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隻海鷗貼著海綿飛過，肖堯聽到了它們撲扇翅膀的聲音和叫聲。

  少年朝右下方低下頭去，閉上眼睛。

  與此同時，他的手也開始不老實，在少女的小腿上遊走。

  之所以只在小腿，一部分是因為只要越過膝蓋就會挨打，另一部份也是因為，碼頭確實也是人來人往的公共場合。

  雖然他們倆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四腳垂在海面上方，從這個角度不太容易被人看到，不過……教會也說節製是美德，對吧？
  沈婕今天十分罕見地穿了兩條薄薄的印花白絲襪，乍一看有點像報紙，湊近了看就會看清上面的雕花，以及細細的針腳。

  概括地來說，既好看，又好摸，肉肉的，孩子很喜歡。

  徐清蔚日常比較少穿這樣的風格，說起來倒是鬱璐穎穿得多一些。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衣裙，乍一看有點像女仆裝，仔細看看又不是，只是款式和顏色都有一點點相像。

  裙擺在膝蓋的上方一點，露出被包裹在白襪中的，圓圓的膝蓋來，其中的一邊膝蓋還在襪子裡凸出來一小塊，那是創可貼。

  說起來，之前肖堯也曾經有過幾次，有意無意地委婉暗示沈婕，希望她能考慮（跟鬱璐穎一樣，這個當然沒有說出來）隻穿膝蓋以下的裙褲，沈婕從來沒有接過茬。

  她會強調自己穿衣風格的依據：一來自己個子小，穿長裙的視覺效果觀瞻比較一般，具體可參考郭敬明穿長款風衣，二來自己逃出來時就帶了這麽些衣物，又不能亂花錢（她不是很能接受自己衣櫃裡面有平價服裝的位置）——其實以上都是借口，真實原因就是女人她不願意，僅此而已。

  眼下還有那麽多焦頭爛額的事情等著處理，肖堯沒心情為這種事情與沈婕上綱上線，也就由了她。沈婕承諾肖堯盡量不穿太過分的衣服出門，後來基本上也是做到了。

  “你那個頭紗還真挺好看的，我忽然想起來，《更大的輝煌》裡的女人進教堂也戴。”肖堯說。

  “嗯。”沈婕已經習慣了肖堯的跳躍性思維，和話題轉換的隨機性。

  少女的腳上穿著漆黑的圓頭小皮鞋，不是失而復得的Dior那雙，而是一雙肖堯沒怎麽見過的。這雙鞋應該就是一般所說的“大頭鞋”“娃娃鞋”，腳背的中間有兩道綁帶，將她小小的腳背隔成兩塊天地。她的鞋跟很厚，內增高也很厚，這是沈婕的一貫風格——鬱璐穎則從來不這麽穿。

  “好了，”沈婕說：“透不過氣了。”

  肖堯微微彎腰躬身，用手指肚探了探沈婕的腳背，即那塊被隔成長方形的小小天井，撫摸著其上突起的印花：“其實昨天我跑過來，看到和你搭檔的是路濟亞，竟然還有點小失望，覺得要是男生就好了。”

  他本以為沈婕會很奇怪地問他“為什麽”，抑或是狠狠地嘲笑奚落他一頓，沒想到她卻只是點點頭說：“可以理解。”

  一瞬間，肖堯覺得那個總是胸有成竹，成熟得好像大人一樣的沈婕又回來了。

  “我跟你說過吧，我初中的時候，喜歡過我們班上一個女生。”肖堯一把除下沈婕的一隻鞋子，把它放在自己的身邊。

  “又要講你的輝煌過往了，”沈婕故作哀歎道：“你就不能不要老跟你的現任講前任嘛。”

  “不是前任，我沒有前任，你是我的初戀，”肖堯解釋說：“我跟她，單方面的而已，她又沒答應我，但是全班都知道我喜歡他，然後都默認她和我是一對，有些調皮的人還會起哄喊她肖夫人什麽的。”

  “你們男生這點就很討厭，我們初中也這樣，總是愛起哄。”沈婕評論道。

  “怎麽，你也被人家和追你的人強行綁定了？”肖堯把沈婕的兩條小腿托起來，擺在自己的大腿上。

  “張正凱啊。”沈婕說。

  “沒，我說初中的時候。”肖堯摸了一把沈婕的腳心，濕濕的。

  “那倒沒有，”沈婕想了想說：“因為追我的人太多了。”

  “炫耀於無形之中是吧？”肖堯聞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竟然什麽味道都沒有。

  “這有什麽好炫耀的。”沈婕說：“你接著講你的吧。”

  “我們那時候不是軍訓嗎？”肖堯繼續輕輕摩挲少女的襪底，她好像真的不是太怕癢。

  “昂。”沈婕點點頭，等他繼續說下去。

  “後來在一次拉練當中，我們班輸給人家班了。”肖堯說。

  “嗯。”沈婕說。

  “然後那個教官就說，輸掉的班級要接受一點小懲罰。”肖堯忽然感覺，沈婕的小腿很熱，明明隔著絲襪和長褲，都能有很明顯的溫度朝自己的腿上傳來，就好像貼著筆記本電腦的散熱孔一樣——但又不一樣，暖乎乎的，很舒服。

  早知道今天不穿長褲出來了，肖堯想。

  “罰你們全班做十個俯臥撐嗎？”沈婕笑道：“女生三個？”

  “哼，不是，”肖堯搖頭道：“那個教官說，讓我們班上出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

  “啊？”沈婕說。

  “然後沒人自告奮勇，”不知何時，沈婕沒穿鞋的那條腿滑進了肖堯的兩腿之間：“那教官就自己點了兩個，一個男生，平時跟我關系還行的，一個女生。”

  “我知道了，”沈婕說：“那個女生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了——然後教官讓他倆幹啥？”

  “當時我也不知道，就和大家一樣，莫名其妙地看著。”肖堯說。

  沈婕覺得自己的襪子有些往下滑，便伸手在小腿和膝蓋處往上拽：“我好像能猜到後面的故事內容了。”

  “然後那教官就讓他們倆站到大家的面前，我們全班都是席地而坐的嘛，”肖堯一邊講一邊連比帶劃：“然後，他就指揮著他們兩個人，像這樣，把四支胳膊搭在一起，做這樣一個動作。”

  肖堯一邊說，一邊拉著沈婕，和她嘗試複原當時的那個複雜動作。

  “就，有點勾肩搭背的，有點小親密的感覺咯？”沈婕明白了。

  “我們東如是鄉下地方，不像你們大魔都，而且還是初中，就更保守了，”肖堯解釋道：“所以對我們來說，這種程度已經很……很……”

  “我知道的。”沈婕溫和地說：“所以你當時為什麽沒有站出來阻止呢？因為覺得你沒什麽資格，還是……慫了？或者是……”

  “你說的這些原因，其實都有，”肖堯承認道：“就，很多時候，當時的場合，當時的氣氛，空氣，就不允許你去拒絕某些事情，或者去做某些事情，你懂我意思吧？”

  “你還懂讀空氣。”沈婕莞爾。

  “什麽意思？”

  “沒什麽，你繼續講。”沈婕面無表情地作勢換了一下坐姿——她單手微微將身體撐起來一點，趁機偷偷把裙擺稍微往上拉了拉，然後去提大腿根處的襪子：“所以昨晚的活動也給你造成這種感覺了，這種……空氣。”

  “這些其實都還不是最主要的，”肖堯說：“主要還是太快了，來不及反應。就那幾秒鍾時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切就發生了。他們兩個就這麽當我面勾肩搭背，然後分開，回到隊伍裡，前後就幾秒鍾，我根本來不及反應，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沈婕又伸手去提另一條大腿襪，卻發現那條腿被肖堯緊緊夾著：“松——好，你繼續講。”

  “講什麽？沒有了，講完了。”肖堯看著沈婕把襪子拉好，又重新夾起來：“就是一件難忘的小事，同學們看了一出好戲，當天軍訓解散就忘了，當事人可能也覺得無所謂，不在意——我不知道，我瞎猜的，只有我一個人鬱悶得要死，像被人捅了一刀，像是被人當面羞辱，當面戴了一頂綠帽子。”

  “怎麽就綠帽子了啊？”沈婕說：“人家跟你有關系嗎？不都是你一個人在一廂情願嗎？”

  “是啊，道理我都懂，但是很難不鬱悶，”肖堯解釋道：“畢竟我當時是真喜歡她，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她，所有人都拿我們當一對，可是她卻——被迫的也好，不在乎也好，反正就是當面和人家勾肩搭背了。”

  “我知道了。”沈婕說。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反應速度再快一點，勇氣再強一點，能夠當眾站起來說，不，教官，請不要這麽做，我反對！”肖堯說。

  “那樣一定很帥。”沈婕說。

  “所以，你現在明白我了。”肖堯說。

  “我從一開始就明白的呀，”沈婕微笑道：“你已經和初中的你不一樣了，你昨天就已經站出來了。你已經有了這種反應速度和說不的勇氣，跑到我身邊來了，不是嗎？”

  “是的。”肖堯點頭道：“我很高興我這麽做了，雖然事後才知道其實沒必要，但是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會衝到你身邊。”

  “我也很高興你會這麽做，不顧一切地保護我，”沈婕笑眯眯地說：“雖然昨天路濟亞比你搶先一步保護了我，但是你也不要因此而不開心。畢竟你站出來了，我也看到了，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嗯。”

  “所以你並沒有做沒意義的事情，如果不是路濟亞呢？那我就真的需要你的保護了。”沈婕告訴肖堯。

  “沈婕，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肖堯感動地問。

  他覺得沈婕說的話，句句說到他的心坎上，句句都令他心曠神怡如沐甘霖，但是直覺又告訴他，沈婕只是在哄他開心。

  “當然是真的啦。”沈婕信誓旦旦地說。

  肖堯依然不是特別相信，但至少……既然她還願意哄他，這也就足夠了。

  “我愛你，”肖堯因為感動而有些情緒激動：“為了保護你，我願意和全世界為敵。”

  “我也是。”沈婕輕聲說。

  “你說什麽？”肖堯問。

  “我已經在為了你，和全世界為敵了啊。”沈婕笑著說。

  肖堯用手指勾著沈婕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垂下頭去。

  ……

  肖堯雖然閉著眼睛，也感覺到他和沈婕像是被一片陰影籠罩住了。

  他睜開眼睛，放開沈婕的下巴，抬起頭來，然後嚇了一大跳。

  就在他倆的身邊，站著兩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光頭。

  這兩個光頭個子都很高，具體多高肖堯判斷不出來，但是由於自己坐著被他們俯視的緣故，看起來就格外有壓迫感了。

  這麽熱的天，這兩個人還穿著純黑的西服和皮鞋，戴著黑墨鏡，胸口掛著兩枚一模一樣的十字架——不對，有Iesu掛在上面的，這個叫“苦像”。

  “肖堯先生嗎？”其中的一個光頭開口問道。

  “你們找誰？”肖堯在緊張下回答了一句沒啥邏輯的話。

  “肖堯先生，”另一個光頭說：“老板讓我們來接您共赴晚宴。”

  “你們老板是誰？”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肖堯還是這麽問道。

  兩個光頭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回答道：“鬱老爺子，鬱特選老先生。”

  知道的以為你們是請客吃飯，不知道的看這架勢還以為是來綁票的，如果這兩個光頭身後的黑色豪車是麵包車的話就更像了。

  不，就算是豪車還是很像綁架。

  等等，他們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明明已經為了避人耳目跑到這裡來了……

  難道還是被跟蹤了？不應該啊，自己離開聖愛大酒店的時候，明明一邊走一邊反覆確認是不是被跟蹤的來著。

  難不成他們跟蹤了沈婕？！
  此時此刻，沈婕已經坐在了他的半人開外，可是那兩個光頭打斷他倆愛的表達的時候，肖堯可是正一手勾著沈婕的肩膀，一手勾著沈婕的下巴，還夾著她的一條腿……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肖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把這兩個彪形大漢滅口的可能性。

  “你要和鬱璐穎去跟她爺爺吃飯？”沈婕有些驚異地轉頭問道：“你怎麽都不跟我說啊？”

  “我是要跟你說來著，”肖堯解釋道：“這不是聊得開心就給忘了嗎？”

  沈婕雙手往地上一撐，就從她坐著的地方站起身來，穿著白絲襪的玉足腳掌微微一點地，隨後便低抬起來，用穿著鞋的那條腿一跳一跳過來，用足尖勾起了另一隻鞋。

  與此同時，肖堯也在那兩個光頭的幫助下站起來了——倒不如說，是被架起來的。

  “我沒打算瞞著你的，真的。”肖堯看著半蹲在地上穿鞋的沈婕說道。

  “我知道，我相信，我沒生氣，去吧。”沈婕穿好鞋，站起身來，和顏悅色地說道，腳還在地面上輕輕跺了跺腳。

  “鬱璐穎呢？”肖堯的目光看向了那黑色豪車的不透明黑玻璃。

  “大小姐已經到了。”一個光頭說。

  聽到“大小姐”三個字，沈婕忍不住看了那個光頭一眼，又看了肖堯一眼。

  “請順路把我的……朋友送回酒店吧。”反正已經被抓包了，肖堯有些橫豎橫，厚著臉皮要求道。

  “當然可以。”光頭拉開後座的車門，對肖堯和沈婕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不用了，”沈婕語氣生硬地拒絕道：“我還想在這裡……散散心。”

  兩個光頭再次看向了肖堯，肖堯卻趨近一步，壓低聲音問道：“你還OK吧？”

  “我真沒事，”沈婕抬起頭來，擠出一絲和善的微笑：“去吧，結束了再跟我說。”

  一邊說著，一邊還輕輕拍了拍肖堯的臉。

  “那，那我去了。”肖堯小心翼翼道。

  “去呀！”沈婕說。

  少女目送著那部商務豪車離去的背影，笑容漸漸從臉上凝固、消失，然後原地蹲了下來。

  她剛把頭垂下來埋進裙子裡，忽然又想到今天穿的是短裙，這樣容易走光，又站起身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