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金芒這個女孩子，韓煜的心情有點複雜。

  他對普通人向來沒有善意，精準地說，他是看不起普通人的。會有這種想法，很大程度上是歸結於他的幼年。

  韓煜是孤兒，不過他不是金芒這樣在孤兒院長大的孤兒。韓家是宸京的高層家族之一，他父母是家族的政治犧牲品，在他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就死於一場所謂的意外事故。

  也是因為這樣，即便他是孤兒，也沒有被送去孤兒院。

  畢竟，他不但有祖父祖母，還有許多叔伯，便是為了家族的名聲，也不會將他丟到孤兒院裡。

  但這不代表他在家族能得到重視和寵愛，便是親祖父親祖母，看待他也並不是多親熱。

  ——這個家族之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親密度仿佛並不取決於血脈，更不是取決於感情，而是取決於你的利用價值。

  沒有父母，年齡幼小的他在長輩的眼裡，可以說是毫無利用價值。所以，他受到冷待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便是他自己，也從來沒有覺得不公。或許是因為打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習慣了，也或許是因為他天性便比較冷淡，對他人有一種從骨子裡就有的厭煩。

  他曾得到過普通人的善意——江雪心盡管和他同齡，卻自小便會因為他遭受的冷遇而落淚，會為他鳴不平，後來也是她拿出從小攢下的零花錢，哭著對他說：“你走吧，離開韓家，去過自由的生活吧。”

  他也曾得到過普通人的惡意——為了利益最大化，韓家將小小年紀就顯露出出色容貌的他賣給了馮家大小姐，一個比他大十五歲，但手段狠辣，手下產業頗豐的肥婆。並且為了讓馮家感受到他們的誠意，他們將他送到了馮家大小姐的床上。而馮家大小姐，是一個出了名的施虐愛好者，曾經玩死了好幾個貧困少年，最後都是用錢擺平的。

  江雪心的善意是真誠的，但對他而言卻是無用的；韓家的惡意是輕描淡寫的，但卻差點讓他萬劫不複。

  所以韓煜覺得，普通人能夠給予的善意是微不足道的，但他們給予的惡意卻是無窮無盡的。

  就像他對他們的惡意一樣。

  所以，江雪心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答應了她的要求，破例將天然食物賣給了一個小鬼。

  ——因為他覺得江雪心曾經對他的善意，就隻值這麽點。

  但卻沒想到，這個因為江雪心而被破例能從聖裁購買到天然食物的普通人，居然是這樣的。

  是金芒這樣的！

  走進學生宿舍的時候，韓煜忍不住咬了咬牙。

  陪同在他身邊的何問瞥了他一眼，“收起你咬牙切齒的表情。”

  韓煜淡淡垂眸，卻是並沒有理會他。

  何問對此也習慣了，這人現在算好的了，以前他可沒少鼓動吳顏跟他離婚。

  德性！
  金芒聽到鈴聲的時候，還以為是其他同學來找她，也是因此，她直接穿著一身睡衣就來開門了。

  ——其實她的睡衣沒什麽問題，款式很保守，就是很普通長袖長褲，白底草莓印，很甜的圖案，雖然舊了一些，但很乾淨。要是面對同學，這麽一身一點毛病都沒有，但要是面對老師……

  金芒表情空白了一秒，然後才開口道：“何老師，韓老師？”

  何問有些尷尬，他伸手指了指韓煜道：“你們韓老師找你有事。”

  金芒看向韓煜，面無表情道：“韓老師？”

  韓煜同樣面無表情，他這樣子看得金芒更加不爽了。這辦的是什麽事？你一個男老師，跑到女生宿舍來找學生？
  有事哪裡不能談？
  何問心裡也正吐槽呢，無奈韓煜這人真不是旁人能夠勸說得了的。

  韓煜抿了抿唇，目光有些飄移道：“之前的事，謝謝了。”

  “之前的什麽事？”金芒挑眉。

  韓煜蹙眉，面容一下子變得冷峭起來。

  “感謝你的救命之恩。”頓了頓，他道：“你有什麽願望，都可以說，我會盡可能滿足你。”

  金芒有些意外，還以為之人會撂挑子走人，沒想到……倒是還沒糟糕到無可挽救。

  不過……

  “願望的話還是算了吧，我的願望會自己想辦法實現。”她毫不猶豫道。

  這下輪到韓煜挑眉了，“你可以再考慮一下的。”

  他認為這個女孩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若是將來認識到社會的殘酷，一定會後悔的。

  好在他對待救命之恩這樣的大恩情還是很有誠意的，因此，他道：“你不用急著給我回復，只要我活著，你就永遠可以反悔。”

  金芒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道：“那就謝謝您了。”

  頓了頓，她看了眼對方道：“我可以回去洗漱了嗎？否則就要遲到了。”

  韓煜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金芒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從女生宿舍離開的路上，何問一直在偷偷觀察韓煜的表情，然後結論就是……這人一點表情都沒有。

  沒趣的男人，難怪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吳顏為什麽願意嫁給他。

  他心裡撇了撇嘴，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在他走後，韓煜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松了松領帶。

  恰在這時，莊思宇的電話來了。他並不意外，有些煩躁地接了。

  “喂？”上來語氣就是說不出的煩躁。

  換個人可能就撤了，但莊思宇可不怕，開口就問道：“真道謝了？”

  韓煜不說話。

  莊思宇說出結論：“看來是道謝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韓煜蹙眉。

  莊思宇連忙道：“有正事跟你說，今天早上，我們發現了一個囚禁聖卿的地址。”

  韓煜的面色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是哪家圈養的？”

  “馮家。”頓了頓，莊思宇道：“就是你知道的那個馮家。”

  “你確定？”韓煜的面色越發冷了，“我當年明明已經從馮家救出了兩個聖卿，居然還有？”

  這確實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要知道……對那些高層家族而言，經營的孤兒院中能出一個聖卿就已經是好運的事了，兩個那是運氣爆發，三個……

  那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聖卿畢竟也不是大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