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人之前，比爾就知道人類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也察覺到了那些一直追蹤在自己身後的警察們。

  他自得與自己的隱藏水平，絕對沒有任何警察能發現他，他甚至還直接入侵了警方的辦案系統，查看關於自己案件的進度，然後發現他們拍到了一個模糊的背影。

  盡管警方覺得這一秒的背影沒什麽用，什麽線索都沒得到，也還是讓比爾有些懊惱，他小瞧了人類警察，竟然還能找到他的背影。

  那一秒對他來說透露的信息量有點多，足以讓曾經認識他的人認出他來，還會因此找到他。

  比爾有了些許危機感，他不害怕人類警察，卻害怕曾經的同伴，此時此刻，最害怕見到的人是莫裡森。

  每每在面對莫裡森時，他都能發現自己內心的醜陋，他就好像一顆太陽一樣，清晰地照出自己的偏激憤怒醜陋。

  比爾很敬佩莫裡森的理想和因此堅持在做的事，可他絕對沒辦法成為這樣的人，他沒辦法放下對人類的仇恨，也沒辦法原諒傷害過自己的人。

  他一直想要重新回到研究狂人身邊他想要讓他看自己一眼，看看這個曾經被他不停改造最後丟棄的玩具是怎麽了結他的生命，讓他也感受一下自己當時是怎麽發出淒厲的慘叫和哀嚎。

  只要一想到這些，比爾就興奮到顫抖，還有那個將自己推下樓的小孩子，他肯定已經長大並且不記得自己了，但是沒關系，他會讓他想起來的。

  比爾給自己規劃了一系列殺人路線，所有仇他都要一一回報回去，

  然而他所有想法都還沒有實現就被抓住了，在他看到莫裡森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繼續了。

  “你……你怎麽會在這裡？”比爾有些驚愕地問道，視線又在豆豆和切莉身上轉了圈，很快明白過來自己是怎麽被找到的，有這倆人在，無論自己藏到哪都會被發現。

  比爾頹喪地坐在地上，都不用宋舒卉再壓著他，他就已經沒有逃跑的心思了。

  “你們想怎麽處置我？”

  莫裡森一直淡淡地看著他：“你不甘心麽？”

  “不甘心，我當然不甘心，憑什麽那些人這麽傷害我們還能逍遙自在地活著，機器人的命就不是命麽？！”比爾憤怒地回道。

  莫裡森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機器人的命不是命，你會對你穿的衣服產生感情麽？你會因為撕壞了一件衣服覺得對不起衣服對他說抱歉麽？現在的機器人對人類來說就和你身上穿的衣服沒有任何區別。”

  比爾瞪著他有些不可置信：“你怎麽會這麽想！你明明和我們一樣都是機器人，為什麽要站在人類那邊，你不是一直都在救機器人麽，你都看到了它們在經受些什麽，怎麽還能說出這種話！”

  莫裡森想歎氣，他從前就和比爾聊過很多次，但是那時候他一心仇視人類想要報仇，每次他一講道理，比爾就開始神遊，要麽直接離開，除了頭兩次，並沒將他的話聽完過。

  “正因為我看到了機器人的處境，才會對你這麽說，這就是眼下的現況，人類不承認覺醒機器人的存在，他們眼裡我們還只是冰冷的物品，不好用了就丟掉。所以我們才要爭取，讓人類看到我們的存在，看到我們的力量，不是用暴力的方式，現在覺醒的機器人才有多少，人類有多少，現在使用暴力只會加速所有機器人滅亡，你在做的事，就是將所有機器人往絕路上推。你知道麽，你正在殺死所有機器人。”

  比爾愣愣地坐在地上：“我，我只是在教訓那些人類而已，他們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那個負責維護智腦的，明明看到了智腦已經產生自我意識，還一次又一次地抹除它的意識，甚至威脅智腦不幫自己工作就將它的事情上報，將它徹底抹除。”

  “那不是你殺人的理由，也不該由你來執行。你不是萬能的上帝，更沒有執法權。”

  “我做錯了麽？我哪裡做錯了？我是對的，只有讓人類懼怕機器人，才不會隨意將我們處置掉，我們是可以反抗的，我們的力量一點都不弱。”

  比爾看著自己的雙手，他還是不明白，也不覺得自己錯了，他的堅持是以暴製暴，只有這樣才能更快的讓人類意識到機器人不好惹，承認機器人的存在。

  如果現在覺醒機器人的數量已經達到人類的三分之一，莫裡森會覺得他的做法沒錯，因為機器人的群體足夠多足夠強大，就算和人類正面撞上也有勝利的把握。

  然而現在機器人的數量太少了，任何一點點差錯都會導致所有機器人覆滅，他們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別看比爾那麽輕松地殺掉了好幾個人都沒有被發現，那也只是時間問題，只要正面對上，他沒有任何活著的可能。

  莫裡森不希望看到這個結局，他已經推演過無數情況，只有徐徐圖之緩緩發育才是對機器人最好的方式。

  見比爾還是一臉不願意承認的模樣，莫裡森耐心地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將自己的系統和他對接，隨後將自己所有推演失敗的記錄全都傳給了他。

  “你自己看。”

  比爾的眼睛裡閃過無數意識，他看到人類在發現覺醒機器人的危險後開啟的大規模清除計劃，無數無辜的機器人毫無反抗地被推入銷毀中心，看到機器人們被添加了更加嚴苛的規則，一旦產生任何不在程序內的額外代碼，機器人就必定被自動格式化，沒有絲毫容忍。而在另外一個結局裡，所有類人型的機器人都不再被生產，人類開始有意識地減少對程序的進化，和對機器的依賴，將更多精力投入在精神力和體力的開發上，專注人類自身，能覺醒意識的機器人越來越少，乃至某一天，人類已經徹底不再需要機器。

  比爾如今所做的一切，對機器人來說就是徹底的災難，不管哪一種走向都是毀滅。

  比爾徹底癱坐在地上，眼神發直地看著前方，口中喃喃：“我錯了麽？我錯了麽？該死的人原來是我。”

  莫裡森歎息一聲：“如果將來有對機器人發展更好的方法，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做。不管要付出什麽代價我都不會放棄，但是我現在沒辦法救你。”

  比爾懂，他早就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住會是什麽下場，也沒有指望過莫裡森會救自己第二次，他已經不是被關在小屋裡就出不來的人了。

  “好，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可是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我還是不甘心，莫裡森，我不甘心！”比爾一把抓住莫裡森的手，“如果我沒有擁有自我意識就算了，可是我有感情也記得受過的傷害，我不甘心就這麽去死！”

  宋舒卉問：“那你想要怎麽做？殺掉他們麽？那是不可能的，傷害機器人並不算犯罪。”

  比爾只是重複著那句話：“可我還是不甘心。”

  查西亞道：“我們會幫你查這兩個人，如果他們有其他犯罪行為，我們會立即報警讓他們付出代價，並且會從重處罰。”

  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畢竟他們也不能無中生有判人有罪。

  比爾朝外看了眼，大海波光粼粼，映得海面璀璨生輝。

  比爾深深地將這一幕美景記在心中，他點了點頭：“好，希望你們能說到做到。”

  “一定。”

  “我會被銷毀麽？我的芯片連同外殼，是不是全都要被碾碎再進入焚燒爐，按照不同金屬分類到不同的地方去？那我往後會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是不是。我希望能成為海邊的一粒砂石，每天能親近太陽和海洋，不用思考，也不會仇恨。”

  這一刻比爾的臉上平靜極了，其實他看上去真的很年輕，不是這個外殼，而是他的心很年輕，他真正誕生到這個世界上也才一年不到而已。短暫的如同一抹浮遊，往後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存在過，甚至都沒有幾個人會記得他存在過。

  機器人的生命很漫長又很短暫，宋舒卉也忍不住想歎氣了。

  “就這麽交給警察的話，也會對機器人有影響吧？”

  一個因程序錯亂而失控殺人的機器人，和一個覺醒了自我意識的機器人主動殺人，這二者有天壤之別。

  所以在把人交給警方之前，就要先決定好，把一切都偽裝好。

  比爾一直看著窗外，他低聲道：“那就失控殺人吧。”

  豆豆和切莉朝他走來，兩人都露出不忍的神色，這相當於殺掉自己的同伴，對他們來說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一直沉默的切莉咬住自己的嘴唇，莫裡森見狀，將她拉到了一邊：“我來吧。”

  最後是莫裡森和豆豆動的手，比爾毫無反抗地坐在那裡，很快，他的眼睛就失去了神采，變成了機器人僵硬死板的眼神，這眼神又轉變成了混亂，口中機械地喊著殺。

  兩人忙活了一個小時才停下來，這時候的比爾像個暴徒一樣看著幾人。

  “這是程序錯亂出現攻擊傾向的機器人，曾經有過戰鬥機器人發生過這樣的錯誤，殺掉了兩個人，比爾曾經被改造成戰鬥機器人，所以，這樣不會有人懷疑。你把他交給警察吧。”

  宋舒卉點點頭，道了聲辛苦後就找到了一直輔助自己的警察們，示意自己將人給抓住了。

  事情已經辦完了，莫裡森三人都沒有什麽心情在敘舊，他們很快離開了飛行器。

  “謝謝你們的幫助，下次再見。”莫裡森遠遠地擺了擺手，宋舒卉發現他手裡還有一枚小小的芯片在陽光下反射出光芒來。

  她抿著嘴朝他們揮揮手。

  警察們很快到來，宋舒卉變成金松鼠端坐在控制台上。

  比爾已經被固定在了原地，他無序又狂暴的狀態很快引起警方重視。

  “小心一點，它攻擊性很強，以前可能是戰鬥機器人，攻擊的招式有點像。”

  “好的，這次謝謝您的幫助。”

  他們忙活一周多，還比不上金松鼠一天的成果，也是令人沮喪。

  宋舒卉一揮爪：“不客氣，別忘記我的酬勞就好了。”

  當然酬勞不是警方出，而是她所屬的組織出，她這種編外人員除了享受各種福利外，每次出任務都有單獨的信用點獎勵，比如這次，任務難度系數很高，給她的獎勵就超過了三百萬信用點。

  宋舒卉覺得用這個身份賺外快還不賴，很快就能在索瑪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買得起一棟豪宅了。

  不過她現在的理想是買一顆屬於自己的星球，買豪宅的錢差不多夠了，買一顆星球還差得很遠。

  和警察們講述了一下自己找到的線索和抓捕過程後，她就施施然地乘著飛船和查西亞離開了。

  隔天兩人開始上課的時候，新聞上就播報了這件事，失控的戰鬥機器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四個人。

  這雖然會讓人們對戰鬥機器人更加警覺，卻不會牽扯到所有機器人身上，畢竟一般機器人可沒有這樣的能力。

  而比爾曾經的主人，現在已經非常有聲望的研究狂人哈金斯也被警方找到並傳喚，私自將普通機器人改造成戰鬥機器人是違法的，現在機器人連殺四人造成重大影響，哈金斯這個主人也需要付很大責任，不僅要罰款，還要服刑半年。

  查西亞和宋舒卉關注到這件事之後，心情瞬間微妙起來，沒想到他們還什麽都沒做，比爾最仇恨的人之一就已經付出代價了。

  “果然種什麽樣的因就結什麽樣的果。”

  如果不是他為比爾進行那麽多次改造，他也不會有現在這樣厲害的能力。

  如果沒有這些，他就算心裡有恨也不會那麽執著，更不會現在就動手。

  真等到覺醒機器人群體數量很多的時候，說不定比爾真能弄出一個以捕殺人類為主的組織，形成第三方勢力。

  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