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酆都城中很難感知到時間的流速,不知過了多久,戰天帝的身影出現在了黑霧之中。
比起上一次小唐接引的六位人族強者,戰天帝擁有著神智,看起來像是個三魂未分的靈體,而不是單獨的地魂。
戰天帝看到小唐,目露驚訝,禮貌問道:“這是哪裡?”
他氣質溫潤,語氣溫和,就像是個真正的端方君子。
“這裡是酆都城。”
小唐的語氣平淡,沒有什麽起伏,在黑霧之中,顯得更是駭人。
戰天帝笑道:“酆都城?古傳酆都城是陰司地府,是人死去後的歸處。”
他掃視了一圈四周,似是感歎道:“我從未想過這傳說竟然是真的。”
小唐沒有說話,只是徑自在前方走著。
戰天帝的地魂也並不介意,自顧自地說道:“我也從未想過原來酆都城如此安靜。”
安靜得仿佛沒有活物存在,或許這就是死亡,極致的靜寂。
戰天帝又問道:“既然我已經死去多年,我又僅僅是本體死亡後留下的殘念,那麽我的本體已經在這裡了嗎?”
這時候的小唐才開口說道:“人分三魂,天魂、地魂、人魂,你是戰的地魂,這裡是地魂的歸處。”
戰天帝的地魂懂了,他不是什麽殘念,而是戰天帝的三分之一,人分成三份,各有各的去處。
戰天帝笑歎道:“沒想到死後竟然也要被分屍。”
小唐不答,殿主的苦心,這些凡人懂什麽,三魂各自歸往本應到達的去往,魂魄才能得到更好的蘊養。
小唐帶著戰天帝在黑霧之中前行,他走得不快也不慢,手中的燭光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戰天帝的雙目注視著那燭火,忽然問道:“如果死去的是皇者,也會來到這裡嗎?”
小唐淡淡道:“眾生平等。”
別人來得,皇者自然也會來得。
戰天帝問道:“酆都城有主人嗎?”
“當然。”
戰天帝又問道:“那是怎樣的人?”
他似乎是被憋壞了,上千年的時光都沒有人與他說話,逮到小唐就想要問七問八。
小唐頓了頓,說道:“帥氣……”
戰天帝:“……”
等等,為什麽是帥氣?!
這三界之中,但凡是詢問某位強者的印象,誰會選擇從容貌方面來進行評價啊!
小唐沒有看到戰天帝的呆愣,繼續說道:“囂張、護短……”
最後,他頓了頓,還是說道:“還有人氣兒。”
戰天帝聽到前面幾個形容詞時不置可否,他活得古老,見過的天之驕子大多都是如此,哪怕外在溫潤如玉,內裡也是霸道狂傲的,酆都城主人是這樣的性格無可厚非。
只是在他聽到最後一個形容詞的時候,卻挑了挑眉。
有人氣兒……
好高的評價。
戰天帝笑道:“我現在倒是有些好奇酆都城主人是什麽樣的人。”
他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不能與他結交了。”
小唐沒有說話,終於走到了目的地。
這裡是地魂的歸處,是看不見的深淵。
小唐冷淡地說道:“請。”
戰天帝往下看了一眼,輕笑一聲,縱身一躍,身影在瞬間被黑霧所籠罩,再也看不分明。
小唐轉身離去。
秦鳳青在郭生野這裡問不出什麽東西來,便將主意打到了小唐身上,終於等到小唐回來,便撲上去摟著小唐的肩膀想要詢問。
他剛接觸到小唐的身體,便被凍得一個哆嗦,強行按捺住想要甩開的衝動,扯出一抹諂媚的笑容:“小唐大人,你去接引誰了啊?”
“戰天帝。”
小唐表情淡漠,看了秦鳳青一眼,又看向了郭生野:“殿主,戰已入淵。”
郭生野微微頷首。
秦鳳青好奇道:“戰天帝不是已經死了嗎?他怎麽會突然出現?為什麽他需要咱們接引?”
小唐淡定道:“殿主是輪回之主。”
“輪回之主?”秦鳳青驚疑不定地重複了一遍:“但是戰不是已經死了上千年了嗎?”
小唐依舊淡定:“是啊,但是沒想到還有魂魄落在三界。”
秦鳳青還想要說些什麽,小唐便徑直轉移了話題,開口道:“張濤快要隕落了。”
小唐的眼中難得有些躍躍欲試。
不是誰的三魂都會擁有神智,他很好奇,張濤死後會不會擁有神智,想必應該是有的。
小唐雖然對人族的好感不高,但是他倒是頗為敬佩張濤,也很樂意等到張濤死後,為他引路。
小唐的話一出,秦鳳青和張武便沒有閑心去問酆都城的事情了。
張濤還有後手嗎?
事到如今……六大帝尊圍殺張濤,張濤金身暗淡,氣息微弱,搖搖欲墜,他真的還有後手嗎?
張濤忽然笑了一聲,喘息道:“先等等,我呢,一直自認自己無惡不作,不是個好人!也從沒說自己是好人!可我這人……雖然不算好人,可做事,很少會違背本心!”
武王確實是個人物,若是他生活在天庭時代,連諸位皇子都比不過他。
篳路藍縷,砥礪前行,是武王一步步將華國帶領到了這個地步,誰都無法否認張濤的能力魄力。
只是現在……
武王要死了。
這個曾經敢叫日月換新天的男人要死了。
這是眾人的共識,他們的視線都在張濤一人身上,有同情,有惋惜,有興奮,有激動,有怨恨,也有遺憾……
張濤輕歎道:“有時候啊,做人……黑心一點也許會更好!今日之事,都是張某一人之意,並無第二人知曉!張某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麽不滿,衝我來就是!”
隨著張濤的懺悔、攬責,眾人心下不安,紛紛朝著張濤出手,不再等待,生怕遲則生變。
只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張濤爆發余力抵擋著攻擊,大聲喝道:“10年前,張某機緣巧合之下,去過一地!在那裡,張某帶走了一具冰棺!你想復活她嗎?出手,否則張某今日就毀了你一切希望!”
“張濤!”
一聲怒吼出現,天地都隨之變色,氣氛比月靈出場的時候還要冰寒。
“好!很好!我找了十年,都不曾想過是你!你……該殺!”
“死!”
一柄長劍穿透虛空,轉瞬便來到了張濤附近。
“誅天劍訣!”
“莫問劍!”
“魔帝!”
莫問劍出現了,四方瞬間大亂。
“張濤的底牌居然是魔帝!”
“雙刃劍似的底牌,張濤真是好魄力。”
正在和人交手的公羽子這一刻暴怒非常,怒吼道:“張濤,尓敢!”
他在替人族作戰,張濤卻在威脅莫問劍!
這一刻,公羽子甚至放棄了對手,朝著張濤飛去。
張濤面色發白,卻是沒有後悔,盯著遠處破碎的虛空,開口道:“冰棺不在張某這,張某藏在了某地,魔帝既然出現,想拿回冰棺……那魔帝還請助人類逃生!”
那虛空處,出現了一道人影,是莫問劍。
張濤站得筆直,望著莫問劍,說道:“你應該知道張某的性格,救人,否則……張某不會告知你一切!”
“她可還好?”
“一切安好,我不曾開啟冰棺。”
虛影沒說話,看了張濤一會兒,淡淡道:“她若有事,我便滅你人族!既然落入你手,你逼我出手,倒也不算意外。”
郭生野面色淡然地看著這一幕,許久,才開口說道:“本王倒是不曾想過,這三界中竟有這麽多癡情人。”
他的語氣平常,卻讓人平白無故地聽出了些諷刺。
秦鳳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殿主對莫問劍好像有些意見。
不過這兩人也不曾見過,所以應該是他的錯覺吧,秦鳳青想道。
秦鳳青再次看向了苦笑的張濤,心情沉重。
沒有人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尤其是張濤,他一向是白道的領袖人物,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
不過做了就是做了,張濤依然坦坦蕩蕩地將自己的手段在三界之中挑明了,他去挖了莫問劍妻子的墳墓,用他妻子的屍身威脅莫問劍出手。
他承認自己不是好人,哪怕他在人族是領袖是英雄是信仰。
但張濤也不會否認他對外的手段有多陰險殘忍。
哪有什麽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秦鳳青此時此刻更貼切地理解了這句話。
三界周知,武王才是人族的領袖,一旦殺了武王,新武就垮了。
因為只要有武王在,人類強者就隻管莽,放心往前衝,因為他們的身後有武王作為大腦,指揮著一切,為眾人兜底。
莫問劍淡淡道:“乾王看戲也看夠了,擋住坤王。”
隨後,他的劍便指向了圍著張濤的六位帝尊:“我無法幫你太多,有些事超出我的能力范圍,告訴我冰棺所在,我幫你攔住他們。”
風雲道人搗鼓了半天,才將傳音傳給了郭生野:“老夫很好奇,你是張濤的私生子嗎?”
郭生野絲毫不給風雲道人,冷淡地反問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嗎?”
“那他為何對你這麽好?”
風雲道人很是疑惑,張濤為了不讓郭生野參與進來,甚至不惜動用了莫問劍這張底牌。
眾人都知曉,但凡張濤開口,天子殿之主便會參戰。
只是他寧願用那下三濫的手段逼迫莫問劍,也不肯讓郭生野參戰,又是為何?
郭生野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因為我招人稀罕。”
“不可能。”風雲道人飛快地反駁道:“你再招人稀罕,在張濤眼裡也是強大的助力,張濤為什麽會放過你這個戰力?”
這不符合張濤的行事作風。
只是風雲道人還是猶豫了,難不成張濤還真把郭生野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所以一反常態,不願讓他參戰?
不可能啊,張濤要是這麽兒女私情的人物,張武也不會化名花齊道臥底進入地窟了。
郭生野淡淡道:“誰知道這老頭子是怎麽想的,也許是覺得我脫離了人族,所以覺得我不配插手吧。”
“你放屁!”風雲道人翻了個白眼,按照郭生野的說法,現在為人族而戰的有莫問劍、公羽子、月靈……這些人中又有哪個配插手?
“啊對對對,我在放屁。”郭生野無語道:“你不信我的話,還來問我幹嘛?”
他現在的心情不太好,甚至可以說是很糟糕,就連郭生野也沒有想到,張濤的底牌居然是莫問劍。
遠處虛空有人破空而來,乾王大笑著前去攔截:“坤王,好久不見,何必急著趕路?”
海上,兩道人影對立而站,老人是乾王,對面的是坤王。
“乾王,你要攔本王?”
“非也,坤王,滅了人間……可與吾等當年之議不一樣。”
“滅人間?本王只是要滅殺一些擋路之人,人間豈會輕易被滅?”
郭生野的聲音再次響在風雲道人耳邊:“你兒子……夠狂的。”
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怒,風雲道人卻知道這小子是記上仇了,畢竟他與野王相處一段時間了,自然知曉郭生野向來看不慣有人在他面前比他還裝逼。
風雲道人沉默不語。
這時候,莫問劍看向了戰王,說道:“師叔,你恐怕恢復了一些記憶,認出了芸兒,對吧?”
張濤知道冰棺裡是莫問劍的妻子,戰王恐怕功不可沒。
戰王面色複雜道:“是。”
“罷了,師叔,往日情分……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莫問劍呢喃道。
郭生野卻高聲笑道:“師叔侄的情誼到此為止,不是還有父子之間的情誼嗎?”
莫問劍猛然看向了郭生野,眼中狠厲一閃而逝,只是面色不改,淡淡道:“野王,告訴蒼貓,人是人,妖是妖,人有情,妖該無情,何必自尋煩惱。”
郭生野嗤笑道:“好一個人有情妖無情,莫問劍,光聽這話,還以為被辜負的人是你呢。”
下一刻,他收起了臉上嘲弄的笑意,面色冷冽,語氣冰冷:“你記住了,是你對不起蒼貓,不是蒼貓對不起你,你少在這兒給老子裝大頭蒜,早晚讓你跪著給蒼貓磕頭認錯!”
郭生野放狠話放習慣了,卻苦了張濤和諸位人族,甚至在場眾人都給聽傻了。
莫問劍是來幫人族的,對吧?
不是來殺人族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