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動物

  中午的時候，江昱被大牛死活拉去操場打球。

  正式入秋後的天氣都還不錯，頭頂沒有烈陽暴曬，清風涼爽，白雲悠悠。

  這種氣候很適合運動。

  江昱也沒過多推遲，說自己最近不能劇烈運動，於是只打了兩節就中場休息去了。

  剩下的半場，江昱也沒閑著，坐在台階上喝著兜裡的礦泉水，把最近新養的幾個手遊每日任務給做了。

  籃球場邊上的看台就是一個休息區，這裡有幾排用石板搭建出來的座位，大概是因為天氣比較好的緣故，石凳上坐了不少前來觀看籃球的學妹。

  在這個揮灑青春和汗水的籃球場上彌漫著荷爾蒙的氣味，那些在球場上悅動的少年的身影，在這些女孩子的眼睛裡，同樣也可以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江昱努努嘴，將手機揣回兜裡去。

  心裡想著，如果林南兮也在這裡的看台上的話，自己應該會和場上的人一樣認真賣力。

  可惜，林南兮還有遙遠的學習目標要完成，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做這種事情。

  反而是江昱這貪玩的性格，說不定會影響她的學習狀態。

  “打完了？”

  看著大牛從球場上走過來，江昱把飄遠的注意力收回。

  大牛人高馬大的，就是顏值上差了點兒意思，所以並沒有獲得那些女生的青睞。

  “沒意思，”大牛喝了一口涼水說，“人太多了，混戰不好玩。”

  江昱也不勸他：“回教室去？”

  “走走走，”大牛倒是很讚成的打起了退堂鼓，“回教室去，我已經迫不及待要暢遊知識的海洋了。”

  江昱聽聞嗤笑一聲。

  狗屁暢遊知識海洋，大牛總喜歡把臨時抱佛腳的事情說得冠冕堂皇。

  兩兄弟去小賣部轉了一圈，買了幾根考場兜兜轉轉回到教室。

  以前的江昱就是個街溜子，因為自家班級上緊張的學習氛圍總是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所以他在學校裡的時候，除了班上，哪兒都想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江昱老感覺自己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放在教室，他一定要去確認一眼才行。

  其實江昱自己的心裡也明白，他所在意的‘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每次回來看見林南兮就在自己的位置上乖乖坐著的時候，那個‘重要的東西’也算是找到了。

  可是，江昱把這一切都自動歸功於‘身體綁定’的原因上。

  因為怕林南兮出什麽意外，怕她身體受傷引發自己一起受苦受難，所以總是想盯著她，所以才會把她視作是重要的東西。

  有時候，人就非得給自己繞一個彎子，還很容易繞一個死腦筋。

  江昱把自己繞進了死胡同裡，面前是一堵高高的石牆，要敲開石牆承認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這對現在的他來說，還有相當高的難度。

  江昱和大牛是從教室的後門進去的。

  他的手裡拿著一支沒有吃過的烤腸，上面刷了辣椒，大牛在看見他買辣椒味兒的烤腸時還小小的納悶了一下，心想他家江哥明明沾不了辣，怎麽今天勇於挑戰起來了。

  可是，當大牛瞧著江昱沒有吃一口的打算，甚至一路拿到了教室裡來，才豁然開朗，明白過來江昱這麽做的用意。

  進門之後，江昱的目光就如同一雙探測雷達，直勾勾地鎖定在林南兮的座位上。

  只是，當這雙探測雷達沒有接收到相應的目標之後，江昱為之一愣。

  他抬頭，很快看見了講台上的林南兮。

  這位平時只會躲在角落裡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問題少女，此時此刻竟然就站在講台上。

  台下的同學聊天的聊天，低頭刷題的低頭刷題，她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存在感。

  江昱看見她手裡拿著一塊巴掌大的木頭刷子，另一隻手在整理講台上的粉筆盒。

  將一支支被老師用過的粉筆歸納進粉筆盒裡之後，林南兮又拿著刷子悄然轉身。

  林南兮的個子在女生堆裡雖然算不上矮，但是這幾乎佔據一整面牆的黑板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太高了。

  而且上一節課的老師還是一位喜歡把字寫最頂上的化學老師。

  那整整一面黑板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元素反應公式。

  其實擦黑板這件事情本應該是值日生乾的，按理說在午飯之前就應該把這些東西收拾好。

  但是今天的值日生比較隨意，不是忘了做衛生，只是單純的想要玩過午休後再回教室收拾。

  江昱看見林南兮就這麽拿著一個板刷，擦掉下半黑板之後，她又踮起腳去擦上半黑板的粉筆字。

  由於最頂上那塊實在是擦不夠，林南兮配合著擺臂的動作，試著蹦躂了兩下，勉強擦掉了大部分，但還是有些殘留。

  江昱站在最後面，默默地看著她像一隻可愛的小兔子，在那裡蹦蹦跳跳。

  大牛好心提醒：“不去幫忙嗎？”

  “……”

  江昱心說，想再看看。

  但轉念一想，林南兮是在幫自己的忙，反而自己在這後面看戲，有些不道德。

  江昱走上講台，離得近了，才感覺到一陣粉筆灰撲面而來的嗆鼻氣味。

  但即便這樣也很難掩蓋住林南兮身上獨特的清新香氣。

  江昱又低頭看看，目光鎖定在林南兮柔軟到盈盈一握的腰腹上。

  林南兮的衣服都比較保守，即便高舉起雙手，她的腰也不會露出來一丁點肌膚。

  林南兮今天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衛衣，衛衣沒任何款式，只有前襟的兩根黑色細帶做點綴，似乎是不太合身的關系，衛衣看起來有點大，將她整個人兜在裡面。

  當林南兮揮動手臂的時候，腰部柔韌的曲線會隨著衣服的褶皺而隱隱浮現。

  直到靠得足夠近了，這樣帶有韌性的腰肢就會給江昱一種想要一把抱住的感覺。

  肯定很軟吧……

  而且，香香的。

  江昱一時間都有點兒分不清昨晚睡覺時的擁抱觸感，到底是來自沙發抱枕，還是來自林南兮的身體了。

  此時的林南兮正在跳起來擦乾淨黑板的最後一角，手裡的板刷突然松開，以為是手滑，當她小小的驚呼一聲想要去接住的時候，板刷又自動‘飛’了起來，毫不費力地將最後一點粉筆字擦得乾乾淨淨。

  似乎是為了炫耀自己身高優勢，江昱甚至拿著板刷把黑板最頂上的那一排死角‘嗖’的一下刷過去。

  有粉灰掉進眼睛裡了。

  兩人同時低頭揉眼睛。

  完全不知道誰中了招……

  “怎麽搶起我的活兒來了。”

  江昱揮手扇了扇風，把鼻子前的灰塵揚開。

  他微微笑起，開了個玩笑。

  林南兮低頭走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怕江昱玩過頭，趕不上……會被勞動委員責怪的。”

  紀律委員隻負責管紀律，班裡的值日生一般都由勞動委員掌管，再加上，江昱的形象在班委裡面本就不做好，被特意找麻煩也是常有的事。

  江昱聽出來這是因為林南兮在關心自己，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濃了幾分。

  “那確實不行，我只能被紀律委員責罵。”

  江昱很少得到來自別人的關心，在無形中被人在乎的時候，他打心底的感動，可就是不知應該如何回應對方的感情。

  “喏。”

  說罷，江昱把手裡一直捏著的那根烤腸伸到林南兮的面前。

  還好讓阿姨用油紙袋裝了一下，否則就剛才那副塵灰飛揚的場面，這烤腸多半要廢。

  林南兮抬起疑惑的小臉。

  江昱笑著解釋道：“我未卜先知，猜到林南兮同學會幫我做衛生，所以買零食的時候也給你帶了一份。”

  林南兮當然知道江昱是在逗她玩了，她低頭看見沾在烤腸棍子上的辣椒粉，心知如果自己不收下的話，江昱也吃不了。

  本著不鋪張浪費的原則，林南兮用雙手將食物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江昱也不多打擾林南兮，林南兮還要複習看書，而江昱還有拖延了一個中午的值日生的活兒還沒乾。

  不過……如果他再晚一點回來的話，估計林南兮都已經幫他把所有的衛生做完了。

  江昱去教室後面的陽台上拿了兩張像樣的毛巾在手裡。

  來到最後一排，看見大牛在那兒姨母笑。

  “嗯，不錯，畫面很和諧。”

  大牛覺得，再這麽等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直接高呼嫂子了。

  當然，這裡可是在學校，這種事情只能搞地下戀，根本擺不上台面來，所以他只是腦子裡想想而已。

  “和諧狗屁，趕緊的，陪爺一起擦玻璃。”

  江昱一點兒也不客氣的將手裡的毛巾丟了一張在大牛的面前。

  大牛剛把書拿出來，還沒來得及做樣子，江昱就打斷了他的興致。

  “我還要學習呢……”大牛抱著書說。

  江昱哂笑一聲：“我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拿著語文書作參考，在那兒做物理題的。”

  “好歹你也拿一本數學書啊，說不定公式還能互通。”江昱笑著說道。

  大牛瞬間沒了士氣。

  本身也是一鼓作氣給自己求得一點安慰的，江昱這樣無情拆穿他，大牛隻好認命。

  “行行行，幫你擦玻璃。”說完小聲嘀咕道，“明明有現成的伱不叫上，非得拉我做苦力，知不知道什麽叫‘男女搭配乾活不累’啊。”

  大牛意有所指。

  江昱假裝沒聽見似的，催促大牛趕緊乾活。

  ……

  值日生這職位，一天做下來還挺累的。

  因為有些老師仍然喜歡喊‘上課、起立’這一套，所以為了履行自己的職責，江昱每節課上課都強忍著精神，時刻準備回應老師的口號。

  還好值日生隻乾一天，乾久了江昱可不同意。

  西風斜陽，秋季在前天的那場暴雨中悄然來臨。

  一到傍晚，空氣溫度就直轉急下，變得涼颼颼的。

  時間很快來到放學。

  江昱隔著窗戶，讓從隔壁班過來的孫強他們幾人先走，他作為值日生還有很多瑣事要做。

  幾位前來找江昱匯合的男生提出自己能等，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但江昱卻很執意的樣子，最後在大牛的推搡下，這幫人還是先行離開了。

  高三二班的教室裡，還有幾位磨磨唧唧收拾書包的同學沒有離開座位。

  江昱耐著性子在最後一排靜靜等待。

  在他的斜前方不遠處，林南兮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

  因為事先答應過江昱的關系，林南兮沒有在打鈴放學的時候離開教室，此時的她能感覺到身後江昱那雙赤裸裸的目光。

  江昱注視她的視線，就好像一隻站在高處的獵鷹，在凝視著草地裡可憐的小雞仔。

  隨著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離開，草地上的掩體也在逐漸消失，這隻小雞仔進一步暴露在獵鷹的視野裡。

  等最後一位礙眼的同學離開了，江昱這才從將屁股移開凳子，徑直走向林南兮。

  林南兮心不在焉地握著筆，感覺到江昱的身影在靠近，她的身體下意識往邊上縮了縮。

  江昱都不明白，為什麽林南兮看上去總是這麽害怕自己。

  明明自己表現得都挺紳士的……吧？

  江昱完全沒意識到，作為一位常年縮在牆角自閉的女孩子，日常生活中突然冒出一個江昱這樣的厚臉皮，她能夠主動面對江昱，其實已經鼓起不少勇氣了。

  “你看一會兒書吧，我先做衛生。”

  江昱路過林南兮的身邊，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搭了一下。

  這是江昱和男生之間正常的相處方式，可是當這個肢體動作用在女孩子身上的時候，意義就有些不一樣了。

  林南兮的肩膀偏瘦，沒什麽肉感，拍上去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她圓潤的肩頭深處，纖瘦的鎖骨走向。

  摸上去還怪心疼的。

  “誒……我不幫忙麽？”林南兮有些詫異地抬起臉蛋。

  江昱搖頭：“你好好複習，我一個人能搞定。”

  “放心，很快的。”江昱衝她笑了一下。

  他知道林南兮每天晚上回家還要做飯，所以他不會耽擱太久時間。

  而之所以讓林南兮放學等著自己，只是江昱單純的想這麽做而已。

  沒有別的任何理由，江昱打心底的想跟她單獨相處一會兒。

  大概，也許，因為身體綁定的關系，所以和林南兮待在一起的時候，江昱會覺得很舒服。

  江昱的心裡，總是會千方百計地給自己找理由。

  拿‘身體綁定’做動機的擋箭牌，是十分奏效的。

  這不知道這種理由還能持續多久。

  擦黑板、刷講桌，掃地之後是拖地，然後還要一個人將偌大的垃圾桶搬到樓下的垃圾池裡倒掉。

  等江昱收拾完這些東西的時候，已經大汗淋漓。

  很難想象，這種體力活兒如果單獨讓一位女生來完成，會有多艱難。

  “走了，搞定。”

  僅僅十來分鍾，這一套複雜的清掃流程就被江昱敷衍了過去。

  反正每天都要清掃，班上的同學大多都愛乾淨，只要打掃出來順眼就算成功。

  林南兮也沒想到江昱動作這麽迅速，見他回來，忙不迭地收拾自己的桌子。

  江昱也不急，站邊上等她。

  由於今早氣溫很低的關系，江昱出門的時候加了一件長袖，現在一頓體力活做下來，實在是很熱。

  反正教室裡也沒有別人，江昱索性把衣服撈起來，直接將其脫了下來。

  林南兮一抬頭就看見這震天撼地的一幕，小臉都嚇得蒼白，連臉上的表情都定格住了。

  “你……！”

  面對江昱這突如其來的流氓行為，林南兮直接捂住了臉，但是又因為實在是好奇，視線又從指頭縫隙裡溜了出去。

  江昱背光而站，林南兮看見他身體輪廓上的光影，以及，一件黑白色調的短袖。

  “幹嘛。”

  江昱噗呲一笑：“你偷看我？”

  江昱當然看見了林南兮從手指間露出來的視線。

  “沒、沒有！”林南兮用蒼白無力的語氣進行反駁。

  “你不會是在期待我裡面沒有吧？”江昱壞壞的笑著。

  林南兮自然是不會理他的，只是在起身背上書包、從江昱身前路過的時候，一不小心，踩了江昱一腳。

  江昱挑了挑眉梢。

  不就是被一隻小豚鼠踩了嗎……

  踩得還挺舒服的。

  “確實沒想到江昱會穿兩件衣服……”

  林南兮走在前面，聲音弱弱地傳過來。

  其實江昱中午的時候就脫過一次衣服來著，只不過回教室的時候已經重新穿上了，所以林南兮不知道而已。

  “今早太冷了，穿兩件預防一下。”

  江昱頓了一下，繼續說。

  “因為感冒生病了也不會有人在意，所以我會照顧好自己，一般的氣溫變化也會更加留意。”

  這些話，換做以前任何時候，他都不會說出來。

  但是昨天晚上，他說過，會讓林南兮了解自己。

  所以，這些敞開心扉，一直被江昱回避的話題，他也願意主動說出來了。

  前提是，林南兮要負這個‘責’。

  走在前面的林南兮突然慢下腳步，回頭看向江昱。

  她清澈漂亮的眼睛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江昱看見這樣的光芒，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喂，不要可憐我啊。”

  江昱不想看見林南兮那樣的眼神。

  就好像，一隻縮在角落裡的小動物，在看見一隻受傷的野獸時，她那雙膽怯的眼睛竟然對野獸產生了憐憫之心。

  那一瞬間，江昱感覺自己要被小動物同化了。

  他們就好像是互相以為在一起、舔舐傷口的幼獸。

  “不是的……”林南兮搖頭。

  她察覺到江昱的心情，慌忙解釋。

  “我只是、只是想說……如果江昱生病的話，我會在意的。”

  少女看向江昱的眼神不摻雜絲毫雜質，純粹得像是被雨洗過的天空。

  這雙眼睛，讓江昱無法面對。

  “……”

  “你是說，因為身體綁定在一起，所以我生病你能感覺到，對吧？”

  像是要證明什麽一樣，江昱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個答案。

  可是林南兮卻沉默了。

  是，但又不是。

  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在內心深處，那片懵懂的感情蒙了一層霧，看不真切。

  林南兮只知道有一束光在自己的面前。

  而她，不過是想要抓住這束光而已。

  江昱注視著她低頭糾結的小臉，突然間釋懷了。

  算了……

  小動物就小動物吧。

  江昱知道自己的強大不過是一件偽裝的外衣。

  他一直都很脆弱。

  如果，做一隻小動物能依偎在她身邊。

  那他也願意做這隻小動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