦?怎麽說”,聽得這斬釘截鐵的語氣,寧純有些好奇。
“龐使君最是顧及親族,先前假意屈服於寧道明,也是擔心給白州惹來戰禍,現在他麾下一千多族人在東羅城,他怎敢有異心”。盧南似乎是摸準了龐孝泰的脾性,言辭篤定的說道。
寧純這是第一次和龐孝泰打交道,聽完盧南的話也是覺得有趣。
封山距離東羅並不遠,但封山的交通位置更加便利,而東羅位於深山之中,更加偏僻,這也是龐孝泰在東羅“鏖戰”月余,而封山的寧道明不知真相的原因,其一是因為寧道明每日飲宴,不理軍政,其二便是位置偏僻。
二縣僅有一天官道相通,所以盡管夜幕降臨,看不清道路,但是僚人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現在沿著這一條寬闊的官道連夜趕路,倒也沒有多大影響。
沿著山勢蜿蜒曲折的官道上,一前一後兩支兵馬朝封山而去,前面只要六七百人,後面黑壓壓的上萬人,始終間隔著一段距離。
兩個時辰後,龐孝泰看看身後的僚兵,一個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東倒西歪,完全不用偽裝,便可以看得出來是一支敗軍。
“兄弟們,堅持住”,龐孝泰大聲呼喊道:“前面不遠就是封山城,就這樣跑進去,不能歇”。
僚兵隻覺得喉嚨裡火辣辣的,雙腿就如同灌鉛一般沉重,若是換做其他人,一定對這個不近人情的命令破口大罵,甚至於反抗,哪有連續跑兩個時辰的急行軍,掉隊的人都有上百人了。
但是龐孝泰不僅是白州的刺史,更是白州僚人的酋長,威望很高,一眾僚兵隻得掙扎著起身,咬牙繼續沿著官道前進。
終於,來到封山城外。
眼看著稀拉拉的數百根火把由遠而近,守城的叛軍急忙上報。
原來的刺史府,現在的大將軍府,寧道明一如既往地飲宴,堂中美人翩翩起舞,寧道明醉醺醺的一臉笑意,好不快活。
“報,大將軍,城外來了數百人,不知身份”,城門校尉急忙來報。
寧道明聞言一頓,打著酒嗝問道:“多、多少人?”
“數、數百支火把,至多不過千人”,城門校尉有些遲疑的說道。
“才幾百人,這麽驚慌作甚”,寧道明搖晃著酒杯,嗤笑道:“興許是那個俚僚部落來投奔我了,快去核驗身份,把領頭帶過來,我看看是誰大晚上的過來”。
城門校尉立即領命而去。
這時,城門處,也已經核驗身份,竟是白州龐使君,城門校尉急吼吼的趕來,聽完龐孝泰的話後,不敢耽擱,立即開城,引龐孝泰等人入城。
“本官要見大將軍,快快帶路”,龐孝泰沉聲道。
“報,大將軍,白州龐使君回來了”,城門校尉去而複返。
龐孝泰踉蹌衝進來,“大將軍,寧純的援兵來了,我白州僚兵僅剩這五六百人了……”。
寧道明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將手中酒杯扔一旁,急忙下座問道:“究竟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今日末將攻城之時,南合州寧純忽然從背後殺出,東羅城的唐軍也衝出來,末將腹背受敵,傷亡慘重,兩千五百白州僚兵,僅剩下五六百人了”,龐孝泰低頭啜泣道:“還請大將軍發兵,我定要手刃寧純,為我族兒郎報仇”。
寧道明聽完後一臉驚駭,但也沒有懷疑,畢竟寧純發兵的消息早就傳出來了,而且龐孝泰所言也沒有破綻。
“龐兄不要著急”,寧道明安撫道:“這個仇我一定給你報,你先下去歇息,安撫一下余部,待我謀劃一二”。
“來人呐”,寧道明對左右吩咐道:“賞一百壇酒,三百斤肉,讓白州的兄弟吃飽喝足”。
龐孝泰嘴角一抽,隻得拜謝。
“馮大”,等龐孝泰下去後,寧道明看向迷迷糊糊的馮暄,“寧純那廝有些本事,你覺得應該如何應對?”
盡管寧道明目中無人,對寧純這位叔父沒有半點尊敬,但是對於寧純的本事他還是認同的,畢竟寧純是他欽州寧氏唯一一個遊歷中原並在太學進修的人才。
加一天班,頭昏腦漲的,真不知道寫了一些什麽,明天好好調整一下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