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一個男嬰在啼哭。
褚茵盯著哭得把小臉漲得紫紅紫紅的兒子,憤怒地直吼,“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父皇不要你,不給我們娘倆好吃的,好喝的,你還要來折磨我……你再哭,我掐死你,信不信……”
可那個小毛頭聽不懂啊,還是一味拚命的哭。
為什麽照顧小孩這麽麻煩?
她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於是她衝了出去,來到冷宮門口,拚命地拍門,拚命地叫:“我要見蕭離,我要見蕭離……他不能這麽沒心沒肺,他不能什麽都不管。這是他親生兒子,他要不管,豬狗不如。”
守衛根本不理會。
皇上說過,這個女人,只要不死,任由她發瘋。
褚茵拍累了,倒在地上。
冷宮裡的嬤嬤跑了出來,無奈道:“你叫什麽叫,孩子就是餓了,你喂幾口奶,或是喂點米湯,他吃飽了,身上又是乾淨的,自然就不會哭了。”
褚茵回到破宮殿,看到孩子果然不哭了,她松了一口氣,看著那張睡得甜甜的小臉,忽覺得這孩子還是挺可愛的。
這輩子,她懷過三次孕,前兩次都流產了,只有這一次,她生下了一個健健康康的娃娃。她還是很喜歡的,就是他太吵了。
還有就是,她被關得太壓抑了。
曾經,她以為,這冷宮關不了她多久。
但是,當鍾回事敗,她發現,屬於她的時代,好像真的過去了。
沒有人再聽她使喚了。
她敗了。
敗得稀裡糊塗。
不行的,她必須出去,必須幫自己的兒子爭天下,必須……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頭有人走了進來,是高環那個死太監。
“皇上有旨,令罪婦褚茵立刻去見駕,來呀,把這小毛頭抱上,一起去……”高環命令著。
“你們想幹什麽?”
褚茵緊張地撲了上去,最後卻被他們押著走了出來。
她想反抗,但武功盡廢的她,根本拿他們沒辦法,再如何嚎嚎叫,都沒用。
*
褚茵去的地方是:三皇子府。
府上盡是神武營的侍衛,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這表明,皇帝就在這裡。
她被領去了一間寢房,房間內可以聞到很濃烈的藥腥味。
她是懂醫理的,這表明,房裡的病人已經病入膏肓。
涼帝蕭離就在房內,正雙手負背,對著窗戶站著。
而她被按倒在了地上,跪著。
涼帝蕭離轉過了頭,看到她,就一臉的憎惡,“你去和蕭祁禦道個別吧,他就只剩下最後半口氣了。臨死,他想見你最後一眼,朕就不明白了,像你這種十惡不赦的人,有什麽好見的……”
褚茵看向屏風那邊,那個在戰場上幾乎無敗績的大涼最優秀的守邊皇子當真要死了嗎?想想之前,他中的毒,嗯,好像是快死了……
這讓她無比的高興。
她站了起來,走向那個她一手創造出來的傑作,繞過屏風,果然看到蕭祁禦面色駭白呈死人色,眼神是黯淡無光的,靠在那裡,歪著頭,有氣無力地看著她。
邊上守著的是:他最忠心的侍衛阿索。
“我要死了。”
蕭祁禦無比虛弱地說道:
“阿娘,我隻想……最後問您一聲:既然您願意……願意把我生下來……為什麽舍得那樣傷害我……阿娘……我想不通,想不通……我在您眼裡……當真……只是……只是拿來報復……的工具嗎?”
簡單說了幾句話,他已經喘得那是上氣不接下氣,感覺隨時隨地都會斷了氣。
褚茵看著他,伸過手,探他的脈,還真是毒發氣竭之症。
她沒有傷心落淚,而是哈哈大笑,最後還拍起了手來: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蕭離,你過來看啊,你兒子馬上就要死翹翹了!
“哈哈哈,這麽多年,他那麽努力地想要活下來,最後還是先你一步要死了。這一幕,真的應該讓容夕看一看……
“想當年,容夕說要把這個孩子培養成天底下最驍勇善戰、最忠於大涼的衛士,結果呢,卻被她最最愛的男人,關在皇子府,慘死在床上,哈哈哈,痛快,真痛快……”
涼帝蕭離從未見過如此心狠無情的母親,自己的兒子要死了,她竟開心成這樣。
他忍無可忍,走上前,憤怒地揚起手臂,打了一個耳光。
而那一耳光,卻又狠狠打到了蕭離自己臉上。
雖然知道,自己也會挨打,但蕭離還是忍不住下手了,在後厲叫道:“褚茵,你是這世上最最惡毒的女人。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倒好,你還有人性可言嗎?”
挨了打的褚茵卻笑得一臉的不以為然:
“人性?別跟我提人性?如果你有人性,當初就不會對我做那種事。如果你有人性,蕭祁禦就不會因為我而被連累,最後還被囚禁在這裡。其實,你還是挺喜歡這個兒子的吧……
“畢竟,他除血統是你最最厭棄的,其他方面,他與你是何其的相似。
“一樣的心懷萬民,一樣的野心勃勃,一樣的能爭善戰,一樣的軍功赫赫,一樣的聰慧過人……
“可惜啊,要死了!”
她又發出哈哈一笑,轉頭看向床上面色已發黑的蕭祁禦:“死吧,死了對你才是一了百了。快點死吧!”
下一刻,蕭祁禦吐出一口血水,直接就氣絕於床上,死時雙眼都沒閉上。
守在邊上的阿索直接悲叫:“主子……主子……”
褚茵看著,想要再去探看,以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卻被阿索給拍開了手。
“不許再碰我家主子。”
阿索怒斥一聲,隨即親自探了一下主子的鼻息,眼一紅,啞著聲音跪倒在地上,稟告道:“皇上,三殿下……三殿下沒了……”
涼帝蕭離渾身一顫,眼睛頓時發紅。
褚茵則笑得前俯後仰,笑聲拉得那是何等的響亮:
“報應,這就是報應。
“蕭離,看到沒到,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就是你當初傷我的報應。現在,他人都已經死了,那個秘密,我可以告訴你了……
“你聽好了,其實,他根本就不是我兒子。
“他是容夕給你生的。
“是容夕拚著被人冠上叛國之名,而不得不跟著蕭華去了大齊,也想找回來的兒子。
“那個蠢貨,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兒子一直被她養在身邊。她更不知道,她的兒子,被她男人當仇敵一樣憎恨著,讓他承受了這世間最大的不公……”
她把整張臉笑得像花一樣。
沒錯,這一刻,看著蕭離面色發駭的模樣,她解氣了,好像這二十幾年的委屈,都得到了發泄一般。
“來人啊,把這個賤人,給我拿下,綁起來,馬上……馬上……”
涼帝異樣震驚地怒叫著。
邊上,阿索因為這番話而驚駭了,但很快,他回過了神,親手將這個開心到有點入魔的瘋子拿下,捆了,令她跪在皇帝面前。
可她一點也不怕,歪著頭,笑得是何其的暢快:“你敢殺了我嗎?你不敢的,蕭離,這輩子,你和我性命相連,你就算再如何恨我,也拿我無可奈何。
“怎麽樣,心痛嗎?兒子……沒了……那可是容夕的兒子……哈哈哈……”
可笑著笑著,她的笑聲突然就卡住了,無他,死掉的蕭祁禦突然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淡淡道:
“褚茵,我還活著,現在痛不欲生的人,是不是應該換作是你了?恭喜,你那陰險無恥的謀劃,到今天為止,已經不攻自破了……”
血色頓時從褚茵臉上收盡,她臉眼底露出難以置信之色:“這……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已經沒得救了……”
“想要騙過你,的確是需要費點心思,好在我這邊有樹華神醫幫我……你看到的只是假相而已……”
蕭祁禦淡淡地看著這個為禍大涼十幾年的女人,最大的陰謀,今天終於經她自己的嘴,被揭發。
“來人,把她給朕送回冷宮,牢牢給朕看死了……至於這個孽種,交給其他人,她既然籌劃出這種卑鄙的計劃來分割朕和三皇子的父子之情,那十幾年後,朕就讓她也嘗一嘗被自己親生兒子逼死的滋味……”
涼帝厲聲命令著。
褚茵被押了出去,嘴裡不斷地叫道:“蕭離,你要是敢把我們母子分開,我就不斷地在我身上劃傷口,我要讓你每天都痛得死去活來……”
“好啊,你大可以試試……”蕭離一揮龍袖,大聲應戰,如今樹華已讓他服下特製的藥物,只要這個女人不死,他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很快,褚茵被拉了出去。
而涼帝的目光,則無比複雜地落到了兒子身上,昨日,這個兒子讓沐雲韜進宮求見,請他陪自己再演一出戲。
結果,他真的是做夢也想不到啊,竟然炸出這樣一個驚人的真相。
“這……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你……真的是容夕給朕生的兒子?”
蕭離的聲音是顫顫微微的,心頭盡是滿滿的不真實感。
“父皇,是真是假,或者,您應該去問一問太皇太后!”
他淡淡道。
前世是太皇太后道出了他的身世。
原來,這麽多年以來,太皇太后之所以會待自己如此之好,皆是因為她一直知道,他就是皇帝和容夕之子。
為什麽她始終不說?
原因很簡單,當年她做了錯事,曾有意拆散太子蕭離和容夕這對未婚夫妻,若說出來,怎麽向已登基為帝的蕭離交代。
反正,對於太皇太后來說,江山只要傳到孫子的兒子手上就好。至於哪個曾孫,不重要。
結果,前世的大涼發生了一次又一次變故,最後導致皇孫一個個都死光了。
太皇太后死之前曾留下遺書,交給了自己身邊最最貼心的嬤嬤收留。後來,這嬤嬤一直在照看皇上。
等到皇子死絕時,整個大涼就只有蕭祁禦一個皇子了,嬤嬤這才把那遺書取了出來,於是,他就這麽當上東宮之主。
這件事,如果蕭祁禦不和前世的自己合體,是斷斷料想不到的。
“太皇太后知道這件事?”
涼帝的身子又深深震了震。
“知道。”
“之前,你怎麽沒說?”
皇帝心頭也是疑惑的。
“這個問題,我說不上來。父皇,您可以去問一問太皇太后,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來呀,擺駕,回宮。”
涼帝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直接擺駕回宮。
蕭祁禦在原地目送,望著外頭明燦燦的太陽,抹掉了唇角那一抹血水。
從今日起,他將不再是曾經的蕭祁禦……
正如他所料,便是這天下午,宮裡就傳來了聖旨,解除三皇子蕭祁禦的禁足令,著令三皇子立刻進宮覲見。
同一日,文武大臣破例於下午,被全部召集到金鑾殿。
皇帝和太皇太后一起蒞臨金殿,於文武百官面前,太皇太后宣告蕭祁禦乃皇帝和威武將軍容夕之子。
同一日,蕭祁禦被敕封為東宮儲君。
在今天之前,文官們還在討論,明日早朝要請求皇上,必須早點把儲君定下來。
結果,皇帝比他們心疼,下午就把儲君給定下了,一個在所有人眼裡這輩子只能死在三皇子府的病殃子,罪無可恕的孽種,一轉眼,就這樣明正言順地繼任為東宮之主了……
世間事,就是這樣的難以預料。
便是這一日,蕭祁禦入主了東宮,而阿索則成為了東宮衛的統領。
一個月後,所有當年參加過陳塘戰役的容家軍殘余士卒,但凡年紀還不大的,皆聚集到天都,盡數被編為東宮衛。
同月,蕭祁禦派出無數東宮衛,前往五湖四國,但為了把已經被離棄的太子妃沐雲薑找回來……
然而,沐雲薑的行蹤,卻像石沉了大海一般,自半年前出現在玉城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蕭祁禦曾親自趕往玉城,見過玉如戈,問太子妃沐雲薑的下落。
玉如戈的回答是:“她心在你,風吹不動,自會歸來;她心不在,千尋萬覓,江湖不見。”
誠如這位城主所言,沐雲薑故意藏身不江湖時,真的是不露半點行蹤。
就這樣,月複一月,年複一年,不管蕭祁禦派出多少人,花費多少銀子,始終沒能將人找回來。
他的妻子,就這樣人間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