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蒼天已死
  大雨下了一天，原本斷流的洛水再次恢復，乾涸的大地也得到了雨水的滋潤，斷流的山泉再次化作潺潺溪流。

  原本如同烤焦的大地恢復了應有的顏色，這天下似乎開始向好的方向轉變。

  上陽宮中，王澗意氣風發，一場大雨解決了旱災，同樣也凝聚了人心，只要接下來勸課農桑，打壓那些權貴，百姓就能夠有一口飯吃。

  百姓能夠吃飽，就能喘一口氣。這天下就還能延續，他已經做好準備將大量皇室嫡系，公室子弟派遣出去，鎮壓那些勳貴、豪強。

  讓天下再次回到正軌。

  就在這個時候，王澗突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眼花，下一秒，整個人身體一軟，就向旁邊倒去。

  周圍的侍從連忙上前將其扶住，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其放在榻上。

  上陽宮中其他的皇室子弟一個個臉色大變。過了片刻，王澗緩緩醒來，剛剛還意氣風發，要重整山河的豪邁漢子，轉眼間竟然變得虛弱無力。似乎就連說話都沒有力氣。

  “家主醒了！”

  “家主醒了！”眾人高興的說道。

  “您感覺怎麽樣了。”太子握住王澗的手問道。

  王澗苦笑一聲：“諸君，朕剛剛見到先祖文王了。”

  眾人聞言，微微一愣，頓時心中湧起一陣悲痛，眾人很清楚，王氏一族的人若是見到文王，那就說明他命不久矣了。

  一想到這天下剛剛有了一些起色，家主就要崩逝，眾人頓時覺得悲痛萬分。

  “蒼天當真如此無情嗎？”

  “天命就如此難以逆轉嗎？”

  “老祖言，天命可逆，人心當可勝天，可想要完成逆天而行，卻是需要付出無數努力，如此才能夠有一絲機會！”

  “澗不過中人之姿，依仗天命神器，想要逆天改命，可天命神器的使用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當年先祖王嶽，以性命開啟天命神器，逆天而行，為淮國爭得生機，終得淮國大興，現在輪到澗了。”

  “只可惜，這一次，澗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話音未落，王澗的眼中就失去了所有神采，原本有力的大手也垂落下來。

  大殿之中，頓時哭聲響起，兩隻雲鶴悄然落在大殿之前悲舞。

  王澗為了改變旱災，使用了十張天命神器，即便是最低等的天命神器，可是這其中的代價依舊不是他一介凡人能夠承擔的。

  王澗同樣用生命為大乾爭來了一線生機，重新聚攏了人心，若是大乾能夠趁機重整天下，那麽大乾天命會繼續延續數十年或者百年，若是做不到，那就做不到吧。

  大旱了許久，天終於下了一點雨。

  張角沉默的看向不遠處的城池，城外滿目瘡痍，城中高門大戶歌舞升平。就在一年前，他從這裡經過，救治了那些身染瘟疫的百姓。

  原以為這些逃過一劫的百姓會繼續生活在這裡，可是等他再一次路過這裡的時候，原本的村莊已經消失不見了。

  村子外的田地早已荒蕪，村子也越發破敗不堪，就在不久前，他詢問了這裡剩余的人，卻被告知，那些人都已經餓死了。
    “去年大旱，今年歉收，借了那些大戶的錢糧要還，還要交稅，產的一點糧食都被搶走了，沒得吃，也就餓死了。至於說土地，現在都是那些大戶得了，沒錢還，那就用地還.”

  道人聞言，如同雷擊，身體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他從瘟疫中救來那些人，沒有死在瘟疫手中，卻被活活餓死。那些世家高門，朱門大戶，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糧倉堆積如山，家財萬貫。

  他們肆意享樂，犬馬聲色，每日裡浪費的糧食不知凡幾，卻要將百姓手中僅有的一口余糧也奪去。

  那朱紅大門，高門望族，奢華的莊園下，埋葬著都是一條條餓死的，或者累死的百姓。

  張角來到一處房屋前，屋子已經倒塌，空蕩蕩長滿了荒草。

  他從衣袖中拿出一塊乾糧，輕輕放在門口的石台上。

  久久無語。

  過了許久，張角茫然抬頭看向蒼天，他眼神中充滿了茫然，口中喃喃道，自己努力救人，為的是什麽？為的是讓這些人繼續做牛馬？然後像牲畜一樣，苦苦掙扎，最後餓死嗎？

  那他拚命救人是為了什麽？
  那些人為什麽會餓死？

  “二弟，三弟，還有你們，你們來告訴我，他們耕種，織布，辛苦照料莊稼，最後卻餓死了，是他們不夠努力嗎？”

  “是他們偷懶了嗎？”

  眾人沉默不語。旁邊一個孩子怯生生的說道：“爹娘都累死了，那還不夠努力嗎？”

  “是啊，他們為了活著，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最後還是死了，是他們不夠努力嗎？”

  “不是，是這個世道不公！”

  “是那些高門大戶、世家大族、貪官汙吏，是他們將所有的一切都搶走了！”

  跟在其身後的無數人眼睛都看向張角，張角緩緩說道：“是他們奪走了我們最後一口糧食，這世道不公平！這天下不公平！”

  張角是他們這些人在黑暗中看到的一絲亮光，他們願意相信他，願意追尋他。他們渴望光明，他們就是沉淪在黑暗中的人，哪怕有一絲絲微弱的光明，都會引導著他們前仆後繼衝上去。

  原本就已經身在地獄之中，那還有什麽更糟的呢？
  張角回頭，他看到站在身後那些人，看到了他們眼中的那一道光，而那一道光，正是他自己。

  那一道光很微弱，但是依舊讓人充滿希望，他明白那一條路充滿著什麽。既然這世間有無窮的黑暗，那麽他願意作為一根柴薪，來點亮那一絲光明。

  他願意成為那道火光。

  曾經對這天下還充滿希望的道人在這一刻死掉了，而另一個想要為天下蒼生請命的人出現了。

  他們或許就如同那些飛蛾一般，明知前面有火，依舊要衝入其中。

  這一個個百姓，或許就如同一隻隻螻蟻，低賤，弱小。但是在這一刻，他要讓所有人都明白，螻蟻的力量！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