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如藻,遮天蔽月,偌大的皇宮上方雷聲乍響,細細的紅色絲線隱匿在雨絲之中,連接天地。
整個皇城好似蠶繭,被紅線密密麻麻地包裹起來,隔絕於世。厚重的雲層之中,端坐一位一身黑衣的男子,這人渾身鬼氣彌漫,鬼氣中蘊含血腥殺戮之氣。
他閉著上挑的雙目,本該聖潔謫仙的臉龐露出一絲妖邪。
距離皇宮十五裡之外城門,一輛破舊牛車旁邊,身穿補丁道袍的男子眉間凝重,他的一身已經被雨淋濕,狼狽不堪。
就在男子身側,站著同樣被淋濕的一男一女,這兩人穿著和那補丁道袍的男子完全不同,兩者站在一起,頗有些不倫不類的意味。
好似古代與現代融合了一般。
“隊長。”風靈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我們終於來到皇城了。”
傅俞則是看向那拿著一根樹枝盤發的男子,問道:“青陽道長,你可是看出什麽了?”
這一路走下來,傅俞對這位氣質溫潤,不驕不躁的道長產生了些許信服,不論是觀星望水,還是鎮壓鬼魂,這位道長的實力深不可測,甚至還與鬼差關系要好。
這時還未經歷末法時代,這些道長撒豆成兵,揮劍成河,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他身處幾百年前,當然還是入鄉隨俗為好。
站在護城河前的空地上,青陽望著那還在翻滾中的烏雲,淺褐色的瞳眸微微發沉。
一年前,地府鎮壓在血海的邪清君出逃入凡間,一入人間便徹底失去蹤跡。
九重天的神仙與地府閻羅皆不可插手凡間事,他作為媒介便擔任起了尋找邪清君的職責。
但凡間怨鬼何其多,他只能一邊找一邊將冤魂送入輪回投胎。逐漸的他發覺一些不對勁,所有鬼魂之間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聯系,而這些聯系和那出逃的邪清君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直到他碰見這些後世之人,通過他們口中一些線索,推斷出邪清君或許就藏在皇宮。
因世間野鬼橫行,各派道門和寺廟高僧都在淨化鬼魂,送入往生,所以一直風平浪靜的皇城反而容易被趁虛而入。
好在他原本就已經打算啟程回皇城看看自己不著調的師父和小師弟,是以,他本身距離皇城的位置並不遠,是臨近皇城的一個小縣城。
正好給他趕回來的時間。
他五弊三缺這三缺正好缺錢,所以他連買馬車的錢都沒有,回皇城的牛車還是他向老農借來的。至於那兩個後世之人,更是身無分文。
不過這黃牛到了城門口死活不走,他們幾人只能先徒步進去,隻期盼還來得及。
烏壓壓的皇城上空,黑衣男子嘴唇嗡動,一道陰陽難辨的聲音頓時響徹整個皇城上空,“上天不公!!”
這聲音悲愴,蘊著滔天怒意。
偏殿之中,人鬼神態各異。
身穿寬大道袍的男人跪在神龕前,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他伸手想要將那四分五裂的神龕拚湊起來,就在聽到那聲音後,姬如炳的手一頓。
是邪大人的聲音。
偏殿裡還有一男一女站在殘缺的紅繩火爐旁邊,少年瘦弱,此刻他正回頭好似翻閱什麽,女生仰著頭,露出白皙纖弱的修長脖頸,似乎在仔細觀察。
裴時清感覺那聲音好像從四面八方而來,立體環繞在她身邊,但她能精準地感受到那股令人壓抑的鬼氣就來自於她的頭頂。
她抬頭看向上面華麗繁複的藻井,瞳孔擴大,好似透過宮殿藻井看到了外面的天空一樣。
那從神龕中跑出去的東西,此刻就在天上。
姬如炳慌張拚湊神龕的模樣有些狼狽,哐啷一聲,一塊折斷的木板從他手中掉落在地,只因耳邊傳來邪大人無悲無喜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吾棲身之所被毀,暫居汝之身,可願?”
“只要能幫到大人,信徒願意!”姬如炳回答,嘴未張開,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好像和邪大人對話是在一種加密的情況下完成的。
身穿寬大道袍的男人不再拚湊手中神龕,他緩緩站起,回身,神態莫名地看了一眼殘缺的紅繩火爐。
那紅繩火爐中央還殘留著黑色的灰燼,表面黃色屍油有些凝固,散發著焦臭的味道。
天武皇帝韓勵本該死於今日醜時,這是祂為韓勵寫下的結局,卻不成想……
天乾宮,皇帝寢宮。
“啊——!!”咬著牙似乎從嗓子眼中呻吟聲在寢宮內時不時便會上演一陣。
地面上排放著幾列皺縮的焦黑臉皮,臉皮有大有小,卻都能看出鼻子眼睛來,這時,一雙骨節分明好看的大手又輕輕擺放下一張扭曲的人臉,規規矩矩地放在最後一排,和上一排對齊。
“嗚嗚嗚嗚,我不想死,皇后娘娘養的踏雪狸奴明明是自己跑丟的……”
“微伶那賤人,真以為爬上陛下的龍床就能麻雀變鳳凰?還妄想生下龍子,做她的白日夢,來人,給那小賤人灌一副避子湯。”
“最近皇宮裡總有小宮女小太監失蹤,大理寺也查不出什麽異樣,難道真是鬼怪作祟?”
“……”
那些人臉的嘴開開合合,說的話也無比雜亂,有宮闈秘事,有抱怨發火,還有哭哭啼啼自怨自艾的聲音,整個寢宮吵鬧的不行。
只有一個男人神情專注,用鬼氣形成的手術刀完美的在皇帝身上割下一張張人臉,甚至還強迫症地擺放整齊。
他面對皇帝愈來愈虛弱地叫喊聲熟視無睹。
皇帝虛脫地躺在地上,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他無力地看著那男人,竟不知這人到底是想救他還是折磨他。
此時那皇帝身上也已經不成人形,身軀上大大小小的血洞猙獰恐怖,血肉筋膜暴露無疑。
秦擇辰已經放棄觀看這麽殘忍詭異的手術現場,和聞人願薑暖幾人挨個觀察古董去了。
幸好那些人臉的減少讓韓勵也恢復了些許力氣,但不過爾爾,僅僅能說出幾句話。
“只要你能救朕,你想要什麽,朕都答應。”此時的韓勵還不清楚聶徵的性格,用了個最常用的法子來籠絡人心。
聶徵扶了扶因為低頭而滑落的鏡框,燭光幽幽,映照著男人的臉龐也晦暗不明。
“既然已經能開口說話,”他聲音淡漠,輕瞥了皇帝一眼,“說說這些燒死的鬼魂為什麽會纏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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