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南尹州都督李光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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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高衝隻待在薛府,陪薛收在院中下棋,在書房閑聊,然後在晚宴時更是不顧薛元敬反對,二人對酌數杯。
高衝心裡很清楚,這一別,或許便是表兄弟之間的永別,薛元敬眼眶通紅,全程陪同,但是三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薛收的身體狀況。
直到出得薛府之後,高衝仰天不語,想到那漫天星辰裡即將有一顆墜落,眼角終究是滴下熱淚,對著薛府深深一拜,轉身離去。
前廳,薛收看著高衝離去的背影,面色淡然。
良久,感受到夜風刺骨,薛收終於開口說道:“子誠,封賞聖旨下來後,代我上書,薛收請辭”。
“叔父你……”,薛元敬一怔,急忙說道。
薛收搖搖頭,喟歎道:“哪裡來便回哪裡去了”。
薛元敬哽咽應著。
翌日朝參,李世民下旨成立威鳳衛,直接對皇帝負責,設威鳳衛將軍二人,其下設中郎將、校尉等若乾,只是不設大將軍之職,其他一如十六衛架構,從此,便是大唐十七衛。
封太子主簿、汾陰縣男薛收為威鳳衛將軍,爵封蒲國公,食實封一千戶,加金紫光祿大夫。
聖旨一出,那些不知內情的人一臉驚愕,這個薛收平日裡藏在府中,不顯山不漏水,怎麽突然一下從七品的太子主簿一躍成為從三品的將軍,更是爵封國公,這頓時讓許多人感到不滿。
只是隨著威鳳衛的暗中發力,那一些心裡有鬼的人便是瑟瑟發抖,不敢再有異議。
然而僅僅一天過後,薛收便因病請辭,李世民再三挽留後隻得應允,封薛元敬為威鳳衛將軍,接替薛收之職。
送別薛收回鄉之後,已過正月,高衝也開始準備啟程。
這一次前往嶺南,他決定把高侃四人全部帶著,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四人已經是十幾歲的少年,基本的學識以及三觀基本形成,也沒有留在國子監裡進學的必要,不如帶去嶺南言傳身教。
李秀婉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夫妻二人依依惜別,高衝拜別祖母父母后,便帶著田陽明以及高侃四人一同出京。
這一次嶺南之行注定不平靜,所以李世民特地命令秦瓊從左武衛選撥一千精銳,充作高衝的衛隊,有這一支千人衛隊,一般的山匪流寇的絕不敢近前。
即便是面對一些地方府兵襲擊,這一千禁軍也可以保證高衝全身而退。
大雪已經融化,只是寒風依舊刺骨,這種天氣,高衝可不會自找苦吃,直接坐進馬車裡。
寬大的車廂裡,侍女何四娘乖巧的煮著茶水,高衝躺靠在軟塌上百無聊賴的看著雜書。
“師父,嶺南到底有多遠啊?”突地謹強忍著興奮,來到窗邊,也不敢掀開簾子,只是湊近好奇的問道。
不止是突地謹,薛仁貴等人也是靠近車廂聽著,啟程後高衝隻讓他們四個人一路騎馬相隨,美其名曰鍛煉意志。
不過這四個小子並不覺得苦和累,反倒是興致勃勃,一路走一路左顧右盼,對陌生的一切充滿著好奇。
“嶺南…”,高衝坐在車廂裡伸伸懶腰,將那本《搜神記》擱在一邊,“依我們現在這個速度,約摸走上一個月”。
“這麽遠啊”。
突地謹一臉驚訝,“那豈不是跟我從營州到長安差不多”。
高衝一怔,仔細一想便是笑道:“還真是差不多,你這從東北到關中再到嶺南,跨越整個大唐了”。
突地謹咧嘴笑道:“聽說嶺南天氣暖和,不用穿這皮襖,還真想快些看看”。
他自幼生長在營州那苦寒之地,還真是有些向往傳說中濕熱的嶺南。
薛仁貴搖頭道:“嶺南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到處是高山密林,毒蟲煙瘴”。
裴行儉臉色一白,“我們不會要長住在深山老林裡吧”。
車廂裡面高衝聽得這話咧嘴笑道:“那倒不至於”。
裴行儉聞言一松,便只聽得高衝繼續說道:“但幾間小木屋還是有的,不過床榻上可能還有毒蛇、蜈蚣、蠍子、蟾蜍那些小動物”。
裴行儉愣住,薛仁貴等人也是臉色一白,他們不敢想象那個場面。
後面田陽明騎馬跟上前來,聽見這話便是憋不住笑,“大都督,你可別把他哥幾個給嚇回去了”。
“自光,來,進來暖和暖和”,高衝聽到聲音掀開窗簾,頓時一股寒風拂面,吹得一哆嗦,“要是這點膽量都沒有,那真是我高攸之看走眼了”。
“謝大都督,我還是跟他們一起吧”。
田陽明十分清楚上下尊卑,雖然高衝拿他當做朋友看待,但他可不敢太過隨意,當即指著後面龐大的車隊,“順便看看後面有沒有掉隊的”。
衛隊首領高大聞言臉色一黑。
薛仁貴幾個少年也反應過來,這是師父在嚇唬他們,隻得相視苦笑。
天剛剛回暖,也不敢行進太快,五天后堪堪到達金州。
金州蠻酋鄧世洛早早地便率領族人在西城縣門口恭候,如此熱絡恭敬,高衝不得已隻得在金州逗留一日。
嶺南,南尹州,治所龍山城。
當年高衝在桂州招撫僚人,扶持李光略為酋長,李淵下旨設置南尹州總管府,以李光略為總管。
後改成南尹州都督府。
此時的都督府內,李光略看著案桌上那兩封書信,目光凝滯面色複雜,遲遲不敢決定。
嶺南徹底亂了,現在已經波及到周邊州縣。
當年高衝招撫嶺南後,越州刺史寧純教化俚僚,開拓新州,李淵下旨褒獎,因其地有山名薑山,便取名薑州,下轄封山、東羅、高城三縣,以封山縣為州治。
後來寧純調任南合州刺史,由其堂侄寧道明接任越州刺史。
現在越州刺史寧道明起兵反唐,進攻薑州。
薑州正是隸屬於南尹州都督府統轄。
案桌上,左邊是薑州的求援急報,右邊是寧道明的拉攏信件,李光略有些遲疑。
若是換做其他人,基本上只有兩種選擇。
第一,效忠朝廷,發兵援救薑州,進攻叛賊寧道明。
第二,投靠寧道明,一起反叛。
但是李光略生性怯懦,遠沒有其大哥李光仕、二哥李光度那樣的膽略,思索再三,李光略竟然決定袖手旁觀。
李光略打定主意,不去招惹寧道明那個凶賊,他認為薑州畢竟是新開拓的州,不值得大動乾戈,他日朝廷若是問起,便隻當做不知,反正他是四十八侗寨俚僚的酋長,朝廷也不會將他如何。
心裡拿定主意後,李光略起身準備將兩封書信全部焚燒。
正在這時,門口一陣喧嘩。
“盧長史,伱不能進去”,只聽得守衛焦急的聲音響起,“都督有過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滾開”,繼而便聽得一聲怒斥,伴隨著守衛的一聲慘叫,腳步聲靠近,李光略面露驚恐之色,慌忙將書信扔進火盆裡。
啪嗒一下,房門打開,為首一人身穿褐色圓領袍,一臉焦急,正是南尹州都督府長史盧德用,進門便是看到燃燒的火盆。
盧德用面色一凜,迅速上前將火盆踹翻,將那燃燒的書信給踩熄,然後小心翼翼的撿起來。
“大膽”,李光略頓時色變,“盧德用,你想作甚?”
一邊說著便想上前搶奪那燒毀一半的殘信。
豈料剛剛上前,盧德用身後便是閃出一人,拔刀護在其身前。
看見鋥亮的刀光,李光略心裡一顫,色厲內荏的呵斥道:“張通,你敢對我拔刀,我這便撤了你的職”。
拔刀這人正是南尹州治所龍山軍府的別將張通,若是軍府的主官統軍,李光略這位都督可不敢隨意撤換,但是張通這個從七品的中府別將,李光略還是有辦法將其撤職。
“李都督,正式介紹一下”,張通一臉剛毅,絲毫不為所動,冷冷說道:“某家威鳳衛南尹州龍山校尉張通”。
“威鳳衛?”
通傳天下的旨意還沒有到達南尹州,李光略一臉茫然。
這時,盧德用一臉凝重,通過僅剩三言兩語的殘信,再結合他收到的消息,已經大概猜到內容,“都督,你這是自尋死路啊”。
李光略臉色陡變。
只聽得盧德用繼續說道:“越州寧道明反叛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張別將不僅僅是龍山軍府副將,更是聖人的耳目,整個南尹州就沒有張別將不知道的事,你以為隱瞞寧道明反叛,隱瞞薑州求援,就沒有人知道嗎?”
李光略的額頭上已經冒出微汗,心中惶恐不安,聽得這大逆不道的話急忙擺手說道:“不,我沒有隱瞞,我正打算召集署官商議”。
然後李光略反應過來,怔怔的看向張通,“張、張別將,威鳳衛是甚?”
張通聞言冷哼一聲,絲毫不給這位都督面子,“過幾日你就知道了,現在越州叛亂,薑州告急,你打算如何行事?”。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見張通如此無禮,李光略惱怒道:“如何行事,用不著你一個別將指手畫腳,現在給我滾出去”。
盧德用畢竟跟李光略有些交情,在張通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明白,這個威鳳衛絕對是惹不起的存在,見狀立即說道:“張別將,勞煩外面稍候,我來勸說都督”。
張通冷冷打量李光略一眼,“好自為之”。
然後轉身離去,刀尖還在滴血。
李光略眼睛一凝,走到門口一看,只見他的那名守衛躺在地上,脖頸上駭人的一條豁口。
“這……”,李光略一股涼氣從腳竄到頭,臉色煞白,“他、他怎麽敢?德用,他怎敢如此”。
盧德用搖頭一歎,拉著李光略到裡面安坐,然後關閉門窗。
“都督,莫要糊塗了”,盧德用苦口婆心的勸道:“越州亂了這麽久,現在消息已經傳開了,張通已經知道了,剛剛就是他來找我,我才知道的,你怎麽敢為逆賊遮掩呐”。
李光略見盧德用什麽都知道了,而且二人也是舊識,也不隱瞞了,直說道:“寧道明來信,如果我敢妄動,便是與欽州寧家為敵,寧家人勢大,在俚僚之中威望很高,兄長在世時便不敢與之交惡……”。
聽得李光略的話,盧德用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都督啊,你何必妄自菲薄啊,他寧家勢大,你有四十八侗寨的族人作為後盾,也不必居然他啊,更何況寧家只在欽州厲害,距離此地甚遠,你何必因為懼怕寧家的威勢就對朝廷不忠呢?”
“我沒有”,李光略立即搖頭說道:“我絕對沒有二心,只是如你所說,寧家稱霸欽州,現在也僅僅是染指薑州,薑州三縣漢蠻雜居,沒有多少錢糧,又何必跟他兵戎相見呢”。
“糊塗!”
盧德用瞪眼呵斥道:“都督你隻想著獨善其身,殊不知你作為南尹州都督,轄薑州軍政,你現在坐視叛賊進攻薑州,這就是罪同謀反,一旦朝廷知曉,你命休矣”。
李光略也不淡定了,直說道:“既然這樣,那我立即發兵便是”。
總算是沒有愚蠢到家,盧德用點點頭,直說道:“都督立刻召集署官,斥責寧家叛逆之舉,然後親率兵馬馳援薑州”。
“啊?”李光略渾身一顫,“還要我親自領軍?”
盧德用氣的牙癢癢,痛心疾首的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都督你再不積極,掉腦袋的就不止你一個了”。
見盧德用這樣說,李光略那色厲內荏的性子再一次展現出來。
“那也不一定,寧家在嶺南屹立百年,從來沒有敗亡過,現在朝廷或許沒有心思來安定嶺南,萬一真讓寧家成事了呢?”
盧德用聞言噌的起身,一雙眼睛直看著李光略,沉聲說道:“若是都督有這般想法,那就別怪盧德用不講同鄉情誼了”。
“你待如何?”李光略也是氣惱,一個二個都沒有把他這位都督放在眼裡啊。
“嶺南螢火之光,也想跟中原旭日爭輝?都督,你想想看,自古以來,中原一統的王朝,會拿嶺南這蠻荒之地沒有辦法嗎?
嶺南千百年來也就出一個趙佗,結果如何,還不是乖乖臣服於中原。現在聖人即位不久,滿腔抱負,豈容宵小作亂,旁的不說,只要燕國公高衝來到嶺南,你覺得寧家能對付他?”
聽到高衝二字,李光略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他還記得他的二哥,英勇善戰的李光度便是死在高衝手下,他自己也是趴伏在高衝馬下投降求饒。
想到高衝,李光略心裡再沒有半分僥幸,直點頭道:“德用說的對,我這就下令”。
“對了,那威鳳衛到底是什麽?”李光略想起囂張的張通,“那張通怎敢如此放肆?十六衛裡可是並沒有這個威鳳衛的,我等莫要被他嚇住了”。
肚子餓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