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破廟
極目望去,是灰綠色的仙人掌,是遍地米黃的茅草,是禿兀的黑石和粗獷沒有一棵樹木的荒山,偶爾有一隻黑鷹掠過寂寞的長空。
這裡是泣漠,穿過河西走廊後,只要再沿著這片狹長的荒漠走上數日,便能抵達三秦行省。
陳魚雁頭戴紗巾,坐在駱駝上,朝著三秦行省的方向前行。
身旁跟著頭略矮的駱駝,兩個女人坐在上面,正是戚雲截跟陳魚雁救下的那名苦情門弟子。
她叫邵青。
哀愁的笛聲散去,邵青睜開眼,小心翼翼的看向陳魚雁,“我沒有內力了……”
陳魚雁眼睛也不睜開,徑直從懷裡拿出瓶丹藥丟給她,“聚氣丹,吃完繼續接著吹。”
距離開青藥山莊已經過去半個月了,陳魚雁三人穿過祁連山脈,馬上就要離開隴右行省了。
救下邵青後,陳魚雁沒跟她客氣,前者剛醒來的時候,冰冷的刀鋒就架在她嬌嫩的脖頸上。
“我說你做,留你一命。”
這邵青也算識相,知道自己就是的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很聰明的乖乖聽話,沒有搞什麽小動作,陳魚雁讓她幹什麽,她就去幹什麽。
借著邵青的笛聲中的悲戚意境,這些天下來,陳魚雁勉強感悟出了心魔種“悲腎”。
只是因為前者的實力實在有限,感悟出的悲腎比起其他的心魔種來說,要差上許多。
如果說殺心、懼肺有外景的水平,那麽悲腎最多只有內景前境。
不過這就相當於一個火種,只要燃起來了,就可以不斷壯大。
笛聲再度響起,泛起悲意。
數日後。
春雨綿綿,山路泥濘,陳魚雁一行人行至岐山。
此山乃是隴右、三秦兩行省交界之處,只要翻過了這座山,便是真正進入了三秦行省的地界。
而此處,也是西行進入三秦行省唯一的門戶,其他地方山林密布,翻過去以後是綿延數百裡的山脈,根本難以行進。
岐山南面有支流連通淮水,便能坐船直入三秦行省的腹地。
若是有埋伏,必在此處。
側身看了眼戚雲截,後者納罕的回看了過來,陳魚雁沒說話,而是收回目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戚蒼生性子剛正不阿,寧折不彎,所以受人尊重。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得罪的人太多、太多、太多。
以至於陳魚雁在帶著戚雲截逃竄的路上,甚至不敢跟當地的正道門派有什麽接觸。
雖然東海鏢局的總部遠在東部沿海,但是七年前的真武大會上,在有關北地流民的問題上,戚蒼生的一句“相鼠有皮,人則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直接當眾撕開了這些正道門派的遮羞布,讓天下眾生看清這群偽君子的醜陋面孔。
也因為如此,戚蒼生在正道中其實頗不受待見,尤其是暗地裡。
正道中敬佩他的人很多,但是對他恨之入骨的人更多。
陳魚雁也不清楚到底哪個門派對戚蒼生心有怨言,乾脆一個也不找,自己帶著戚雲截偷偷的離開。
但是再隱蔽。
也很難瞞得過那些地頭蛇。
或許他們不會親自對戚雲截下手,但是將消息悄悄的傳給邪道,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一路以來,他們碰到大大小小的追殺不下十數次,只是來者的實力都不強,被陳魚雁輕而易舉的給解決。
離開青藥山莊以後,更是一次都沒有碰到過。
不過陳魚雁知道,這件事絕對沒有這麽就輕而易舉的結束。
現在,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故而他決定加快腳步,翻過岐山,進入三秦行省的地界,那裡有東海鏢局的人接應,情況會好上許多。
他估計江湖中這件事可能早就傳的沸沸揚揚,畢竟信鴿跟墨家機杼傳遞消息的速度,可遠比依靠身體長途跋涉要來的快。
若是避開岐山,進山繞路而行,不僅有迷路葬身野外的風險,而且還得耗費數倍的時間。
而如果不避開岐山,那麽很有可能就得面對實力強悍的追兵的圍殺。
種種利弊在陳魚雁心頭劃過。
最終,他選擇踏入岐山。
有些事,不是一味的靠躲就能躲掉的,還不如快刀斬亂麻。
殺雞駭猴,以儆效尤。
陳魚雁沒有別的依仗,唯獨信自己手裡的刀。
我有一刀,可蕩盡天下邪祟!
……
河魚未上凍,江蟄已聞雷。
雷聲震得好像要把山推倒下來,有幾次風把雲塊推過來,岐山就像個大佛爺凸著肚子,把它又擋回去,電閃著,雷打著,風卷著雲,雨乘著風,整個天空仿佛都在咆哮。
大雨傾盆,映著閃電,面前岐山的輪廓被鮮明地顯了出來,旋即又立刻沉沒在黑暗裡去。
狂風呼嘯著,吹得衣袂翻飛,雨點從鬥笠邊緣落下,濺在地上,越發響得厲害,戚雲截望著天空,歎氣地說:“這雨真是下瘋了,越下越大。”
陳魚雁沒有回話,只是牽著駱駝往前走。
這種天氣,還選擇騎駱駝前行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而且若是碰上襲擊,也不好迅速做出反應。
夜色來臨,層雲遮月,山嶺一片漆黑,只有密集的雨打聲傳來,在空中連綿。
陳魚雁已奔波幾日,稍微放緩腳步,從駱駝身上掛著的包囊裡取出清水和乾糧,補充體力,以防身體太過疲憊,實力發揮不完整。
吞下水,陳魚雁眼睛微眯。
只見前方道旁出現了一座破廟,裡面點點火光滲出,橘紅跳躍,在這個寒冷至極的雨夜之中,讓人忍不住想進去烤烤火,歇歇腳。
但有火光,意味著裡面有人。
陳魚雁直接就要越過破廟,沒有停留,而且繼續趕路。
在這個敏感的時間段。
有人,就意味著有麻煩。
“這位公子,雨夜酷寒,趕路不易,何不進來休息一下?”倏然間,破廟內忽有一道女聲傳出。
聲音悅耳動聽,飄忽不定,婉轉流連,似乎能滲透每一個毛孔,流到人的心裡。
與此同時,陳魚雁仿佛能聞到從廟中傳來的食物香味,誘人垂涎三尺的香氣自廟裡漫延到廟外,覆蓋到的每一寸地方都生出鉤子,任何人都無法抵擋,連人帶魂乖乖被勾過來。
陳魚雁面色不變,但是身後的邵青眼中卻流露出驚恐之色。
同為【樂序列】武者,她能感覺出廟裡那位女子的實力要遠勝於她,不依靠樂器,僅僅靠著柔美的聲音便能攝人心魄。
魅意!
只是聽聞幾句話,邵青便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開始發燙,腦袋裡甚至已經開始情不自禁的,在幻想一些極樂之事了。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陡然爆發,山路都搖晃了幾下,只見濃煙彌漫,一道煙火從破廟內飛出,射上半空,在雨夜之中絢爛炸開!
“‘心魔’李青松,久仰大名。”前方拐彎處有道尖銳男音傳來,由遠及近,迅速靠攏。
來者賊眉鼠眼,細小的眼睛就如他的心胸般狹窄,還時不時的用精光打量著四周,寬厚的下巴和紅的發亮的嘴唇,使得整個人油光滿面,一副猥瑣之相。
這名男子三十多歲,身穿暗紅近黑的短袍,手提一根墨色判官筆。
陳魚雁看著他,沒有著急動手,而是平淡道:“‘小陸判’羅克喜?”
這名男子外表特殊,陳魚雁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是邪道殺手組織“判官樓”中近些時日名聲鵲起的新星。
“小陸判”羅克喜!
眼前這位賊眉鼠眼的羅克喜,以他的實力,絕對能在青雲榜上有一席之地。
他修行《洗冤錄法》,進展不快但基礎堅實,三十三歲前雖未登上青雲榜,可如今尚未四十便已打通三關,隨時都可以突破外景三境。
“呵呵,快點乾完活,俺還要回家陪媳婦呢。”
一道魁梧的身影從破廟中走出,足足高了陳魚雁兩個頭,就連破廟的門框都被其給硬生生的擠了出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進去的。
等靠近些,陳魚雁看清了來人的模樣,渾身是肉,胖成一坨,整個兒是座小山,臀部肥大,肚皮垂到了腰帶外邊,渾身肥肉像是波濤般起伏。
五官都是一條線,圓滾滾的肚子裸露,笑得像個彌勒佛。
“陪媳婦?杜隆山,你上個媳婦還沒吃完嘛?”
胖子的身後,破廟之中又走出名挽著發髻的女子,藕色長裙飄蕩,外表清麗,笑容俏美,嘴角還長著一顆美人痣。
她左手提著一根玉簫,碧光流轉,奪人目光。
“馨兒是西域的美姬,身材比較高大,肉很多,就是吃起來有股臭味,我先讓她回娘家晾兩天,這次活乾完了再把她接回來。”
杜隆山摸著光禿禿的腦袋,有些靦腆的憨笑道。
“媚簫”鷂媚夫人?
陳魚雁從那顆美人痣和玉簫認出了她的身份。
她是邪道高手,善於音功與媚術,看似只有三十出頭,其實早過五十,本是外景三境的武者,後來惹上神意宗師被強行采補。
雖然僥幸撿回一條命,但也實力暴跌,如今重修也只是剛回到外景二境,不過即便如此,能夠遠程攻擊與控制也讓人頭痛無比!
而剩下那個杜隆山,更是麻煩。
陳魚雁將目光停留在杜隆山憨厚老實的面容上,心中不敢大意。
“肉彌勒”杜隆山,【佛序列】武者,西域佛道大派大慈恩寺棄徒。
本修《慈悲為懷經》,後因被與同伴被困於戈壁之中,極度饑餓之下破戒食肉墮入邪道,從慈悲為懷經中悟出《肉憐寶經》,喜食人身,尤愛美人身上肉。
實力,外景三境!
一串焦脆的響雷,驚得人頭皮發緊。
驟然間,雨下的更大了。
陳魚雁身旁,戚雲截早已握緊了拳頭,雙腿緊繃,蓄勢待發。
而那個苦情門弟子邵青,在杜隆山出現的那一刻便嚇得屁滾尿流,慌不擇路的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在場也沒有人管她,一個無關緊要的廢物,沒必要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戚雲截跟陳魚雁的身上。
這個時候,又有數十個火把從漫漫雨夜中亮起,陳魚雁回頭看去,只見眾多盜匪聞訊而來。
看來是先前羅克喜釋放的信號引來了這群人。
不過好在都是些雜魚蝦兵,大多都是內景實力的,外景武者掐著手指都數的過來。
“這些人交給伱,前邊這三個我來對付。”
陳魚雁看了眼戚雲截,“若是見狀不對你直接跑,不用管我。”
“嗯。”
戚雲截點頭,轉身離去。
這也是陳魚雁很欣賞戚雲截的一點,她做事做來不優柔寡斷,不像那些富家小姐生離死別的時候哭哭啼啼,除了拖後腿一無是處。
當然,也有可能是陳魚雁跟她沒有什麽關系。
畢竟當初戚雲截是寧死,也不願意獨自拋下同伴自己離開的。
再度轉過身來,陳魚雁目光灼灼,平靜的看著漸漸向前靠近的三人,抽出了百陌刀。
“妾身鷂媚,見過李少俠。”
鷂媚夫人臉上帶著蕩笑,款款對著陳魚雁福了個禮,胸前的溝壑深不見底,其龐然大物呼之欲出。
只可惜對這種千人騎萬人睡的貨色,陳魚雁是提不起一點興趣。
他沒有回話,只是漆黑的內力從體內湧出,肆意的在雨中蔓延。
對於如何應對眼前三人的攻勢,陳魚雁心中有數。
除了對於自己實力的自信,還有對於人心的揣摩。
首先很重要的一點是,杜隆山三人都不可能毫無保留地出手,將自己弄得虛弱,乃至虛脫,那樣結束以後,來自“同伴”的反噬和突襲是能夠預見的。
邪道從來不可能會齊心協力,彼此之間的仇恨並不小,在利益面前可以聯手,但事成之後,翻臉無情並非少見多怪之事。
黑吃黑的現象,少見多怪。
所以他們在與陳魚雁纏鬥的時候,自然不會盡全力,更不可能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
在有“同伴”的情況下,在有後續援手趕來的情況下,打得保守一點乃理所當然的事情,故而不會強硬對抗自己的攻擊,主要是消磨自己的力氣,同時尋覓創傷的機會。
就這般,活活將自己磨死。
但如果杜隆山三人在面對陳魚雁揮出的致命又無法閃避的攻擊,多年江湖經驗和實力絕不是假的,該拚命的時候還是能拚命的。
陳魚雁心中念頭升起落下,眼神凜然。
必須把握好度,既不能逼得某一個人險象環生,必須拚命,除非有把握一兩招內將對方斃命。
但也不能抱著逃跑和防禦之心,多有閃避,不夠搏命,讓對方從容以對,消磨化解,積小傷至重創或拖延時間。
陳魚雁身子一擰,腳下斜斜的仿佛跨出了半步,妙到顛毫,手中百陌刀呼嘯而出。
一擰,一扭,一劈!
陰冥刀經·孽鏡地獄!
如果在陽世犯了罪,即便其不吐真情,或是走通門路,上下打點瞞天過海,就算其逃過了懲罰,還有犯罪在逃之犯人,逃亡一生也終有死那天吧?到地府報道,打入孽鏡地獄,照此鏡而顯現罪狀。然後分別打入不同地獄受罪。
心魔域場!
隱沒在地上的影子詭異扭動,在杜隆山三人的眼中,陳魚雁的身影輕飄飄的來回遊走,仿佛水中之魚,天上之鳥,霧裡之花,一步一趨,卻渾然天成,仿佛羚羊掛角。
頃刻間,便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而後,一抹刀光劃破雨幕,化作漫天刀影,一齊攻向三人!
晶瑩的刀身映襯著剛浮現出來的慘白色月光,真好似瀑布逆流,流向天際。
宛如天上,下了一場冰雨!
這三個反派人物來自書友麒麟紛紛的創意(龍套樓裡的),大家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寫在上面,序列匹配我會借用,再次感謝書友麒麟紛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