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祁禦去見了佟雪裳。
她被安排在最西邊的初雪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看著是挺慘的。
都傷成這樣了,還這麽急巴巴把她送到他這裡來,長公主真是見不得靖北王府安寧啊!
“殿下,恕雪裳不能起身見禮之罪。”
佟雪裳翹起頭致著歉,聲音是這麽的贏弱。
“別動。好好躺著。”
蕭祁禦在床邊坐下,語帶關切地問道:“傷口疼是不是?我馬上去請禦醫過來,好好讓人家給你瞧上一瞧。可不能因為本王的疏忽,而留下病根子啊……”
“不用麻煩了。禦醫有給配藥。奴只是尋思著,希望王妃有靈丹妙藥,能助奴少受點罪。想來是奴異想天開了。這世上哪來那麽多奇藥。如果有,王妃那樣大度的人,定不會不願意的……您說是不是?”
她的聲線是低低柔柔的,沒一個字在說王妃的壞話,卻分明故意在提醒他:連過來看看她都不願意。王妃的人品真不怎麽樣。
蕭祁禦如此之聰明,哪能聽不出來?
但他忍耐著,還得好聲寬慰:“是沒有,劉禦醫開的藥也是極好的。如果實在疼,那就只能請禦醫,王妃那點本事,解毒還行,治傷,她的本事還差著呢!”
佟雪裳一聽,不敢再說沐雲薑壞話了。
她聽出來了,王爺對這個女人還是有感情的,她得注意分寸,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故意針對王妃。
蕭祁禦見她不再吭聲,當即又說了一句:
“想不到那日一別,就是兩年多。這兩年,你一直生活在長公主那邊嗎?”
“是。長公主待奴極好。”佟雪裳輕輕歎息道:“奴也曾想來找殿下您的。可惜的是守門的侍衛不認得奴,總說您不在……奴自知出身卑賤,哪敢再來拜見。”
“有過一段日子,本王是一直在忙……不過以後,你可以安心在府上養著。你放心,只要你在我王府一天,王妃享有的,你這個救命恩人也能享有……本王自會好好善待你的。”
這話一出,佟雪裳大喜過望,可她沒表現出來,而目光幽幽閃了閃,嘴上則說道:“王爺,您就別一句一個‘恩人’了。往後頭,奴就是您最忠心不二的侍女……”
忠心不二?
呵,最後卻想殺他?
還真是夠忠心的。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睡了。”
蕭祁禦沒有多陡留,就走了。
結果回到主人院,卻還是被關在了門外,他只能砰砰砰敲門,怒氣衝天地直叫:
“沐雲薑,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請你睡書房。”
“沐雲薑,你真的是越來越過份了!我可是這個王府的主人。”
“王府那麽多房間,不差你睡的地方。從今往後,我這裡不歡迎你……”
“沐雲薑,你鬧夠沒有。”
“不開不開,就不開。”
蕭祁禦沒轍啊,回了書房,在那裡叫了幾句:
“這到底吃得是哪門子醋?
“人家雪裳姑娘,只是來當下人的。人家為我受了這麽重的傷,我去看看怎麽了?
“她神經病啊……氣量這麽小,怎麽當本王的王妃?真真是豈有此理啊……”
罵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守夜的下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的。
唉,這是什麽情況啊,才恩愛沒幾天,怎麽就成怨偶了呢?
*
沐雲薑縮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子被掀了起來,一個熱乎乎的昂揚身軀擠了進來。
“蕭祁禦?”
“嗯。”
“你怎麽進來的?”
“不是只有你房裡有密道的。”
“那你怎麽到現在才進來。”
“做戲得做全套。我在外頭罵了一通,又耍了一遍劍法,洗了一個澡,又在書房外頭髮了一會兒呆,抱怨了一通,才睡的。你說,我這演戲演得夠周全吧!”
他自嘲了一句。
她嘻笑:“王爺的心思真細。”
“誠蒙誇獎。”
他刮刮她的小瑤鼻,本來還想和她說說話的,他現在還很興奮呢。
但她往他懷裡縮了縮,直打哈欠。
“困了是不是?”
他摸摸她的頭。
“嗯。”
“那就睡吧!”
“哦。”
她不再多說其他,直接就睡了。
他也累了。
昨晚上他都沒好好睡呢,現在把她抱在懷裡,他才覺得踏實了,心也定下來了,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
天亮,沐雲薑醒過來時,床上已經沒了蕭祁禦的身影,但他睡過的地方還余有他的體溫。
顯然是早早回書房了。
她坐起來,在臥室裡找啊找,好奇啊,他的密道設在哪裡呢?
衣櫃裡並沒有密道的入洞。
挺神奇的。
很快,她把小小和楚楚放了進來服侍她梳洗。
其實她是習慣自己做這些事情的,但如今,她是王妃,該有的派頭還是要的。
梳洗罷,沐雲薑見清歡沒來給自己請安,直接去了她屋子裡,發現她睡得特別沉,但還沒發熱——她的毒,還沒清理乾淨,只要玩得瘋了,就能出問題。
蕭祁喆在邊上很擔憂地問:“歡歡不會有事吧!”
沐雲薑這幾日已經在很用心的治了,“放心,沒事……”
蕭祁喆突然就衝她下跪了:“皇嫂,您能收我為徒嗎?我想學醫。”
“可以啊……等一下我就從最基本的開始教你……但你為什麽突然想學醫……”她好奇。
“如果有朝一日清歡身體上出了什麽問題,您又不在,我可以醫治她,心裡就會踏實很多……”
真是把清歡當寶貝一樣疼著了。
沐雲薑聽著很欣慰:
“這麽喜歡清歡啊?”
蕭祁喆點點頭:
“嗯,她讓我覺得一個人還可以有另外一種活法。可以成天嘻嘻哈哈地笑。不必太過死板。”
“好,那我教你。”
“謝謝三皇嫂。”
懂事的蕭祁喆當即行了一個重重的大禮。
蕭祁禦突然出現,聽到了這樣一番對話,神情變得有點微妙。
有一件事,沐雲薑可能不知道,蕭祁喆其實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而是收養的。其身份就像蕭祁恆和蕭祁和一樣……
“咦,你怎麽來了?不去陪你的雪姑娘……呀……”
額頭被重重敲了一下。
“幹嘛?”
“在孩子們面前亂說話,就得讓你長長記性。”
他坐了下來看向一臉奇怪盯著他們的蕭祁喆:“八弟,到外面守著,要是有可疑的人靠近,就給喝退了。不能讓外頭人看到三哥三嫂親親我我的樣子。要不然之前吵的架就白吵了。”
蕭祁喆一下就明白了,原來三皇兄和三皇嫂吵架是裝的呀……
他笑著應了一聲“是”就跑了出去。
“我可是聽說了,一大早,那初雪閣裡就有人跑來找你。怎麽了,又傷口疼了?她這是想讓你給揉一揉傷口嗎?”
她涼颼颼地一瞟,心裡接了一句,真是矯情。
“我早準備好了,昨晚上就去請了禦醫,就在我們家待著,然後我就把禦醫派了過去。我呢去給你和清歡熬了雞湯,還做了牛肉餃子,就等下鍋了,要不要吃?”
他也真是賊精賊精的。
“算你有良心。哎,你不會也給那女人準備了吧!”
“她只能喝點湯。昨晚上吃剩下的骨頭湯,大廚做的,我讓人給送過去了。雞湯發熱,對傷口愈合不好……她哪有資格喝?”
他說得可理直氣壯了。
“嘻嘻,我覺得,她又要誤會了:瞧瞧啊,王爺多上心啊,一大早給我熬湯。你完了,她這是要死要活非要盯上了你……”
語氣是興災樂禍的,好在啊沒有生氣的意思。
“那還得勞駕娘子想法子讓她露出狐狸尾巴,如此,我們身邊才能太平……”他故意讓她處理。
“等著,等過了年,我一個一個收拾了她們去……”
她的臥榻之所在,豈能讓人虎視眈眈?
蕭祁禦挑了挑眉:“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蕭祁禦是沒什麽親朋好友的,即便曾經在軍中關系特別鐵的那幾個,等回到了京城,基本上是不聯系的。就怕人瞧見了,參他,說他在結黨營私。
這個罪名可大可小的。
所以,新春佳節,除年初一到嶽丈家拜了年,初二,嶽丈家的人來王府走動了一下,其他時間,他們幾乎足不出戶。
正確來說,是王爺和王妃一直在冷戰。
王妃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就差和王爺打起來了。
好吧,這個效果是外頭人想看到的。
可事實上呢,兩個人一個關了臥房門,一個關了書房門,最終的結果是,窩在一張床上,看看書,下下棋,聊聊江湖見聞,侃侃軍中趣事……日子過得別提有多逍遙自在了。
蕭祁禦倒是去看過佟雪裳幾次,每次都是一坐就離開,既給足了面子,又保持著距離。
為此,彩霞很是困惑,私下問彩蝶:
“王爺這是什麽意思?是看上雪姑娘了,還是沒看上?若是看上了,這反應也太冷淡了,若沒看上,又好像是有點意思的。”
彩蝶也看不透王爺是什麽意思,想了想唯一的可能是:“王爺喜歡是喜歡的,但是王妃那態度,有點可怕……他多少是顧著夫妻情份的,不想鬧得太僵,等王妃松口了,估計雪姑娘也就有名份了……”
彩霞覺得:言之有理。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了。
王府裡頭,王爺和王妃那是天天吵,夜夜吵,自打過完年三十回來,夫妻倆啊就沒和好過。
王妃夜夜把王爺拒之門外。
王爺則是夜夜宿於書房,動不動就罵人。
所有侍衛看著都揪心啊:
這樣下去,王爺會不會休妻啊!
當然了,他們只看到了表面的爭吵,卻從未見過他們夫妻那是夜夜頭並頭,同榻而眠。
這段日子,全府上下,一個個都提心吊膽的,知道女人主心情不好,都不敢招惹,生怕惹著了,會吃不了兜得走。
結果,不太好的事,還是一件一件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發生了。
年初八,婢女阿書被曝懷了身孕,孩子是宮中一個侍衛的,王妃著人把那侍衛尋來,發現他們是兩情相悅,是以就有了私情。
靖北王妃倒是沒發火,反過來還很是憐惜他們,直接把阿書放了出去,另賜了一些嫁妝。
注意:她是良妃娘娘送來的人。
年初九,婢女小舞因為凶了小郡主蕭清歡,令小主子受了傷,靖北王大怒,就把小舞送到一處荒涼的莊子上去思過了。
這一天,王爺召集全府上下,再一次強調:“誰要是敢讓小郡主受委屈,誰就給本王滾蛋……”
注意:她是德妃娘娘送來的人。
年初十,婢女阿栩擅入王爺的書房,悄悄翻王爺的書信,被王妃瞧見了,當場將其扣押,一頓毒打,阿栩受不住,招了,她乃是大齊派來的細作。
最後,這個細作被靖北王送進了刑部。
注意:她是淑妃娘娘送來的人。
年初十一,婢女彎月偷竊府中錢財,拿了有十兩黃金,原因竟是遠在南邊的家中遭了災,家裡人無以是果腹,只能派了哥哥過來求救。
彎月的月錢沒多少的,養活自己自然是綽綽有余的,但想養活家裡五六口人,遠遠不夠。
靖北王妃聽說了,給了十兩黃金,許她回家探親。
注意,這是太后送來的人。
年初十二,婢女阿茹夜裡外出,消失不見了。
注意,這人是長公主府送來的。
據守城的人說,阿茹騎了一匹馬,出了城,就再也沒回來。
至此,在靖北王新婚夜被插進來的婢女,除了彩霞和彩蝶,還有佟雪裳,以及翠姑姑,其他人都已離開了王府。
同一時間,王妃還處理了一些府上有點刁蠻的老奴老婢,他們仗著自己在王府日久資格老,每每陽奉陰違,王妃心情本來就不爽,於是,一抓到有差錯的,直接就給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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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送去的婢女都被打發了,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長公主在發現自己的人沒再給自己傳消息以後,曾找人自稱是阿茹的親人,上王府找,才得知阿茹私逃了。
於是長公主再細一查,赫然發現所有婢女悉數被處理了。於是她進宮見淑妃,因為淑妃送去的人最是慘,已被判了斬刑。
見了面,長公主就發出這麽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