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杯紅綠燈。”

  男人已經坐在了吧台前，他襯衫領口解開了顆紐扣，已經松散了，袖口也往上折了折，露出好看勁瘦的手腕。

  他身上的襯衫已經有些微皺，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他的高貴氣質。

  薑茶茶馬上跟旁邊的調酒師低語，回過頭時，就見他在她的面前坐著，眼裡浮著淡淡的醉意。

  薑茶茶提著的心慢慢地落了下來。

  剛才都快嚇死她了。

  剛才聞淮止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走過來，讓她第一時間以為是他發現她了，她露餡了。

  結果，他點了一杯酒後，便徑直地坐了下來。

  他人已經醉了，但他外表看起來像是清醒的。

  沒有任何狼狽，他就算是坐在夜總會，也像是穿白色西裝，彬彬有禮，溫文爾雅。

  他現在似乎還沒有認出自己。

  至於不知道他現在有幾分醉，他喝醉的時候又殘存著多少理智，這薑茶茶就不知道了。

  所以她把頭埋下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叫什麽名字。”

  她僵硬住了身體。

  我靠，喝醉的聞淮止還有找人搭話的習慣嗎？？？
  她不吭聲。

  媽媽告訴她，不要跟酒鬼說話的。

  她清醒地看到他到底被灌了有多少酒。

  而現在他文質彬彬地坐在她面前，少年老成，身上都是成年人性感的成熟氣息，他襯衫上沾了酒味，一點點鑽進她的鼻腔裡，她聞多了都要醉了。

  見沒人理他，他獨自坐在那，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什麽。

  他趴在吧台上，眯了一會。

  薑茶茶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麽疲憊，他頭枕在了他的胳膊上，就算是趴著休息一下，在這種基本無意識的狀態下，他的身體都不是放松的，他好像永遠都處在一個不容出錯休息都不被允許的狀態。

  他就像是一顆被擰死的螺絲釘。

  他的發色很黑，薑茶茶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濃的發色。他的發茬又黑又硬，她想，觸摸的感覺肯定特別的不舒服。

  就在她出神的時候，男人突然抬起了頭，他隔著鏡片，微微擰眉，便對她斯斯文文一笑。

  “你看起來跟我一樣小。”

  戴著口罩的薑茶茶又僵硬住了身體。

  見她又低著頭，聞淮止又笑了，“你看起來像還沒有成年。”

  薑茶茶沉默。

  她現在已經基本確定他是喝醉了。

  因為如果是清醒的聞淮止，是絕對不會這樣說話的，而且看到她後的第一秒，他絕對絕對會認出是她。

  因為，他已經被她騙過一次了。

  於是她稍微大膽了起來，她露出外面的眼睛看向她。

  跟喝醉後的聞淮止對話，會是一場什麽樣的體驗呢？

  猶豫了一會，她便回他，“是的少爺，我跟你一樣大。”

  見到她終於回應了自己，聞淮止臉上又露出了微笑，他遺傳了他母親的美貌。

  他多情的眼溫柔地注視著她，猶如那個小時候那個心靈最純良的小男孩，那個即使背負流言蠻語，還會堅強地組織著同學去保護他媽媽的男孩。

  他的眼睛猶如春水，在山谷之間靜靜地流淌著。

  喝醉後，他這張臉更為的迷人，無比的美麗，同時又帶有危險的迷惑性。

  那金絲眼鏡的眼對你一笑，你的心仿佛就要快被融化了。

  這張溫柔的臉上，很快對她露出了類似憂傷的神情。

  “怎麽了？”她愣住了，並且有點好奇。

  她只是驚訝，今天見到的聞淮止他原來會有這麽多面的不同。

  他看著她，眉又向下擰了一些。

  “你這麽小，你父母就讓你來這裡工作嗎？”

  薑茶茶沒有想到他會說這個，眸光微閃。

  於是她斟酌了一下。

  她找到了最經典不會出錯的話，“沒辦法，家境窘迫，這裡賺錢多一點，還輕松，我就過來這裡上班了。”

  她打算安慰一個醉酒的人：“其實這裡挺好的，我基本沒被佔什麽便宜。”

  聞淮止的眼睛隔著鏡片對她微笑，這裡燈光微弱，唯有他鼻梁上的眼鏡折射出碎光，他溫潤地道：“當你選擇一條相對輕松的路時，你得到酬金的時候命運已經在背後標明了它的價碼。”

  他放在吧台上的手往前過去，上半身也傾過來了一些，他眸光溫和，離近一些觀察她。

  薄薄的一層鏡片下，他微醺斯文的眼注視著她，瞳孔又迸出無比漂亮的光芒。

  他喝醉了，狐狸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跳出來了。

  “你很漂亮。”

  “你出生就比別人多了一張漂亮的好牌。”

  他直勾勾地盯了她一會，上半身便退了回去。

  “但你不應該吃青春飯，不應該販賣自己的美貌，這是弱者的選擇。”

  “美貌它可以幫你獲得錢權名利，但是它也會在你最脆弱沒設防的時候傷害你，像野獸反咬你一口。”

  “你知道麽.美貌其實是一張殺牌，只有當它被你自己捏在手裡的時候，”醉酒後的聞淮止醉醺醺地靠在吧台上，對她溫柔一笑，他伸出手指，慵懶地伸出食指中指。

  那是在桌上捏牌的動作。

  他的眼露出笑意。

  “它才能成為一張無往不利的殺牌。”

  在吧台裡面的穿著黑裙的少女靜靜地聽著他講完。

  聽完後，她露在外面的眼睛對他一笑。

  “聞少爺，受教了。”

  意識不清的聞淮止隻覺得眼前有個模糊的身影，耳邊則傳來了個女人的聲音。

  “你的話，我會永遠記在心裡的。”

  他隻覺得腦袋脹痛，酒精過量讓他的胃不舒服，想吐，又吐不出來。

  他合上了眼，手支撐著額，在吧台邊承受著肉體和精神的折磨。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後面就是個很吵很吵的舞池，裡頭的男男女女都在貼著身體混合著汗水和荷爾蒙熱舞著。

  這裡花花綠綠的燈光迷人眼，這裡是個不夜城，這裡是欲望放縱滋長的地方，在這裡沒有了道德的約束，男男女女都露出了最原始的肮髒的靈魂，隻追求刺激。

  剛才金融圈的前輩跟他說。

  “你去要杯刺激一點的酒，今晚開心，我們繼續邊喝邊聊這個。”

  於是他就過來了，要了一杯這個夜總會最傷胃的一杯招牌酒。

  叫紅綠燈。

  坐車出門的時候，他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紅綠燈。

  他的人生，無數個分岔口，都設有紅綠燈。

  可是他的紅綠燈，從小學那輛保時捷闖進了他的生活後，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冰冷可怕的紅燈。

  他一直都被困在童年的那個分岔口。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坐了多久，他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胃如刀絞，意識模糊的他已經無法判斷時間走動的快慢了。

  在意識快散盡的邊界，他仿佛要伸腳踏進一個浮華的夢，隨便一踩空隨時就會粉身碎骨。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有人靠近的聲音。

  “少爺，你點的紅綠燈。”

  一杯酒擺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能睡，他還有酒局。

  他撐起身子，他迫切地想要喝一口拉回自己的神志，於是他想都沒想，拿起來，心無旁騖地喝了一口。

  觸感卻是溫暖的，沒有味道，就像是一條小溪從他喉嚨裡滑過了一樣。

  聞淮止怔住了，與此同時，他耳邊聽見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他突然清醒了。

  這是一杯溫水。

  他鋒利地眯起眼，遽然地抬起頭，那個沒有一點燈光打落的地方，剛才的那個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