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將檢查結果遞給喬見深,語重心長地勸道。
“先生,情況還是不容樂觀。孩子不是不能生,但是虞小姐在懷孕之前子宮受過重創,這個孩子會懷得很艱難。就算勉強生下來,對產婦的身體也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為了產婦的身體,我們建議你們還是慎重考慮。”
喬見深低頭,看著B超圖像裡的那一團小小暗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醫生的勸說不停:“小姑娘還年輕,休養一兩年身體就能恢復了,你們還有機會的。”
他哪裡還有第二次機會。
喬見深苦笑一聲,伸手將B超單對折,好像只要這樣,他就看不到,也就能忘記了。
B超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小腦袋伸進來。
“安霖。”
是虞晚晚。
喬見深不著痕跡地將B超單藏在口袋裡,問她。
“怎麽了?”
“我看你一直沒出來,來看看。”
“沒什麽。”喬見深快步走到虞晚晚身邊,笑著解釋:“我在問醫生,飲食日常方面有沒有需要注意的。”
醫生笑著配合喬見深,說了一些清淡飲食,不能劇烈運動之類很常規的囑咐。
但虞晚晚卻聽得很認真,在醫生囑咐的時候,她掏出手機,一條條認真地在備忘錄裡記錄下來。
喬見深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認真討問的背影,眼神裡只剩下心疼。
現在的她這麽開心,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向虞晚晚開口,告訴她這個孩子必須打掉。
和姑奶奶約定的見面日子很快就到了。
喬治雅定的地方在一個高級日料會館,會館的地址在一處隱蔽的山林,喬見深和虞晚晚趕到的時候,太陽都已經落下山頭,只剩點點余暉。
喬見深扶著虞晚晚走下車。
今天的虞晚晚穿著一件鵝黃色的小洋裙,頭髮挽起,畫了個淡妝,和平時隨性自由的她判若兩人。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感覺局促不安,總覺得哪裡沒做好,跨過飯店大門門檻更是同手同腳,自己把自己絆住了,若不是喬見深就在她身邊扶著她,她肯定會摔個狗吃屎。
但她甚至都沒心情關心自己,站穩後趕緊緊張地檢查自己的衣服,又問喬見深
“我的妝花了嗎?頭髮還好嗎?”
喬見深拍了拍她的手,給她一個肯定答案。“你很美。”
不管是今天溫婉恬靜,還是平日裡活潑可愛的她,都很美。
哪怕有喬見深的證明,虞晚晚還是一萬個不放心,她非得親眼看看才放心。
看到門楣上掛著洗手間標志的牌子,虞晚晚就像是找到了避風港。
“那個,你能不能等等我?”
她這點小心思一點都不難猜,喬見深點點頭,脾氣好得不像話。
“去吧,我等你。”
小姑娘就像是個受到驚嚇的小貓咪一般,一路小跑著跑向走廊盡頭,身影拐了個彎,消失在視線中。
喬見深收回目光,斜靠在木質牆壁上,視線落在窗外靜靜開著的玉蘭花之上。
整座會館采用的都是日式裝修分隔,從小景小院的庭院,到全木質搭建的建築,讓人仿若置身在昭和時代某個日式貴族的庭院一般。
為了保證客人能夠享受到安靜的就餐環境,會館每日隻招待十桌客人,且每一桌客人都有不同的動線,保證互相之間不會打擾,所以一眼望出去,竟看不到一個人。
在這樣的環境裡,時間流動好像都變慢下來。
喬見深就這樣,孤身一人站在窗前,心事重重地賞花。
頭頂垂著的昏黃小吊燈,在微風中輕輕晃動著,燈光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身上搖曳而過,將他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
形單影隻。
至少,在白青綰眼裡的他,是孤獨到可憐的。
“真巧。”
白青綰輕輕出聲。
即便已經見過好幾回,但是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喬見深的身體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輕輕一顫。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
白青綰一步步地朝他走近,她為他放棄一切回國,她付出了這麽多,不會給他逃避遠離自己的機會。
“咱們已經到見面都要裝作不認識的地步了?”
喬見深終於賞臉,回頭,側身,望過來。
眼神清冷,神態疏離。
“你怎麽會在這兒?”
這裡是會員製餐廳,來用餐需要預約。簡言之,在沒有蓄謀的情況下,他們在這裡偶遇的概率幾乎為零。
白青綰倒也沒有隱瞞,大大方方地承認。“姑奶奶請我來的。”
見喬見深眉頭微微蹙起,白青綰主動解釋:“你放心,我沒有跟姑奶奶說我們的事,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當年,喬見深領著她到喬老先生面前,宣布這輩子非她不娶。
白青綰相信,有一就會有二,她等著喬見深再次親自牽著她的手把她介紹給親人的那一天。
喬見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懶懶的,漫不經心。
“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說與不說,與我無關。”
淡漠,最是傷人心。
不是傷心,沒有憤怒,他只是不在乎了。
白青綰每一次面對喬見深一回,都會被打擊一回,他總能讓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線輕易崩塌。
“你真的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嗎?”
“你現在過得不錯,我也是。”
“那只是你看到的。”
“我看不到的,也和我無關不是嗎。”
一句話,逼得白青綰的眼眶裡盈滿淚水,今天的她,畫著很淡很淡的妝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在風雨中的牡丹,這會兒在風雨中飄搖,讓人心疼,讓人憐。
但喬見深自始至終只是靜靜地站著,沒有任何表示。
久到白青綰眼睛都已經有些乾澀了,她剛想收回目光,眼前的喬見深卻驀然抬起手來,白青綰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希望。
他是準備安慰自己嗎?
瞧瞧,他還是不忍心。
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喬見深抬起手腕,視線落在腕上的手表上。
他看了眼時間,又放下手腕看向衛生間的方向,察覺到女人熾熱的目光,他不明所以地偏頭看向她,禮貌又疏離地問她。
“白小姐?”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白青綰苦笑著低下頭。
“你很恨我是不是。”
喬見深深深歎氣,難得耐著性子勸她。
“我們的事在五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有想要珍惜,不能辜負的人,你也該放下了,向前走,你也會遇到一個疼你的人。”
這樣的語重心長,這樣的無奈寬慰,對喬見深而言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
不管當年受到了怎樣的傷害,到底是自己曾經不顧一切,轟轟烈烈愛過的女人,喬見深還是希望她能好的。
“五年前,我離開是有苦衷的,是……”
“我知道。”
一道驚雷,從白青綰的頭上劈下來。
他知道,他竟然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