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身經百戰的蕭祁禦徹底慌了,腦子裡是一片空白,他是那麽那麽的手足無措,在把她抱起喚她名字的時候,嗓音完全是顫抖的:
“阿薑,阿薑……你醒醒……你醒一醒啊……”
一觸其鼻息,竟已氣絕。
蕭祁禦頓時手腳俱涼。
死了?
阿薑就這麽死了?
這怎麽可能?
這完全不可能啊!
早上還好好的,現在就成了一具屍首?
一時之間,他雙耳嗡嗡作響,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感覺身在夢中一般,只能繼續慌亂地搖起她的身體:
“阿薑,你別嚇我啊,阿薑……你快醒過來啊阿薑……”
可是沐雲薑的身體,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應。
她真的就這麽被毒死了?
不對!
肯定不對!
之前她說過的,她的體質異於常人,普通毒是毒不死她的……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她不可能一句話都沒交代,就這麽死了。
於是,他給她度氣,輸真氣,按她的胸腔,想讓她重新呼吸。
可一點用都沒有。
她沒回應他。
就像一朵凋敗的花朵,在他懷裡失去了生氣。
他沉著氣進行了好一會兒施救,最後確定他根本救不活她,自成年後再未掉過的眼淚,竟唰得湧了出來,似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落下,怎麽也控制不住了。
跪在地上,他緊緊抱著她,發出了一聲嘶吼:
“啊……”
這一聲吼,是如此的驚天動地,直把天牢震得嗡嗡作響。
而後,他喃喃自語地叫了起來,眼淚那是簌簌直下:
“對不起,阿薑,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一嫁給我,就受我連累,攪進了這種陰謀算計當中……
“對不起,我不該離開皇宮的,我該寸步不離地守著你的……
阿索和阿緒聽到怒吼時,忙衝了來,只看到他們的王爺就像孩子一樣嚎嚎大哭著。
他們從來沒見王爺如此悲傷過,皆被這嘶叫聲中的悲痛給震驚了:
他們的王妃,難道就這麽沒了嗎?
連他們都不敢相信,何況是王爺。
他倆只能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殿下——這才成婚三天,就天人永隔,這事,無論擱誰身上都受不了啊……
“兩位侍衛,讓讓,讓讓……殿下……您也讓讓……”
正當主仆三人悲痛欲絕的時候,劉禦醫背著醫藥箱噔噔噔跑了進來,從兩個侍衛中間擠了進去,跨進牢房,心下是無比吃驚的:想不到殿下竟會因為小王妃之死,傷心成這樣。
“劉禦醫,阿薑被他們毒死了……您來遲了……她死了,她死了……”蕭祁禦悲切嘶叫著,一雙手死活不肯放手。
阿索卻在想一個問題:他們好像沒請禦醫吧,這劉禦醫怎麽來得這麽及時?
劉禦醫挺無奈的啊,忙叫道:“哎呀,沒死沒死,小王妃那是假死呢……您趕緊松開,臣能立刻幫您把人救活過來的……您要是再這樣緊緊地抱著,小王妃那就真沒氣了……”
聞言,蕭祁禦怔住了,瞧著阿薑那七竅生血的可怕模樣,不知道這所謂的假死是怎麽一回事?
但他還是把沐雲薑平放到了草席上,讓到邊上,看著劉禦醫拿出一套針灸包,挑了一根銀針,在阿薑頭部扎了下去。
阿索和阿緒也探過頭來看。
他們都好奇啊:他們家殿下是通曉醫理的,他定是已經給王妃探過脈了,在確定王妃死絕了才會情緒崩潰,大哭起來的,怎麽會沒死呢!
這事真的是夠稀奇的啊!
結果,待劉禦醫扎完六根銀針後,本來沒有氣息的沐雲薑,長吸一口氣,當真就坐了起來,美麗的大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這一幕看得蕭祁禦那是驚呆當場——
什麽情況啊?
劉禦醫則收了針,笑著對沐雲薑說道:“小王妃,您服用了避息丹,是不是沒對王爺說啊,王爺剛剛瞧見您閉了氣,都要嚇死了,以為您真死了……由此看得出來,王爺對您,那真真是情根深種啊……”
沐雲薑沒接話,扶了扶發暈的頭,亂吃藥,難免會生出一些不良的副作用。
這不,現在她就特別的惡心,還頭暈,轉頭時恰好看到蕭祁禦正一臉擔憂地盯著自己,那複雜的表情表明,他真的是嚇到了……
“對不起啊,我怕你查不到謝小蠻,就和沈大人商量了一下,訂了另外一個誘敵的法子……沒來得及與你說……”
她的計劃是,等天黑了,案子還沒進展的話,就讓徐禦醫的人跑進宮來,大肆宣傳就說他們找到藥材了。
她猜,宮裡還有謝小蠻的同夥,他們聽聞後,要麽就是再對德妃下手,要麽就是對她下手。
所以,她就作了兩手準備:自己這邊準備了假死藥,德妃那邊也準備了假死藥。
基於德妃現在一直渾身作疼,身邊服侍的人多,外人根本近不了她身,再加上自己好像中了對方撒在衣裙上的軟散骨,(那襲裙子上撒了至少有三種毒),她以為他們衝自己下手的可能性比較大。
於是她又吃了一顆避毒丹以防萬一。
結果,他們還真的跑了來,一心想要除掉她,還讓她以為是太皇太后下的旨意,讓她臨死還要因為“蕭祁禦的負心薄幸氣恨交加”,落得一個死不瞑目,心腸是真真之壞。
她現在的猜想就是:幕後之人是蕭祁禦或蕭祁禦至親之人的仇人。
這個人既不想有人於仕途上助力蕭祁禦,亦不想蕭祁禦喜結良緣,夫妻和睦,將小日子過滋潤了。
“那個,我本來就和沈興南提過這個計劃,但他沒和你說,後來我又和他提到了這個計劃。那個時候,天色都已經黑下來了,德妃身上的毒痛又複發了,你又不在,所以,我們就將計就計,讓德妃故意發怒,想殺我,沈興南就把我送進了牢房,然後,劉禦醫找了兩個信得過的弟子,往宮裡瞎報了喜訊,故意讓那個幕後人著急,想要早早殺人滅口……”
一切全在計劃之中。
唯一的紕漏大概就是:拿下凶手的人,變成了蕭祁禦。
可是,當蕭祁禦聽完這些之後,卻衝她吼了起來:
“沐雲薑,你瘋了是不是?你怎麽能這麽做,怎麽敢這麽做?如果他們不是給你身上下毒,而是直接割你脖子呢?那你還要怎麽自救?”
沐雲薑先是呆了一下,被他吼得直縮脖子,聲線跟著弱了幾分:
“呃,那個,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所有進到天牢的人,身上是不能攜帶任何兵器的……都得被搜身。”
“對於一個絕世高手來說,他手上的手指,都能成為殺人的利器。沐雲薑,你想一想吧……要是他們直接要你命,你要怎麽辦?你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只要想到這裡,他就四肢俱寒,不敢想像,她竟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了他們手上。
瘋了!
她真的是瘋了……
做這種關乎生死的決定之前,竟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的。
沐雲薑歪了歪頭,看到他那麽凶,緊跟著又縮了縮肩膀——好吧,他凶起來還是挺可怕的,主要是,她竟然有點心虛。雖然她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我……我不是好好的嗎?”
“好個屁啊……剛剛我跑進來,看到七竅流血的你沒有氣地躺在地上,要換作是你,你害不害怕……”
蕭祁禦又吼了一聲。
沒錯,他在“害怕”,堂堂三殿下,殺伐果斷,無所畏懼,刀山火海都不怕,屍橫遍野也不怕,卻怕看到自己心愛之人橫屍面前。
剛剛那個畫面,與他來說,實在是太恐怖了。
“我……那也是為了查案子,你自己想一想,你們要是午夜時分都破不了案,德妃活不成,我也活不成,那我……總得搏一下吧……坐以待斃,從來不是我的作事風格。”
沐雲薑明明覺得自己是理直氣壯的,可說出來的時候,怎麽就那麽沒底氣呢?
“你還覺得自己是對的是不是?”
“是,這件事,我是經過精準判斷的。”
她重重點頭。
蕭祁禦氣得調頭就走,再和她爭下去,他要被活活氣死了。
自己的著急,她真真是一點都感受不到。
“喂……”
居然就這麽走了。
沐雲薑忙從草席上爬起來,可她經了這麽一遭,雖無性命之憂,卻已是元氣大傷,身子軟不說,頭還眩暈,又因為起得急,氣血湧動得厲害,直接就栽倒了……
撲通一聲,摔得那是結結實實,手上都出血了。
蕭祁禦一聽,轉頭看到,忙又撲過來扶,卻看到她面色蒼白到可怕,他又怕了,忙轉頭急問劉臣:
“劉禦醫,王妃不是假死嗎?為什麽現在連走路都不能了?她到底怎麽了?”
他的聲音和身子都在抖。
劉禦醫看著暗暗一歎,忙道:“殿下,任何藥對於病患來說,既有醫人的療效,自也會有傷人的一面。王妃假死是不假,但她中的毒是真的,虧得她的身體異於常人,又服了避毒丹,才躲過一劫,若換作尋常人,早被人毒死了。
“所以,殿下,您就莫要再和王妃置氣了,您惹她氣血翻湧,她身體怎麽好得起來?
“現在,她最最需要的是休養生息。之前,臣與您說過的,她的身子本來就弱,經此一遭,往後頭,真的得好好養著,再也不能胡鬧了……”
這番話,令蕭祁禦再也沒辦法生氣了,忙道:“謝謝劉禦醫,本王記下了。可還需要服些什麽藥嗎?”
“補氣養血的湯藥,以後日日得用上一份。再有,這一兩年裡,可萬萬不能讓王妃懷上身子,她現在這身子,最易滑胎,是養不住的。”
劉禦醫又特別叮嚀了一句,這才退了出去——所謂醫者父母心,劉禦醫喜歡這個小丫頭,隻願她能和殿下好好的才行。
沐雲薑臉上卻因為這句叮嚀,有點不好意思了,忙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輕討饒起來:
“好了,好了,你就別生氣了。權當我錯了,我不該不和你說一聲,就擅自作決定的……”
蕭祁禦見狀,不覺長長一歎,態度也緩和了,一邊給她傷臉上的血漬,一邊自責的解釋道:
“我不是氣你,我是……我是氣我自己,沒能好好保護你……剛剛看到你沒氣了,我……”
他說不出話了,抱又把她抱緊了,生怕這個失而復得的寶貝再次失去了。
緊緊相擁時,她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害怕。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如今最緊張的便是她,正是這份害怕,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
“對不起,今天是我任性了,以後,如果我去做危險的事情的話,一定事先和你商量……你別怕了……瞧,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她回抱了他一下,反過去心疼他了。
“沒得商量,以後,只要是危險的事都不準做,聽到沒有……”他輕輕敲她腦袋,就怕她再做這種嚇死人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以後一定安份守己,保證不再嚇著你!”
她馬上嬌嬌的保證。
邊上,阿索和阿緒看著,不由自摸了摸鼻子,不約而同轉開了頭:
嗨,王妃撒嬌的樣子,真的是能讓男人們都為之心軟,難怪殿下被她吃得死死的。
蕭祁禦臉上這才浮現了溫溫的神情:“行了,這裡太冷了,我帶你出去,我們回府好好養傷……記住了,劉禦醫說了,以後你必須好好養身子……”
“嘖,我的醫術可不比他差,怎麽養我比他清楚……”
蕭祁禦拿她無可奈何,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轉身要離開時,卻被人攔住了……
是獄卒,他當即噗通跪倒在地上:
“殿下,您這是想劫獄嗎?”
“您是知道的,靖北王妃是皇上著人關進來的,您私自把靖北王妃帶走,那等同劫獄,皇上怪罪下來,小的們吃不消,您也會受到責罰……
“還請殿下留下小王妃,否則,小的們只能冒死相攔了……”
沒錯的,沐雲薑現在是萬萬不能私自離開的,若擔上一個越獄或劫獄的罪名,那都是死罪!
不管他有多心疼她,只要皇帝的赦令,她只能乖乖留在牢裡,哪也不能去。
她現在最怕的是什麽?
他一怒之下,直接就帶著她闖了出去,那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