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爸林媽這幾天過得非常適應。

  最開始警報響起的時候，他們還有些暈暈乎乎，下意識按照之前林爸的演習流程跑下樓。

  當裹挾在人群中，林爸意識到了廣播詞的差別。

  他緊緊扶住林媽，另一隻手把夾在兩人中間的隨身包緊緊按住。

  裡面裝的是林媽的金首飾，銀行卡，家裡的房本車本等重要資料，還有老兩口吃的藥，和一些乾糧等必備品。

  比起林媽的慌亂，林爸始終鎮定。

  他當時就想給林凡打電話。

  但路上全是人，說是摩肩擦踵也不過分。

  以林爸的身形，他根本沒有辦法在行進中掏出電話，更別說撥通了。

  要是手機不小心掉下去，他還不能撿。一彎腰，可能就站不起來，還要拖累林媽。

  林爸估摸著林凡在高河應該也在撤離中，就算他撥通了電話，那種慌亂的環境中，林凡也未必聽得到。

  於是他忍著焦急，帶著林媽一路穩穩地向避難所前進。用老兩口最快的速度，到達他之前就找好的安逸地點。

  等到了地方，林媽喘勻了氣，也急著要給林凡打電話。

  可那時候，因為馮闖的私下傳輸行為，官方怕再蹦出來個什麽紕漏，他們來不及收拾。在官方通訊鏈接的同時斷開了民間通訊。

  而就算不斷通訊，他們也不可能在那時候找到林凡，因為她當時已經在去四九城的路上了。

  特事所查到老兩口安全地呆在避難所之後，特意讓高市相關人員關照這兩位，就沒再多管他們。

  那時候，只要是家人不在身邊的都在打電話，但怎麽打都打不通。心中焦急是可想而知的。

  很多人在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不同。

  有人哭，有人罵，一家人在一起的只能緊緊抱在一起，看著那些情緒激動的人繼續著急跺腳，製造焦慮。

  林媽也在跺腳的人群中。她兩個腳不停地踩踏地面，抓著林爸不知該哭還是該罵。

  “怎麽辦？怎麽辦？小凡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了？”

  憑心而論，林媽對林凡這個唯一的女兒是愛的。只是出於種種原因，愛而不得法，反而是讓林凡受到的傷害比較多。

  林媽也不是一點都沒意識到問題。

  但用她的話說，她畢竟是長輩，生林凡，養林凡，把她供到這麽大，難道還錯了？
  她知道自己性格有問題，但有家長的權威感在前，她就是不願意改。

  她認為，天下無不是之父母。

  林凡作為女兒，才是應該妥協和退讓的一方。

  看，她這不是又走出來了？
  現在還年薪百萬，生活無憂，說起來，難道不都是她作為媽媽在林凡小時候努力督促的功勞？

  於是就在這種死要面子和自我催眠中，林媽一直在繼續別扭地跟女兒相處。

  好在林凡在金思辰等人的影響下，已經跟自我和解了。要不這一對強母女的下場不用想都知道。

  但說來說去，林媽的虛榮都是建立在林凡平安無事的基礎上。

  一旦女兒真的出現問題，有生命危險之類的，林媽不可能不在乎。

  老太太高中畢業後就進了工廠工作，沒多久就認識了退伍的林爸。

  除了結婚前受了點波折，後面的生活幾乎被林爸打點完備。

  即使是破產那段時間，也是經濟條件差一點兒，比起他們之前的生活水平低了好多。但是跟其他普通工薪階層的生活條件比，還是沒有差太多的。

  反倒是她自己搞投資，把家底全虧了，才是她人生中最大……啊不，要落後於她為了嫁林爸喝藥那事兒了，畢竟人命要排前面嘛。

  也就是因為林媽那麽些年什麽都不用操心。

  平常什麽事都沒有的時候，她看起來都遊刃有余；但一旦出現狀況，她就完全手足無措。把林凡救濟的十萬塊又扔進了律所，再坑了自己一次。

  多少有那麽點兒老傻白甜的意思了。

  再後來呢，她把因為這件事產生的各種愧疚，不堪，羞赧等等情緒發泄到了林凡身上，並沒有真的意識到，她的輸出會對自己的女兒造成什麽實質的影響。
    直到事情爆發出來，林凡進了醫院，林媽還是不敢置信。

  不就是說幾句嗎？怎麽就這麽脆弱了呢？
  都三十多歲的人了，說幾句就病了？
  不會是裝的吧？

  在林媽的意識裡，林凡好胳膊好腿，好端端的說被她氣病了，她既想否認女兒得病的事實——這一病，還怎麽找對象結婚？說起來多難聽？

  潛意識裡，也是想抹去自己在這件事中產生的作用——如果林凡沒有病，那自然跟她碎嘴批評沒有任何關系啦。

  林媽因為沒遇到過什麽大事，所以一旦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就習慣性的逃避，想撇開自己這部分的責任。

  但林凡都進精神病院了，她又不得不承認這事情好像就是這麽回事。

  林媽檢討了，反省了。

  林凡住院期間也收斂了全身的毛病，變成了溫柔可親的媽媽。

  病友家屬看到林媽和林爸，根本就不理解，為什麽在這種家庭中的小孩會得抑鬱症。

  林凡不止一次聽到那些人在背後嘀咕，爸媽都沒問題，肯定是小孩兒自己作。

  抑鬱症不就是閑的嗎？家裡有錢折騰，巴拉巴拉……

  好在藥物控制了她的大腦。雖然都知道，可情緒變遲緩了。

  像是泡在泥潭裡，雖不能開心，也不能悲傷，整個人像被封凍在意識的深淵裡，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直到幾個月後，醫生說可以出院了。

  這是好事。只是沒過多久，林媽戰戰兢兢的伺候又在她多年形成的習慣下改變了。

  她沒有直說，但話裡話外開始敲邊鼓，等好了趕緊找個工作呀，結婚也不能太遲……

  這種溫柔的絮叨並不比直接罵在臉上好多少，於是林凡又開始反覆，林爸也就把林媽帶到高市。

  這事情讓林媽又安穩了一陣子，直到林凡跳河。

  那時候林媽是真急。

  這可是看得到的傷害啊！

  所以她真心後悔了。只是後悔這個東西，在後果不嚴重的時候，總是會慢慢被淡忘。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林媽都快60歲的人了，家裡也沒有大的變故，讓她突然變性，林凡都知道不可能的。

  而現在，戰事突起，林凡的安危又成了林媽最擔心的的事。

  這時候聯系不到女兒，林媽能不著急跳腳嗎？

  她急，但又不知道要怎麽辦，只能揪著林爸的胳膊一直蹦。

  林爸哪能不擔心？但他腦袋很清醒。

  看著林媽臉都紅了，鎮定地安慰她。

  “別著急，這麽多人打不通，肯定是信號塔出問題了。小凡聰明又年輕，我們老兩口都成功到這兒了，她肯定也到了。說不定也聯絡不上我們正著急呢。”

  “你這麽急，別再生出什麽病來，這時候可沒有醫生給咱看。來，先把藥拿出來吃一顆，咱們保重身體，可別往下一倒，等電話通了之後再讓小凡著急。”

  林爸沉穩的聲音下，林媽逐漸平息。

  她趕緊打開挎包，翻出她的藥，就著林爸手裡的保溫杯吞了下去。

  熱水下肚，整個人更是舒服了許多。她把林爸的藥也遞過去，“你也吃，你血壓高，也不能掉以輕心。”

  林爸胖胖的身軀這時候在林媽眼裡就是一座山。

  只要他在，自己就有倚靠，就能安心的山。

  林媽這個人其實比較複雜。不過是人都複雜吧，我感覺不能乾脆的用好或者不好來說。

  林媽是愛林凡的，但在林凡生命沒有威脅的情況下，她更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