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野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想回抱妻子的手，卻還是放下了，聲音沙啞地說道，“我身上髒了，你先放開我。”

  顧嬈感受他的身體在顫抖。

  “你也別害怕。”

  畢竟是第一次殺人，盡管那些人罪無可赦，殺人的感覺也不算是那麽好受的，她知道他此刻也需要安慰。

  她不想讓他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別野的身體總算不顫抖了。

  “嗯。”

  “我不害怕別的，隻害怕自己會保護不了你。”

  顧嬈破涕為笑。

  “你將我保護的很好，剛才的你很勇敢。”

  她從他懷中退出來，掏出雪白的帕子，先伸手給他擦著臉上的血跡，等臉上擦乾淨之後，又換了一條帕子，給他擦著手上的血跡。

  擦的認真而仔細。

  就在這時，門外又來了幾個叛軍，剛想往裡面闖，卻在看到地上的屍體的時候頓住腳步。

  幾個叛軍對視一眼，均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疑不定。

  別野在這時回頭，眼底的殺意還沒有退散。

  叛軍們看著他臉上殘留的血跡，以及幾乎被血水染濕的衣服，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了。

  別野的小家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並沒有多久，何必傳來了男人的怒吼、不甘，以及女人的慘叫聲。

  顧嬈臉色一變。

  別野對顧嬈說道，“你乖乖待在屋裡別出去，等我回來。”

  顧嬈知道他要去做什麽，連忙抓住他的衣角，眼神祈求地看著他道，“一定要平安回來。”

  別野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我天生神力，他們不是我的對手。”既然有這個能力，就不能對鄰居的慘狀視若無睹。

  顧嬈乖乖地待在家裡，大門緊閉。

  不知過了多久，別野回來了，身上的衣服又髒了。

  顧嬈沒有多問，給他找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下人們也很懂事，戰戰兢兢地接過衣服去洗了。

  夜幕降臨，城門的慘叫聲卻依舊此起彼伏。

  顧嬈睜著眼睛，根本睡不著覺。

  “為什麽會這樣呢？”

  “他們不就是為了反抗，為了避免被殺才起義的嗎？為什麽報仇之後，得到滿足之後，還要成為曾經他們最懼怕的施害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的便是這幫貪得無厭的由一群走投無路的難民組成的起義軍了。

  別野微微側身，將妻子柔軟的身體攬入懷中。

  “不要想這些事情了。”

  “我們只是普通人，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左右時局的變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管時局如何變化，都能保護自身。”

  顧嬈蜷縮著身子。

  “可是，一想到今晚好多無辜之人都會家破人亡，遭受無妄之災，我就睡不著覺。”

  “那些人太可惡了！”

  “虧我曾經還同情他們，現在我恨不得他們都去死！”

  盡管心底再氣憤，她也知道丈夫說的話是對的，他們人小力微，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別野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明天不知還有多少危機要面對，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安心地睡吧，我在你身邊呢。”

  顧嬈被這個吻安撫道，急躁的心得到了短暫的舒緩。

  “嗯。”
-
  翌日，天還沒亮顧嬈就起來了。

  起的比她更早的是別野，門口的屍體也被他清理了，院子裡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早飯也全是顧嬈愛吃的。

  正在吃早飯的時候，門外想起了一道細小的敲門聲。

  下人打開房門，在看到是隔壁鄰居的時候松了口氣。

  陳大娘手中端著一盆大白饅頭。

  顧嬈和別野也走了出來。

  在看到別野的時候，陳大娘本能地後退了好幾步，眼底也浮現出驚恐和害怕的神色。

  昨日別野殘忍的模樣浮現在眼前，嚇得她連花都不敢說了。

  顧嬈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秀眉皺了起來，卻還是禮貌地詢問道，“陳大娘，你來我家幹什麽？”

  陳大娘這才大夢初醒，想起自己這次來別家的目的。

  “昨天多虧了別恩公，要不是他，我們一家老小都要被那群畜生殺害了，我是特地來給你們送點吃的表示感謝的。”

  別野冷聲道，“不必了。”

  陳大娘撲通一聲跪下。

  “別恩公，你就收下吧。”

  “現在城內不安全，我們真的很害怕還有叛軍會來我們家，求你們看在咱們鄰居一場，我們家有時常照顧你們家生意的份上，下次在我們家再遇到危險的時候搭把手。”

  “求你們了！”

  顧嬈都要被這個女人給氣笑了，一邊怕他們，一邊尋求他們的庇護，這算什麽狗屁道理？
  “饅頭拿回去吧，我們家不缺那點吃的。”

  “來人，送客！”

  下人連忙驅趕陳大娘。

  陳大娘不甘心就這麽離開，更知道別野才是他們一家老小活下去的希望，不住地磕頭，頭都磕破了。

  地板又被鮮血打濕。

  顧嬈看到這一幕就心煩。

  “我相公也是普通人，你們自己家就沒男人，自己沒有手，不會反抗嗎？叛軍會殺人，你們不會殺回去？”

  “怎麽，不想自己的雙手沾染鮮血，想讓我相公來乾這些髒活兒累活兒？”

  “幫你們一次是情分，不一直幫下去是本分。”

  “你們自己好自為之！”

  陳大娘哭的絕望極了。

  “他們人多勢眾，我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不是沒有反抗，而是根本反抗不了啊！”

  “求求你們了，只要你們肯庇佑我們一家，就算你們讓我們給你們當牛做馬，我們也認了！”

  “我年紀這麽大了，死了就死了，可我兒子還小，他才剛剛五歲啊，這個世道這麽亂，要是我死了，誰來照顧我兒子？”

  她的神色逐漸變得決然。

  “為了保護我兒子，你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就算讓我去殺人，我也會跟那個人拚了！”

  顧嬈略有觸動，不知為何想到了小花。

  沒了父母的孩子，猶如浮萍一般，安穩的世道都很難活下去，更何況是這亂世了。

  別野說道，“饅頭拿回去，若叛軍真的再次來了，我不會坐視不管的。”

  得到這句承諾，陳大娘喜極而泣，看向別野的眼神，再也沒有懼怕，而是充滿了感激。

  “謝謝……”

  “真的謝謝你們，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送走了陳大娘，別野做了個決定。

  “這麽一直坐以待斃，始終不是良策，我們昨天殺了他們的人，難保他們反應過來之後，不會召集更多的人手對我們下手。”

  “我們只能主動出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