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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問長生》781~786
第781章 法則  
“你……你要做什麽?”劍骨頭聲音有些打顫。  

“沒什麽,就是讓你伱幫我個小忙。”墨畫笑眯眯道。

劍骨頭看著墨畫親切和善的笑容,不知爲何,心底的涼意,一股股地往外冒。

而後墨畫不待劍骨頭拒絕——當然,它也沒有拒絕的餘地,便開始取出筆墨,蘸著靈墨,在白骨魔劍上,畫起了神鎖陣。

第一筆落下。

魔劍的氣息,便暗淡了一些。

寄身斷劍之內的劍骨頭,驟然間覺得壓力倍增。

仿佛有人,用一道沉重的鎖鏈,將它的血池牢牢鎖了起來。

劍骨頭大驚失色。

“小祖宗,別……”

墨畫卻置若罔聞,一筆一筆繼續畫下去。

每落一筆,都宛如一道粗重的鎖鏈,加持在骨劍之上。

劍骨頭越來越窒息。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墨畫將一副神鎖陣,完完整整地畫在了白骨魔劍之上。

“畫好了!”

墨畫舉起斷裂的白骨魔劍,欣賞了一下自己适才畫上去的神道陣,神情很是滿意。

而後他便道:“劍骨頭,你掙脫一下看看。”

他想看看,劍骨頭這個劍魔,憑它自己的邪祟之力,能不能掙脫他剛剛布下的這道神鎖陣的“封印”。

可是等了半天,裏面都沒一點動靜。

墨畫一怔,“怎麽回事?”

劍骨頭不會被徹底鎮壓,魂飛魄散了吧。

墨畫用手指,擦了擦陣紋,將一筆陣紋擦淡了些,封印也稍稍松動了些,劍中便傳出了劍骨頭細弱的聲音:

“……被封住了……”

“我傳不了音……”

“哦。”墨畫恍然。

他又將一筆陣紋擦淡了些,“現在呢?”

“好些了……”

劍骨頭的聲音還是很小,但勉強能聽清楚了。

墨畫又道:“你掙脫一下‘封印’試試。”

劍骨頭有些猶豫。

它怕墨畫在玩弄它。

萬一它真掙脫封印了,說不定會被這小心眼的小祖宗記恨,反而會倒大黴。

墨畫不悅,砸了下魔劍,“讓你掙脫就掙脫,趕緊照做!”

“是,是……”

劍骨頭無奈,隻能催使一身白骨劍氣,向四周神念構成的神道陣紋砍去。

砍了幾劍,陣紋紋絲不動。

劍骨頭便驚歎道:“您布下的這道陣紋,竟如此堅固,我這白骨劍氣,竟奈何不得一點!”

墨畫豈能看不出,這個劍骨頭根本沒盡全力,皺眉道:
“別拍馬屁,再敢留手,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劍骨頭心裏發苦。

畢竟它的全部實力,這小祖宗是知道的。

雖然在這小祖宗面前不值一提,但也不至於如此不堪。

根本瞞不住……

劍骨頭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身軀膨脹,骨劍嶙峋,化成完整的“劍魔”形態,不敢再有一絲留手,全力以赴,以劍氣攻向“封印”著血池的神鎖陣。

道道森白,纏著魔念的劍氣,砍殺在淡金色的封印陣紋上。

陣紋同樣紋絲不動。

但墨畫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表面上看,陣紋沒有松動,但他能感知到,陣法的“封印”之力,在一點點被抵消。

每一道魔念劍氣,都會削減一部分“封印”念力。

盡管削減的不多,如螞蟻啃噬一般,隻有一絲,但的確是在削減。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封印會被徹底破除。

血池之上,劍氣森森。

劍骨頭砍了一會,有些累脫了,不得不褪去了“魔化”,氣喘籲籲地在一旁休息。

墨畫便道:“你歇一會,繼續砍。”

劍骨頭鼓起勇氣,剛想抗議,但一觸及到墨畫深邃的目光,想到這個小祖宗的“恐怖”,鼓起的勇氣又全部洩掉了。

“是……”

就這樣,它歇了一會,又化作“劍魔”,繼續向神鎖陣紋砍殺而去。

這次,它把這些陣紋,都當成了可惡的墨畫。

因此砍得格外有動力。

“砍死你,砍死你,終有一日,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劍骨頭心裏恨然道。

但是,它隻敢把這點“忤逆”的心思,牢牢地埋在心底,不敢透露出一丁點。

它心裏再清楚不過。

自己這點心思,要是敢露出來一點,那被“千刀萬剮”的,就是它自己了。

就這樣,砍一會,歇一會,歇完之後,再繼續砍。

不知砍了多久。

忽然,一聲輕微的“滋啦”聲響起,神念結成的鎖鏈,出現了一絲裂痕。

劍骨頭一怔,隨後心中大喜。

墨畫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神鎖陣出現裂痕,劍骨頭砍得更起勁。

很快,一道陣紋,便裂痕遍佈,封印之力徹底消失。

而神鎖陣的陣紋,是連通的,有了一處缺口,其他陣紋的封印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砍死你,砍死你!”

劍骨頭心中懦弱又得意地悄悄喊道。

又砍了不知多少劍,神念結成的神鎖陣法轟然崩潰,封印之力徹底消散。

劍骨頭站直了腰身,頓覺揚眉吐氣。

它看了眼墨畫,頗有些自得的意味,“你這陣法,似乎不太行啊……”

墨畫漠然地看著它。

劍骨頭立馬嚇得一激靈。

大意了!
一不留神,就把這囂張的話說出口了。

它立馬擦了擦額頭的頭骨上並不存在的冷汗,訕笑道:
“您這陣法,當真高深莫測,我能破開,純屬僥幸,僥幸……”

墨畫卻已經不看它了,自顧自皺眉沉思。

劍骨頭默默松了口氣,同時心裏腹誹:

“讓我破陣的是你,真破了陣法,你又不開心。”

這小祖宗,喜怒無常,真難伺候。

它轉念又想道:

“不過适才這陣法,看著雖然很強大,神念之力也凝練地可怕,幾乎不像是人的神識,但過剛易折,過強不久,像是一堵堅硬的石堤,看著堅固,但水滴石穿,一點點侵蝕,遲早會潰敗……”

墨畫同樣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表面上自己神識強大且質變,通過神道陣紋凝練而成的“封印”鎖鏈,固若金石。

但這種神念,是“死”的,是定量的。

很難經得起邪祟常年累月的侵蝕,也根本達不到長久封印的效果。

一個小小的劍魔,尚且封印不住。

更遑論封印邪神這種龐然邪物了。

自己畫下的這道“神鎖陣”,徒有封印之形,而無封印之實。

“可封印之‘實’,又是什麽?”

是一種特殊的天道法則?

類似逆靈陣的靈力崩解。

厚土陣的大地道蘊。

靈樞陣的靈力操控。

以及五行絕陣的神念與靈力的融合?
封印的法則,到底是什麽?
墨畫有點懵。

這個也沒人教過他,更沒人提點,他一時半會,怎麽可能想得出來?

又怎麽可能有真正的領悟?

墨畫歎了口氣,有些頭疼。

陣法果然博大精深,即便是以自己的悟性,有時學起來都是一頭霧水,有無從下手之感。

墨畫想了會,決定去道碑上練練,看看會不會有其他啓發。

隻是現在時間還不到。

墨畫便取出太虛令,給荀長老傳書,將打探的一些情報,都告訴了他。

包括一些萬妖穀的內部結構,還有斷金門金貴,金逸才和金逸玄這幾個弟子的身份。

當然,涉及屠先生和邪神的事,他沒有說,因爲因果太深,解釋不清。

而得到消息的荀子悠的神色,同樣十分凝重。

一旁的上官玄見心生感慨,忍不住冷笑道:“好一個斷金門,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荀子悠沉默不語,末了歎了口氣,“這件事,先別聲張。”

上官玄見皺眉,緩緩道:“若是屋子裏,發現了一隻蟑螂,便說明……”

荀子悠緩緩點頭。

上官玄見神色肅然,“那麻煩,可能就大了……”

荀子悠深深歎了口氣,擡頭看向乾學州界的天空,想起老祖的話,忽而一個念頭猛然浮現在心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可能,麻煩很早之前,就很大了……”

荀子悠默然呢喃道。

……

與荀長老交談後,墨畫盤腿坐了一會,又將幾門神道陣紋一一看了,待子時一到,神識便沉入了識海。

識海之中,道碑虛無浩瀚,巋然而立。

墨畫開始在道碑之上,將神關陣、神霧陣、神鎖陣一一畫了一遍。

很快,道碑上便浮現出了三道淡金色的,純由神念構成的神道陣法。

墨畫盯著陣法看了看,微微搖頭。

“的確不行……”

陣法內的念力流轉很晦澀。

隻有形骸,而無神韻。

這些陣紋,畫在白骨魔劍之上,用來封印劍骨頭的時候,墨畫還不曾發覺。

此時在識海之中,將陣紋呈現在蘊含大道法則的道碑上,問題就十分明顯了。

陣紋光澤暗淡。

意味著道碑並不認可。

也就是說,自己對神道陣的領悟,還十分膚淺,根本不曾掌握陣法的精義。

“可神道陣蘊含的陣法法則,究竟是什麽?”

墨畫皺眉苦思,可苦思冥想了許久,仍沒有頭緒,心裏不免有些頹然。

“看來那屠先生,說得倒也不錯,這神道陣法‘以凡人之識,竊神明之道’,從而掌控封印神明之力,晦澀艱深,的確沒那麽簡單就能學會。”

這個屠先生,的確不曾說誑語。

墨畫心裏默默給屠先生道了個歉。

之前他還以爲,自己天賦異稟,一學就學會了,現在看起來,的確是有些天真了,也有點小瞧天下陣師了……

墨畫歎了口氣。

那現在怎麽辦?
陣圖到手了,陣紋也是會了,但本質的陣法奧義,涉及的陣道法則,自己卻一竅不通。

甚至短時間內,也想不出什麽眉目。

情況有些僵住了……

墨畫皺眉,忽而心念一動,想到那屠先生消失前,對金逸玄說的話:
“你先熟悉陣紋,陣法精義,日後我再傳你……”

等日後屠先生給金逸玄上課的時候,自己再偷學?
這些神道陣,屠先生既然會用,那說明神道陣蘊含的大道法則,他應該是知道的。

他隻要教給金逸玄,那必然也就“教”給了自己。

這樣一來,就算不能徹底領悟這類法則,自己也至少知道了方向,不至於一頭霧水。

“隻是,時間未必夠了……”

墨畫有些顧慮。

他也不知,那金逸玄的陣法悟性到底如何。

若他是個笨蛋,光是神道陣紋,都要學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明白,那豈不是黃花菜都要等涼了?

可眼下又沒有其他好辦法。

墨畫又歎了口氣,他隻能繼續在道碑上練習神道陣,希望多畫幾遍,能領悟得更深刻些,說不定會有什麽啓發。

道碑之上,神道陣紋一筆又一筆顯現。

墨畫靜下心來,心神通明,將這幾副神道陣,畫了一遍又一遍。

畫完之後抹去,抹去之後,繼續再畫……

時間一點點流逝。

墨畫不知畫了多少遍,陣紋倒是越來越熟,可更深層次的領悟,卻一點進展沒有。

“好難啊……”

墨畫畫得累了,便在道碑旁躺了下來,放空心思,打算休息一會,之後再接著畫。

他就不信,自己畫上個成百上千遍,還一點都領悟不到。

墨畫閉上雙眼,心神空靈,摒棄雜念。

疲倦感也在一點點消弭。

就這樣躺了一會,墨畫重又精神煥發,打算爬起來繼續畫。

恰在此時,墨畫餘光一瞥,看到了一條黑漆漆的裂縫,不由神情一怔。

這是一條虛無裂縫。

自從墨畫的神識,達到十七紋巔峰,即將突破至十八紋之時,這道裂縫,便橫空出現在他的識海之中。

這道裂縫,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其來曆,但卻玄妙異常,近似大道的手筆,似乎是爲了彌補墨畫這個“漏洞”而生。

墨畫的神識,但有增長,必被其吞噬。

因此,他這一年多來,所辛苦磨煉的神識,幾乎都用來喂飽這個“不速之客”了,以至於他的神識境界,沒有絲毫提升。

這條裂縫,是壓抑他神識增長的“罪魁禍首”。

之前墨畫,每次看到這條虛無裂縫,心中都很不開心。

但現在,他卻忽然愣住了。

“抑制了我的神識增長……”

換句話來說,是不是就等同于……“封印”了我的神識?!
也就是說,這條虛無裂縫,是一重天道“封印”?!

而虛無裂縫,明顯包含了某類天道法則。

那便意味著,這條裂縫,赫然便是一條最清晰直白的,天道“封印”法則?!

墨畫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踏破鐵鞋無覓處……

神道陣法最核心的封印法則,原來早早就被天道,以“補丁”的形式,打在了自己的識海之中?!

目的就是,封印自己的神識,修補自己這個“漏洞”?!

墨畫張大了嘴,心中震撼。

隨後他目光一亮,心思急轉:

“若想知道,神道陣法,如何封印邪神,便隻需要知道,這條天道法則,是如何‘封印’自己的就行了……”

這道法則,能封印住自己。

那自己領悟了這道法則,將其融於神道陣法,自然而然,也就能封印住其他邪祟,乃至強大到不可一世的邪神!

墨畫繼續沉思道:

那這道法則,是如何封印住自己的識海的?

墨畫幾乎轉念便想到了一個詞:

吞噬!

“這條法則,若要持續存在,必須要不斷‘吞噬’並吸收被封印者的神念,以達到自身的力量循環,維持法則本身的穩定和存續。”

“同理,神道陣法,也要‘吞噬’被封印者的念力,借此維持陣法的存續,使‘封印之力’綿綿不絕,經年累月而不衰。”

“所以,封印最核心的規則,也便在於‘吞噬’。”

墨畫恍然大悟。

水無源則枯。

世間一切的力量,都是守恆的,都有其根源。

靈力,妖力,乃至神念之力皆是如此。

一般陣法,可以用靈石供給靈力。

可神念之力,沒有類似的“靈石”。

神道陣師,也必然無法源源不斷爲陣法提供念力。

因此,神道陣若要達成長時間的“封印”,就必然要從別處“借力”,通過吞噬吸收被封印邪祟的念力,來構成陣法自身力量的“內循環”。

這種吞噬法則越深刻,神道陣越堅固,封印越牢不可破。

甚至一定程度上,神道陣法,與被其封印的邪祟和邪神,是一體的。

邪神不死,邪祟不滅,神道陣同樣不會消亡。

墨畫心中震撼。

天道法則,果然玄妙。

而能將這些法則,具象爲陣法的前輩陣師,也當真是驚才絕豔,讓人無比欽佩。

墨畫神情鄭重。

“天道無窮,陣道浩瀚,陣師更是人外有人。”

“一定不能驕傲自滿,要心懷謙遜,勤思好學,將來才有可能真正地窮極陣法,領悟天道。”

墨畫默默點了點頭。

隨後,他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天道法則,已經擺在自己眼前了!

之前他也不是沒考慮過,參悟一下這條法則,隻是畢竟修道閱曆有限,不知這法則究竟意味著什麽。

而且,光知道法則,沒有具象化的“形骸”,也沒什麽用。

如今他徹底明白了。

神道陣紋爲形骸,封印法則爲神韻。

兩者合而爲一,這條法則,也就有了具象化的手段。

墨畫屏氣凝神,開始一邊在道碑之上,畫上神道陣紋,一邊擡頭觀想虛無裂縫一般的法則,感受其中念力的流轉。

而後,兩相參照,互相融合。

既通過神道陣紋,領悟天道法則,也在通過天道法則,爲神道陣紋,賦予真正的神韻。

就這樣,又不知練了多久,墨畫筆下一頓一收,將最後一筆,勾勒完成。

而後便如畫龍點睛一般,一道陣法,渾然天成。

璀璨的金光,一閃而過,凝質的念力,循環流轉。

“成了!”

真正的,蘊含封印法則的神道陣法——神鎖陣,金光流轉,宛如束縛神明的鎖鏈一般,就此呈現在面前!
墨畫燦然一笑。

而與此同時。

一處瓊樓玉宇,宛如天上白玉京的宗門內,一位正在靜心打坐的長老,猛然睜開雙眼。

他的心間,忽然流過一絲驚恐。

似乎有什麽非同小可,不容凡人褻瀆的機密,流失掉了……

 謝謝潮汐qqq的打賞~
  (.)
  
 
(本章完)

第782章 大劫  
怎麽可能洩露?  

怎麽會流失?
披著人皮,一身宗門長老道袍,模樣白淨儒雅的“屠先生”目光有些難以置信。

他修長的手指掐起,悉心推演,諸多不爲人知的隱秘,自他心間一一流過。

“大陣、魔殿、祭壇、歃血名單、神胎、神僕、暗中的爪牙,四象陣法……”

忽然,他瞳孔猛然一縮。

神道陣法!

“神道陣法流失了?!”

屠先生神色驟變。

不可能,絕不可能!

若無神道眷顧,沒有神明賜福,不是天生神胎,以尋常人的能力怎麽可能學會神道陣法?

此人,到底是怎麽學會的?
又是從哪裏學來的?

莫非是一個……神眷者?
屠先生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他略作沉思,而後緩緩起身,離開了長老居,走在了精美白玉鑄成的長階上,向山門外走去。

此時天剛破曉。

明媚的朝陽灑下,瓊樓玉宇般的宗門內,碎金鋪白玉,宛若人間仙境一般。

宗門內,規矩森嚴。

盡管還早,已有不少弟子,早起修行或是鍛體。

路上偶有弟子,遇到屠先生,便會躬身行禮道:

“長老好。”

容貌儒雅的“屠先生”,神色如沐春風,語氣親和,頷首示意,“好。”

如此走了一陣,在轉角處,突然碰到了另一個長老。

這長老法令紋深重,道袍之上,有著四枚金紋,顯然位高權重。

他見了“屠先生”,神情有些意外,“申長老?”

屠先生也拱手道:“沈長老。”

“一大早的,申長老,這是要去哪裏?”身穿四枚金紋道袍的沈長老,面帶威儀,出聲問道。

屠先生略作沉思,便歎道:
“有一位許久不曾謀面的道友,遠道而來,還帶了一些陣圖殘跡,想與我飲茶坐談,交流陣法,我便抽時間去看看。”

沈長老面無喜怒,“申長老,倒還真是醉心陣法……”

屠先生笑道:“讓沈長老見笑了,我去去便回,門內弟子的授課事宜,必不會耽擱。”

沈長老這才微微頷首。

宗門內長老的行跡,他隻有督促之權,並沒有那麽強的管束之權,因此他也隻是問問。

放在平時,他也不會過問。

但現在宗門改制在即,下次論道大會,至關重要。

宗門內從上到下,必須嚴格要求,不能有絲毫懈怠。

此事的成敗,關乎宗門氣運,關乎整個乾道宗的未來,不得有一絲疏忽大意。

沈長老轉身欲走,但心裏仍放不下,便又看了申長老一眼,低聲問道:

“改制之事,你那邊……沒問題吧?”

屠先生沉聲道:“沈長老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那就好……”沈長老點了點頭。

“此事若是順利……”一臉溫和恭敬的“屠先生”,目光微閃,頗有些意味深長道,“沈長老您,或許便可更進一步……”

沈長老眉毛微挑,正色道:
“都是爲宗門效力,個人的進退榮辱,不足道哉。”

屠先生拱手,“沈長老高風亮節,申某欽佩。”

沈長老微微昂起額頭,一臉法令紋顯得更加深沉,但心情似乎愉悅了不少,語氣也和緩了一些。

“申長老,早去早回。”

說完,他瞥了屠先生一眼,神情中帶了一絲居高臨下的施捨,“此事若成,門內真傳長老,必有你一席之位。”

“乾學州界,四大宗的真傳長老職位,這可是世間很多羽化修士,窮極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地位……”

“屠先生”神情大喜,連忙躬身行禮道:
“若蒙宗門看重,僥幸成爲真傳長老,必是申某一生之幸,足以光宗耀祖,死而無憾!沈長老大恩大德,申某沒齒難忘!”

沈長老對“屠先生”這番話,似乎十分滿意。

他點了點頭,而後邁步越過屠先生,沿著高高的白玉階,向瓊樓玉宇之間走去,背影漸行漸遠。

待沈長老走後,“屠先生”的神情,沒了之前的親切儒雅,漸漸冰冷了下來。

他轉頭看了眼沈先生,目光漠然,就像是,在看一個被利欲牽引的“玩具”。

“道心低下者,不過是上等做派的下等人……”

“是進獻給神主的,最肥美的牲畜。”

屠先生轉過頭,重又換上一副斯文的面皮,背對著沈長老,向著白玉階梯之下走去。

離開乾道宗的山門,來到了乾道城中後,屠先生進了一家酒樓,而後去了一趟百寶閣,又在城中逛了少許,待確定沒有因果氣機鎖定自己,這才通過暗門,走進一處富麗堂皇的洞府中。

洞府之中,山水秀麗,十分奢華,但空無一人。

屠先生穿過假山假水,亭台樓閣,一直到洞府最深處,最隱蔽的一處門關。

門關上面,疊了十八重四品陣法。

屠先生小心翼翼,一道一道地,將陣法盡數解開。

而後光芒流轉,陣紋層層消退,大門洞開。

屠先生邁步,走進門中。

門內是一間大殿。

大殿四周,同樣布滿了陣法,但內部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陳設,隻有大殿的正中,矗立著一座陣台。

陣台古舊,刻著古樸的紋路,看著並不起眼。

屠先生珍而重之取出三枚靈石。

這三枚靈石,呈繽紛七色,流光溢彩,若渾然天成,是修界中極其稀少的先天靈石。

屠先生將三枚先天靈石,放置到陣台的陣眼處,而後走到陣台中間。

片刻後,陣法啟動。

三枚先天靈石,嗡鳴作響,靈髓流逝,漸漸化爲飛灰。

古樸玄奧的陣紋,依次閃過。

流轉的光芒之上,有漆黑的空間裂縫,彼此明滅交錯。

虛空明滅,空間傳送。

這座陣臺上銘刻的,赫然正是,達到五品洞虛層次的虛空傳送陣!

陣臺上,傳出強烈的虛空波動。

而這些波動,洶湧澎湃,四溢而出,之後便盡數被大殿四壁之上,密密麻麻的陣法所吸收。

陣法氣息也被完全遮掩。

因此傳送之時,根本無人發覺。

虛空一閃,屠先生的人影消失。

乾學州界內,另一處蒼涼隱蔽,杳無人煙的荒山之間,虛空裂縫一閃而過。

屠先生的身影,緩緩浮現。

他站直了身子,神情冰冷,放開血腥邪異的神識,掃視了四周,確認沒人發現後,這才向深山中走去。

枯寂的荒山中,陽光被山色映照,呈現一片死灰。

屠先生一邊走,一邊蛻去人皮,身形一點點扭曲變化,恢複了原本枯老蒼白的面貌。

他出現的地點,位於五品乾學州界。

但他走向的深山,卻是一處禁地,一片陰影,迷霧遍佈,不知方位。

終于,屠先生回到了陰森的大殿。

大殿之中,有一間密室。

密室之中,設著一個祭壇,祭壇之上,供奉著白森森,血淋淋的人面羊角猙獰白骨頭像。

屠先生跪于頭骨之前。

他臉色蒼白,隱隱冒著綠光,聲音蒼老而沙啞:
“事有變故……”

“求神主,賜我偉力,窺測天機,蔔算吉兇。”

說完之後,他叩了三個頭。

叩完之後,一股神秘的邪力降臨,密室之中一片血色。

屠先生身軀不斷顫抖,骨骼震動,牙關咯吱作響,似乎在承受著莫大的重負,忍著無比的痛苦。

一炷香後,血色褪去。

屠先生瞳孔空洞,像是被什麽存在寄生了一般,神色漠然地從祭壇之上,取出一塊人骨。

隨後他用長長的指甲,劃破手掌,讓鮮血滴落在人骨之上。

血落於白骨之上,無名邪火燃起。

火焰宛如蛇信,舔舐著人骨,炙烤出一道道裂痕。

屠先生空洞的眼眸,看向那一道道血色裂痕,掐指一算,驟然變色:

“大劫!”

萬妖穀,將有大劫!

他的眼眸,從空洞的狀態退出,但轉瞬間又蒙上一層驚恐與不解。

“萬妖穀匿跡八百年,外有神霧林,神識不可見,內有衆妖僕,外敵不可侵,怎麽會有大劫?”

“此劫何在?”

屠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萬妖谷乃妖修之地,妖魔之基,妖丹之爐,萬妖歸魂之地……”

“乃神主大計之中,極關鍵的一環,絕不可有閃失,更不可洩露!”

屠先生神情凝重,猶豫再三,最後咬緊牙關,又向著陰森的人面羊骨頭像叩了三下:
“再請神主恩賜,以血祀,借神念,以主之眼,代吾之眼,窺測兇機……”

屠先生一字一頓。

說完之後,驟覺識海壓力倍增,似乎一股強大的邪念,強行降臨於他的天門之上。

屠先生不堪負荷,七竅流出鮮血。

尤其是他的眼眸,血流如注,蒙上了一片血色。

而借著這片血色,他終於看到了。

他看到了劫數。

看到了萬妖谷真正的危機!
此時此刻,萬妖穀外,神霧林中,正在暗中潛伏著數以百計的宗門修士!
其中一大部分,赫然正是金丹!

這是一批精銳修士。

甚至一半以上,都是大宗門的內門長老!
此時,他們便如一群虎狼,環伺于萬妖穀外,意圖尋找機會,毀了神主的基業。

這是一場真正的大劫。

而且,不是即將降臨,而是在悄無聲息中,已然降臨!
屠先生既驚且怒。

他顧不得連續蔔算,識海強行承載神主神念,而造成的元氣虧損,取出一張不知名,且可避因果的皮紙,蘸著地上的鮮血,開始在上面寫下血書……

……

萬妖穀外。

太虛門和沖虛門一衆長老正在閉目養神。

一道隱晦的血光閃過。

其他人都未察覺。

而身爲三品陣師,且對神念之道頗有研究的太虛門陣法長老荀子賢,卻突然睜開雙眼,眉頭緊皺。

荀子悠察覺到異常,問道:“子賢,怎麽了?”

荀子賢沉吟許久,緩緩道:“适才……似乎有什麽‘東西’,看了我一眼。”

荀子悠微驚,“什麽東西?”

荀子賢搖頭,“不知道,也分不清,甚至有可能,隻是我的錯覺……”

荀子悠目光肅然,看了眼遠處一片血色的萬妖穀,沉聲道:
“恐怕,未必是錯覺。”

荀子賢也神色凝重。

荀子悠喚來一個內門弟子,吩咐道:“傳令下去,讓大家打起精神,或許,會有變故……”

“是,長老。”

那弟子奉命傳令去了。

荀子悠和荀子賢對視一眼,又都看向白骨通道盡頭的萬妖穀大門,心中的弦都緊繃了起來。

……

而此時,萬妖穀內。

最深處,一處焚著檀香,奢華素雅,與萬妖穀內妖異氛圍格格不入的書房內。

一個少年公子,白皙的手掌,正手執名貴的白金陣筆,在潔白如雪的紙上,一筆一畫,勾勒著陣紋。

忽然他心有所感,取出一張,不知名的皮紙,攤在面前。

皮紙之上,氤氳出了血漬。

一行血字,浮現了出來:
“大劫將至,鷹隼聚于穀外,事不可爲,棄車保帥……”

最後,還有一行行文潦草,但筆鋒如刀,字字滴血,剜心剖膽般的決定:
“毀了萬妖穀!”

少年公子怔忡片刻,目光漸漸冰冷。

“數百年心血,偌大根基,也能說毀就毀,屠先生倒是好狠的決斷,好大的魄力。”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麽……”

少年公子俊逸的眼眸中,一半清朗如月,一半流露出妖異莫測的神彩。

……

陣法石室內。

墨畫將識海中的虛無天道法則,與神道陣法的陣紋互相映照融合,借陣法悟道,以道融陣法,終於初步領悟了“封印”法則,並且掌握了大荒神道陣法傳承中,最核心的神鎖陣。

墨畫心中大喜,一雙眼眸熠熠生輝。

現在,自己也能算是一個入門的“神道陣師”了!

墨畫從識海退出,看向一旁的劍骨頭。

陣法講究學以緻用。

既然學會了,那必然就要用。

他想再拿“劍骨頭”練練手,看看這次,這個小小劍魔,還能不能從自己布下的神鎖陣中掙脫。

劍骨頭被墨畫看著,不知爲何,覺得心底涼颼颼的。

直覺告訴它,每當這小祖宗兩眼發光地看著自己,準沒什麽好事。

隨後它微微一怔。

“想來想去,這小祖宗也無非就是想拿自己,試他那新學的陣法……”

“既然如此,那就不怕了。”

前後不到一晚,諒這小祖宗,也學不出什麽花來。

自己陪他玩玩,應付應付便是。

劍骨頭心道。

墨畫剛準備動筆,拿劍骨頭來試驗陣法,忽而動作一頓,又將筆墨收了起來,繼續端坐在羊角頭骨之上,一動不動。

他察覺到,金逸玄回來了。

果然不過片刻,大門開啓,一身黑衣的金逸玄,又回到了大廳。

他神色疲憊,似乎忙碌了一晚。

金逸玄剛準備坐下,繼續學習神道陣紋的時候,又有一個妖修走了進來。

金逸玄被打擾,有些不耐煩,剛準備厲聲斥責,可一擡頭,看清來者的樣貌,當即神色一凜,收斂起倨傲的姿態,神色頗爲恭敬。

這妖修是個老者,聲音沙啞如破鑼。

他進門,隻說了一句話:

“公子有請。”

金逸玄不敢稍有怠慢,拱手行禮道:

“是。”

妖修說完,便轉身離開。

金逸玄目光爲凝,也跟在這妖修的身後,離開了陣法石殿。

石殿之內,空空蕩蕩,又隻剩墨畫一個人了。

墨畫皺了皺眉,心中隱隱生出一些不安。

他突然感覺,事情似乎,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故。

可究竟是什麽變故?
墨畫一時有些猜不透。

他現在躲在大殿裏,又不太方便出去,若想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耐心地等等了。

等金逸玄回來,或許會有一些線索。

過了半個時辰,金逸玄果然回來了。

而且不止金逸玄一人,他還召集了萬妖穀,各個區域的管事——墨畫猜是管事,因爲金貴就混在裏面。

金逸玄沒有說話,似乎是怕事情洩露,隻是給了每個管事一枚玉簡,吩咐道:

“按玉簡上的指令行事。”

管事們接過玉簡,神識沉入其中,隻看了一眼,紛紛神色大變:

“管事,這……”

“……何至於此?”

“莫非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金逸玄目光如劍,掃視一圈。

一衆管事,都不敢說話。

金逸玄便沉聲道:“這是公子的吩咐,公子怎麽吩咐,我們便怎麽照做。”

他見衆人神色各異,明顯心思不同,便又語氣稍緩,“這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次機會。”

“按公子的吩咐去做,一旦順利,伱們便可脫離這樊籠,不必死守穀中,自此海闊天空,另有一番逍遙自在……”

這一句話,說到了幾個管事的心裏。

即便做了管事,手握權柄,也沒人想在這萬妖穀內過著這暗無天日的非人日子。

花花世界,沒人不嚮往。

幾個管事盡管不露聲色,但目光都有些浮動,最後便有人帶頭道:
“謹遵公子吩咐!”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道:

“唯公子馬首是瞻。”

“必爲公子肝腦塗地……”

金逸玄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目露寒光,“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

“是!”

商議完,金逸玄和一衆管事,就紛紛離開了。

墨畫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脫離樊籠?

逍遙自在?

這群妖修,到底想做什麽?
墨畫想了想,便發了條訊息給荀長老:
“妖修似乎有動作,長老,您小心些……”

發完之後,墨畫便繼續等著,打算靜觀其變。

可沒過多久,穀內便忽然傳來劇烈的動靜。

有建築的坍塌聲,有妖修的叫喊聲,也有妖獸的低聲嘶吼,彼此混雜在一起。

墨畫眉頭一皺,恰在此時,太虛令一震。

墨畫取出一看,便見太虛令中,傳來了一道急訊,是荀長老發來的:

“墨畫,你沒事吧?!”

墨畫:“沒事,怎麽了?”

荀長老頓了一會,傳書道:“萬妖穀的大門,打開了……”

墨畫聞言,心中一震。
——
(ps.不出意外,明天會加一更,後天還會再加一更,爭取將這段劇情收尾~.)

(本章完)

第783章 “老鼠”(謝謝貓膩的夜晚打賞的盟主~)  

荀長老又道:“現在這些妖修,發瘋一般向我們沖殺過來,我們已經交上手了……”

墨畫眉頭微皺。

荀長老他們的蹤跡暴露了?
所以這些妖修,想魚死網破,背水一戰?
可是……怎麽暴露的?
妖修爲什麽會知道,荀長老他們就駐紮在萬妖穀外?
是因爲荀長老他們不小心露出了馬腳,還是因爲……那個神秘莫測的屠先生,也精通天機因果,“能掐會算”?
墨畫皺眉。

不過事情到了這步,糾結無益,隻能盡快考慮下一步做什麽了。

墨畫問:“荀長老,你們能沖進來麽?”

太虛令頓了一會,荀長老那邊,似乎有事耽擱了,過了片刻,才傳書道:
“要花點時間……”

“子賢說了,隻能通過白骨道進萬妖穀,兩側的血溪不能沾染。”

“如今白骨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妖修,潮水一般,我們修爲占優,但一時也沖殺不過去。”

此時萬妖穀外,血色彌漫,妖風陣陣。

白骨道上,妖修嘶吼著,與宗門修士爲敵。

一時間妖氣沖天。

太虛和沖虛兩宗的修士,或禦劍氣,或使法術,將妖修一隻隻斬殺,鮮血流了一地。

荀子悠右手一劈,凝出一道劍氣,隨手劈死幾隻妖修,又向萬妖穀內,推進了幾分。

但他同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對墨畫道:
“這些妖修的狀態有些奇怪,身上有怪異的紋路,紅得發亮,妖力似乎也催到了極緻……”

他又環顧了下四周,皺了皺眉,接著傳書道:
“一旦身死,妖紋便會爆炸,血肉模糊。”

“甚至有些妖修,還沒來得及死,身上的妖紋便失控了,妖力逆亂,失智癲狂,自爆而亡……”

墨畫聞言,心中一凜。

“這些妖修,被當成棄子了。”

他們身上,都被畫上了四象妖紋。

自己能控制四象妖紋,但要一個一個篡改妖紋,以陣樞掌控其妖力。

但萬妖谷內的管事不用。

他們有集成四象妖紋陣樞的妖幡。

憑借這些妖幡,萬妖谷足以支配成批量的妖修,讓他們不得不“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而被支配的妖修,既是炮灰,用來阻攔荀長老一行人,拖延時間。

同時他們本來也就是,拿來“送死”的。

金逸玄,不,或者說是他背後的那位公子,見事不可爲,便想將自己麾下的這些妖修,全部抹殺,不留一個活口!
果然心狠手辣。

墨畫有些感歎。

荀子悠順手又劈死了幾隻妖修,問墨畫:

“你那邊沒事吧?”

“我沒事。”墨畫道。

自己也就是偷學了一點點東西。

其他倒什麽事沒有。

畢竟來之前,自己算過因果,這萬妖穀,可以算是“大吉”之地。

對別人來說,或許禍福難定,但對自己而言,應該沒太大危險。

“好,那你小心,我盡早殺進去……”

荀子悠本想就這樣結束傳書,但轉頭就見沖虛門的長老上官玄見,一臉期望地看著自己。

荀子悠一怔,有些無奈。

大難當頭,他隻希望墨畫,能顧好自身的安危就行。

其他人,能幫則幫,他並不希望墨畫冒險,多生枝節,免得自陷險境,尤其是眼下這種混亂的局面下。

可是,上官玄見與他交情頗深。

沖虛門也與太虛門,也素有淵源。

的確不好袖手旁觀。

荀子悠歎了口氣,隻能又傳書給墨畫:“若有機會,照顧下令狐笑……”

墨畫:“好!”

他原本也沒想丟下自己的兩個小夥伴。

上官玄見對荀子悠抱拳,感激道:“這位小兄弟的恩情,我必銘記在心。”

荀子悠點了點頭,心裏微微釋然。

冒點險,能得到沖虛門長老的人情,也不算壞事。

荀子悠將手中的本命靈劍,催生到極緻,沉聲道:“抓緊殺進去。”

上官玄見肅然道:“好!”

而後兩人聯手,以金丹境修爲,催動劍訣,劍氣凝練成實質,硬生生自潮水般的妖修之間,殺出了一條血路,沖向萬妖穀的大門……

……

萬妖穀內,陣法石室內,墨畫托著下巴。

他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麽做。

原本,若是時間足夠,他是想留下來,聽聽“屠先生”講課,印證一下他所謂的神道陣“精義”,與自己領悟的神道封印法則,是不是一個東西。

有沒有什麽值得借鑒的地方。

但現在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這群妖修,似乎想“破釜沉舟”了。

“警惕心這麽強的麽……”

“還是自己做了什麽,被對面‘算’出來了?”

墨畫搖了搖頭。

看來以後自己做事,要更小心才是,甚至有可能,還要兼顧一部分“天機因果”,借此規避不可知的窺視和風險。

“天機之道,任重而道遠……”

墨畫點了點頭,逐漸打起了精神來。

“既然萬妖穀的大門打開了,荀長老也正在殺進來,那就先想辦法,將小木頭幾人弄出去,其他的事,之後再說。”

墨畫悄悄放開神識。

這裏是陣法石室,四周空蕩,金逸玄不在,其他妖修也不敢貿然進來。

墨畫等了會,便將“羊頭闆凳”放歸原位,而後悄悄從羊角妖魔雕像後離開,穿過大廳,解了陣法,將大門開了一個小縫,而後隱著身,偷偷溜了出去。

之後大門悄悄閉合。

沒人知道他來過。

也沒人知道,他又走了。

離開陣法石室,墨畫沿著劍骨頭所指的路線,原路折回,向監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嘈雜喧鬧,跟來時的壓抑死寂相比,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了。

妖修們在拆毀萬妖穀。

能拆的拆,能炸的炸,能毀的毀,絲毫不手軟。

墨畫看著都有些感歎。

雖說是邪道的建築,但好歹是花了無數心血,費盡千辛萬苦建成的,這麽拆了,也不心疼麽?
他卻沒想到,要不是他混了進來,折騰了這麽一陣,萬妖穀也不會被拆……

一路上都很順利。

憑借他的隱匿術,局勢越亂,他越好渾水摸魚,而且更不容易被發現。

就這樣,墨畫悄無聲息,一直回到了監牢。

監牢裏,小木頭三人正神情忐忑。

穀內動靜極大,外面的喊殺聲,還有森森的血氣,都慢慢滲透了進來,但他們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墨畫剛一露頭,歐陽木就眼睛一亮。

惴惴不安的宋漸,看到了“親人”一般,差點就哭出來了。

就連令狐笑,也松了一大口氣。

“墨師兄,外面發生了什麽?”歐陽木問道。

“打起來了,說來話長,之後再說,我先想辦法,帶伱們逃出去……”

三人俱都神情一振。

“這是你們的儲物袋,我給你們偷回來了。”

墨畫將三個儲物袋,丟給了他們。

這三個儲物袋,是他從附近上了鎖的監牢裏偷來的,他之前早就盯好點了,隻是一直沒機會,也怕打草驚蛇。

現在蛇窩都亂了,他們也要跑路了,也就無所謂了。

三人神色感激。

墨畫將自己的計劃,簡單告訴了幾人,“待會我殺幾個妖修,弄來幾件黑袍,你們套上,抹上一些妖血,裝作妖修,混在人群裏出去……”

這個時候太亂了,他身上沒帶隱匿靈器。

而且歐陽木幾人隱匿經驗不足,即便用了靈器,也很容易露出馬腳,反倒不如混在妖修中溜出去。

“到時候,我給你們指路。”

墨畫說完,又看了眼宋漸。

這裏面,就宋漸是個“外人”。

“你老老實實聽話,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墨畫警告道。

宋漸乖巧點頭。

此時萬妖穀大亂,任何一個發狂的妖修,都能把他撕碎了,他也不敢有任何小脾氣了。

墨畫說什麽就是什麽。

一切交代完,墨畫便道:“好了,出發。”

隻是他剛邁步往外走,忽然又停住了,神情有些微妙。

歐陽木問道:“墨師兄,怎麽了?”

“我突然有種感覺,”墨畫微微皺了皺眉,“你們好像……逃不掉了。”

三人神色微變。

墨畫皺眉思索片刻,手掌一翻,拈起一枚銅錢。

歐陽木不解,低聲道:
“墨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麽?”

墨畫隨意道:“我替你們算算命。”

歐陽木三人:“……”

於是當著三人的面,墨畫拋了下銅錢。

可是拋完後,墨畫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沒用……”

明明拋了銅錢,他心中卻一點因果預感都沒有,對吉兇之事,心中也是模棱兩可,無法斷定。

爲什麽?
是因爲跟自己無關,蔔算的是他人的吉兇,所以算不出來?
還是因爲,此事天機太混亂,涉及人物衆多,因果混雜,不好去算?
又或者,真正的“天機”衍算,不能一直不停地算。

人的算力有窮盡,算過一兩次後,就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自己這三腳貓的天機衍算,果然還是太欠火候了?”

墨畫心中歎道。

不過,既然心中有了一絲徵兆,情況估計不會太樂觀。

墨畫又看了眼令狐笑三人,微微沉思,又道:

“我帶你們出去,穀口處會有宗門長老接應,但是如果真的出不去,被什麽人攔住了,千萬不要逞能,不要想著什麽甯死不屈,死戰到底,老老實實認輸,再讓他們抓回來……”

令狐笑三人,雖覺得墨畫這話有些奇怪,但此時情況緊急,來不及細問,隻將這話記在心裏,點了點頭。

之後墨畫用四象陣樞,“點名”殺了三個狗頭妖修。

這種妖修,身材偏矮,黑袍更合身。

墨畫扒了他們的黑袍。

令狐笑三人,裹著這三件黑袍,又在身上塗了些妖血,混淆了氣味,便在墨畫的指引下,向萬妖穀的大門走去。

路上,墨畫手中持著一個小陣盤。

這個陣盤,是他從元磁密室的靈視複陣中樞中,拓展而來的簡易靈視陣樞。

通過這個陣樞,可以簡單勾連他之前點亮過的“元磁靈視陣”。

借助靈視陣,可以監測附近的妖修走向。

元磁視圖肯定沒陣樞密室的中樞清晰,但也夠用了。

墨畫隱著身,眼觀六路神感八方,同時借助靈視陣,爲令狐笑三人指路。

他盡量挑了妖修少的路線走。

一路上,偶爾會遇到大批妖潮,也會有些落單的妖修。

大批妖潮,三人就混在裏面。

落單的妖修,就裝作視而不見。

偶爾也有些落單的妖修,極爲警惕,察覺到了令狐笑三人的異樣,出聲質問。

這種情況下,墨畫便當機立斷,下令狠下殺手。

歐陽木修爲一般,但也有些劍法底子。

宋漸雖然看著是個紈絝,但斷金劍訣學得並不差。

至於令狐笑,身爲沖虛門的劍道天才,就更不用說了。

還有墨畫在後面用一些小法術控制。

即便沿途遇到的零散妖修,實力並不弱,但也根本不是幾人合擊的對手。

就這樣,一邊躲,一邊殺,幾人正漸漸地離開萬妖獄,向萬妖穀的大門走去……

……

萬妖穀深處。

奢華素雅的書房內。

少年公子風姿如玉,端居上座。

金逸玄在下麵低著頭,拱手道:
“一切都按公子的計劃做好了,該毀的毀掉了,該死的人,也會死光,煉丹、煉器、尤其是陣法,一切的痕跡,之後也都會被抹消……”

“嗯。”

少年公子輕聲點頭,而後沉默不語,白皙的手指,點著桌沿,不知在思索什麽。

金逸玄恭敬道:“公子,可是有什麽不妥?”

少年公子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

“爲什麽……會被發現?”

金逸玄心中一凜。

公子繼續道:“他們怎麽會知道,萬妖穀的存在?爲何會埋伏在穀外?”

“爲何不直接攻進來,要在外面等著?”

“他們,在等著什麽?”

金逸玄神色一變,心思急轉,“公子的意思是,這些人守在外面,是在等一個契機,而這個契機,就在穀內……”

公子不置可否。

金逸玄略作思索,心中一驚,“回稟公子,這些時日,穀裏的確有了些異常……”

公子神色漠然地看著他。

金逸玄心中一涼,害怕公子責備,將頭低得更低了,但還是硬著頭皮,不得不說:
“死了一個管事,這件事您知道。”

“此外,偶爾還會有妖修暴斃而亡。”

“也有妖修冥冥中會感覺,在被什麽東西窺視……”

“我之前懷疑,是有妖祟,自煉妖圖中跑了出來,在穀中作亂……”

金逸玄低聲道。

少年公子冷聲道:“妖祟被關在煉妖圖中,受陣法管束,與外隔絕,不會跑出來,更不可能作亂。”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萬妖穀裏,進了一隻‘老鼠’。”

“宗門的鷹隼,聚于穀外,是在等這隻老鼠,給他們竊聽情報,打探虛實……”

金逸玄面色一白,連忙認罪道:
“是屬下失察!”

公子淡淡地看了眼金逸玄,“我跟你說過,不要說這些廢話,你失察又能如何?認罪又能怎樣?還不都是於事無補……”

“我若真要殺你,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不必惺惺作態,搖尾乞憐。”

金逸玄額頭滲出冷汗,立馬道:

“屬下一定將功折罪!”

公子微微頷首,而後略作沉思,目光閃動:

“這隻老鼠,肯定想救人。”

“說不定,已經在救了……”

金逸玄一驚,立馬沉聲道:“我這便過去,抓回那三個小鬼,找到那隻老鼠,將他給捏死!”

“不,”公子搖頭,“那隻老鼠,抓住了,帶回來,我要親自看一眼……”

他目光冰冷,饒有趣味。

“是!”

金逸玄鄭重叩首,恭敬後退,待離開書房後,神色瞬間變得猙獰,低聲怒罵道:
“何方宵小之輩,竟敢給我上眼藥?讓我在公子面前出醜,當真找死!”

“公子說不殺,我便留你一條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立馬喚來一衆管事,沉聲道:
“隨我去萬妖獄!”

“是。”

一衆管事見他面色兇厲,不敢詳問,隻能紛紛應聲道。

之後金逸玄迫不及待催動身法,身如虎豹,火急火燎向萬妖獄趕去。

後面一群管事不敢懈怠,也匆忙跟上。

到了萬妖獄,進了監牢,金逸玄便發現牢中空蕩蕩的。

那三人果然已經逃了!

而外面幾個看門的狗頭妖修,已經不見了蹤影。

仔細查去,才發現這幾個狗頭妖修,已經被扒光了,喂了附近的妖獸。

附近妖獸的牢籠前,還殘留著一些沒啃完的妖修骨肉。

金逸玄大怒,喝道:“分開追!”

“是!”

幾個管事沿著萬妖獄的路線,分頭追去。

金逸玄也選了一個方向,繼續追去,可追了一會,他卻忽然一怔,轉頭看向一旁的牆壁。

牆壁上,一些泥石新舊摻雜,其中還有一絲隱晦的靈力氣息,若非精通陣法的陣師,根本無法察覺。

金逸玄走上前去,大手一擦,見到石壁下塵封的陣法,當即瞳孔一縮。

元磁靈樞陣!
被什麽人啟動了!

怪不得,怪不得金貴說在萬妖獄中,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因爲的確有一隻看不見的“眼睛”,在偷偷看著他。

不,很可能不止一隻。

金逸玄面沉如水,立馬又在附近搜尋片刻,發現毗鄰的數道靈樞陣,都被人啓用了。

這些靈視陣,宛如數隻冰冷而詭異的“眼睛”,在盯著萬妖獄內的一舉一動。

而這樣的“眼睛”,在萬妖獄的角落裏,不知還有多少。

金逸玄一時有些心涼。

 謝謝貓膩的夜晚打賞的盟主~
  欠更加一,會慢慢還~
  晚點還有一更哈。

  順便,月底了,求點票票,再不投就過期了~
  (.)
  
 
(本章完)

第784章 獻祭(爲天機笨蛋喵大佬加更~)  

“屠先生說得果然不錯,監控自己的靈視陣,若是遇到陣法高手,就會成爲他人的眼睛……”

金逸玄神色凝重。

他又隨意找了找,發現附近多數靈視陣,竟都被悄悄啟動了。

萬妖獄,幾乎等同於他人的地盤了。

金逸玄心中恨急,忽而一愣,想起什麽,當即對身旁的妖修吩咐道:
“你們去追,再喊幾人,隨我來。”

那妖修得令,又喚來一群妖修,分成兩批,一批去追人,另一批則隨著金逸玄,來到陣樞密室前。

陣樞密室已經被徹底封死了。

金逸玄等一衆妖修,催發妖力,全力施爲,強行將密門破開了。

待塵埃散去,金逸玄走進密室,張目四望,神色更爲陰沉。

果然,陣樞全都被人篡改了,已經完全淪爲別人的形制了。

金逸玄皺眉片刻,冷笑一聲,“別以爲,隻有你會改陣法。”

元磁靈視陣已然啟動,陣樞還擺在自己面前,隻要重新改回來,那這遍佈萬妖獄的“眼睛”,就又變成自己的了。

一旦重新掌控元磁靈視陣樞,區區幾隻老鼠,根本無所遁形。

金逸玄手撫陣盤,放開神念,準備介入元磁陣樞。

隻是在他神念接入的刹那,神色一變,當即便意識到不對,立即縱身後撤。

在他後撤的瞬間,陣樞爆炸了。

爆炸的威力不大,對金逸玄造不成什麽傷害。

但足以毀掉了陣盤,以及上面的大部分中樞陣法。

所有元磁靈視陣,也全都熄滅了。

金逸玄沒什麽傷勢,但染了一身灰塵,模樣十分狼狽,目光也不免有些猙獰。

“好手段,這麽倉促的時間,還能在陣法中留下暗手……”

“區區一隻老鼠,竟如此戲弄於我……”

他壓抑下心中怒氣,神色變得冰冷。

“別讓我抓到你。”

金逸玄又看了眼四周的陣法。

元磁靈視複陣,以中樞爲核心,掌控終端的靈視陣。

中樞被毀了,陣法就作廢了,無法再用了。

即便要修,短時間內也根本修不好。

這個陣法,已經廢了。

不過,雁過留聲,雪過留痕。

修士的手段,總會留下痕跡,陣師同樣如此。

任何陣法,隻要不是徹底消亡,總會留下一系列蛛絲馬跡。

陣師可以利用陣法,但反過來,伱的陣法,即便隻是殘骸,也可能被別人利用。

“既然以靈視陣爲‘眼’,那他的行蹤,便會遵循穀內靈樞陣的佈局,成爲被追蹤的線索……”

而萬妖穀的佈局,他再熟悉不過。

金逸玄冷哼一聲,目光閃過一絲厲色,“你們,逃不掉的……”

……

萬妖獄邊緣,正在指路的墨畫,手中的陣盤“呲溜”一聲,元磁消散,陣法便失靈了。

墨畫歎了口氣。

這座元磁靈視複陣,還是被發現了。

看來妖修中間,也有一個經驗豐富的陣師。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這個人大概率便是妖修的頭領,也就是斷金門的大師兄——金逸玄。

好在自己留了些手腳。

這群妖修能自毀萬妖穀,自己也能自毀元磁陣。

隻是這種小手段,終究治標不治本。

之後的情況,估計就不大樂觀了。

藏在暗中,觀察一切的墨畫,又看了一眼蒙頭蓋臉,一身髒血,混在妖修群裏的令狐笑、歐陽木和宋漸三人,心情有些複雜。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實在不行,隻能另想辦法了……”

接下來的路途,果然就坎坷了不少。

沿路多了不少搜查的守衛,每個路過的妖修,都會被掀開黑袍,看一下臉。

甚至,還有巡查的“管事”。

一些岔路上的機關和小門,也都被關上了。

偶爾還有豢養的鬣犬,被妖修用繩子牽著,在地上四處嗅著,聞著人味。

如此小心翼翼走了一陣,終於,在萬妖獄外一處石橋上,令狐笑三人被堵住了。

恰在此時,墨畫手中的太虛令一震,他低頭一看,便見上面有荀長老的傳書:

“我已經殺進穀內了,你們在哪?”

墨畫擡頭,石橋的對面,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面容蒼白,目光如虎狼般狠厲的管事。

正是斷金門的金貴。

此處距離大門,大概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路途。

隻是,金貴如同一隻“惡虎”,攔在了路上。

看他的樣子,顯然不想善罷甘休。

金貴看著令狐笑三人,陰冷一笑,“總算讓我找到了……”

事已至此,行跡暴露,令狐笑三人,也不必遮掩了。

宋漸向前邁出一步,道:
“金貴,你我好歹都是斷金門弟子,何必趕盡殺絕?”

金貴忍不住嗤笑一聲,“宋少爺,事到如今,你竟還是這麽幼稚,不免令人發笑……”

“同是斷金門弟子,又能如何?”

“這世間,父子能反目,骨肉會相殘,區區同門,算得了什麽?”

世家出身,從小在爹娘的庇佑下長大的宋漸,又將父母搬了出來,“你膽敢對我下手,我爹娘不會放過你的!”

金貴的目光,甚至帶了些可憐了,“你被抓到這萬妖穀,已經有些時日了吧,你猜猜,爲什麽你爹娘那邊沒什麽動靜?”

“你猜猜,他們在做什麽?”

宋漸被問住了,一時有些怔忡。

他被關在穀裏,他爹娘在做什麽,他怎麽知道。

金貴面帶譏諷地笑了笑,嘲笑道:

“他們還能幹什麽?他們在權衡利弊!在權衡要不要救你這個兒子。”

“若是代價太大,他們甯願你死,一了百了,省得給他們添麻煩!”

宋漸臉色一白,怒道:“你胡說,他們是我爹娘,怎麽可能不管我的死活?”

金貴搖了搖頭,語氣冰冷,“看來你對世家的規矩,一無所知。”

“修士繁衍成家族,家族由血脈維系,但反而親情最爲涼薄。”

“家族中的大多修士最看重的,是利益!”

“若是利益相悖,即便同出一門,同出一脈,乃至同出一個父母,照樣會盼你死。”

“你的爹娘,又不止你這一個兒子,你死了,他們無非掉幾滴眼淚,過些時日,說不定便把你忘了。”

宋漸急道:“你胡說!”

金貴冷笑。

令狐笑目光一寒,對宋漸道:“別與他廢話,他在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金貴神情囂張,“對付你們,我還需要拖延時間?”

“是,我是出身卑微,資質不好,比不了你們這些嫡系子弟。”

金貴語氣一轉,目光怨毒,“但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脫胎換骨了!今天我便讓你們看看,什麽叫真正的妖中之王……”

金貴的聲音,越來越粗獷,說到最後,已無人聲,而是發出了類似猛虎的咆哮。

他的身軀,隨著剛健無儔的妖紋一閃,也漸漸龐大,長出了黃褐色的毛發,化出了猛虎的爪牙。

金貴的氣勢,一時間真的宛如強大的虎妖,令人生畏。

令狐笑三人神色一變,紛紛拔劍。

“動手!”

這一路上,三人聯手殺敵,已經有了些默契。

宋漸使用斷金劍訣,近身攔住妖化的金貴,歐陽木的太阿劍法,不甚精通,隻能從旁協助。

而令狐笑,則開始蓄力,凝練鋒芒無比的沖虛劍氣。

可金貴已然妖化,身負四象玄虎妖紋,實力大增,近身隻幾個回合,便壓制住了宋漸。

而後又一反手,震退了歐陽木。

宋漸和歐陽木兩人,口中都吐出鮮血來。

恰在此時,一道瑩潤如月,殺機凜然的沖虛劍氣,直接命中了金貴的身軀。

劍氣撕開了金貴的黑袍,露出了他背上的妖紋,同時也切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露出黑紅的血肉。

但轉瞬間,他的傷口,就在不斷癒合。

令狐笑咬著牙關,有些無奈。

修爲差距太明顯了。

而且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耗費了不少靈力,此時凝練劍氣,已經十分吃力了。

墨畫也神色一怔。

這個金貴,身上畫的,是罕見的“虎類”妖紋?
這種妖紋,墨畫在其他妖修身上根本沒見過。

而且虎是百獸之王,這種虎紋的增幅之威,比起其他妖獸的四象紋,明顯更強了一籌。

如今的金貴,跟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場間,令狐笑三人,毫不意外也陷入了苦戰。

宋漸和歐陽木近身交戰,根本不是身負“虎紋”的金貴的對手。

而令狐笑一旦被近身,沒有機會蓄劍氣,對妖化後,皮糙肉厚的金貴,威脅也根本不大。

金貴以一敵三,遊刃有餘。

墨畫默默將手伸進儲物袋,掏出了一把斷金劍,想試試能不能宰了金貴,將他身上的四象虎類妖紋,也給抄下來。

隻是他念頭剛起,又默默把劍收了起來。

遠處來人了。

當頭一人,正是萬妖谷的黑衣頭領,也是斷金門的師兄——金逸玄。

此外,還有數個管事,以及七八個妖修。

墨畫深深歎了口氣。

“這下真的,是事不可爲了……”

就算加上自己,也不可能是這群妖修的對手。

禦劍頂多殺一兩個,但也會暴露自己的行跡。

而且,妖化後的金貴太強了。

墨畫估計,即便自己禦劍,也未必就能將其一擊斃命。

更別說,還有其他數位管事,以及明顯更強大的,有屠先生殘魂附在身上的萬妖穀頭領——金逸玄。

退一步說,即便能殺,其實也無濟於事。

有這麽多妖修圍著,小木頭三個人,肯定是跑不掉了……

而此時此刻,金貴見來了人,不再留手,速戰速決。

僅僅十來個回合後,宋漸和歐陽木便身中金貴一掌,口吐鮮血。

令狐笑也被金貴一拳轟在靈劍上,氣血翻湧,無力再戰。

三人記著墨畫的話:

“若是被什麽人攔住了,千萬不要逞能,不要想著什麽甯死不屈,死戰到底,老老實實認輸……”

因此都不曾逞強,怪怪束手就擒了。

令狐笑心有不甘,但也的確無可奈何。

金逸玄率領一衆妖修,走到近前,先是誇了金貴一句:“做得不錯。”

金貴神色一喜。

金逸玄又轉過頭,目光在令狐笑三人身上逡巡,皺眉道:“還有其他人呢?”

那隻該死的“老鼠”,去了哪裏?

墨畫的事,令狐笑和歐陽木自然不會說。

宋漸也不蠢,自然不會洩露。

三人隻兀自冷笑,一言不發。

金逸玄心中生怒,眼皮直跳,質問道:“是誰在暗中幫你們?”

令狐笑冷笑,“區區萬妖獄,我一人一劍,進退自如,哪裏還要人幫?”

金逸玄知他在說大話敷衍,不予理會,但還是臉色難看。

金貴早看令狐笑不順眼了,便道:“要不,先廢了他雙手,讓他吃點苦頭?”

金逸玄目光冷酷,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這幾人留著,公子還有用……”

他又向四周看了看,神識翻來覆去掃蕩了幾遍,還是沒發現可以的蹤跡,眉頭緊皺。

藏得還挺深……

這種關頭,都沒露出一點馬腳?
金逸玄冷哼一聲,心中暗罵道:
“不愧是老鼠,鬼鬼祟祟的。”

隨後他又環顧四周,心有不甘,但還是道:“罷了,先回稟公子,其他事之後再說。”

“是,頭領。”

其他妖修拱手道,而後便取出鎖鏈,將令狐笑三人鎖住,向萬妖獄深處走去了。

這一切,墨畫都看在眼裏。

“果然,還是逃不出麽……”

墨畫皺眉,他本想一起跟去,但轉念一想,忽然便意識到,自己跟著好像也沒用。

對面妖修太多了,而且多數還是築基後期,乃至巔峰的妖修。

還有一個神秘莫測的“公子”。

現在打不過,跟過去也打不過。

而且,聽那金逸玄适才說的話,他們好像已經發現有人,在暗中幫助小木頭三人了。

既然如此,這群妖修現在警惕心必然極重。

自己若跟過去,一個不注意被他們發現了,反倒危險了。

墨畫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得找“幫手”。

萬妖穀深處,兇險未知,不是自己一個人能解決掉的。

他想了想,便傳書給荀子悠:

“荀長老,你們現在在哪?”

“令狐三人,又被抓回去了,我沒辦法了,要你們幫忙。”

不到片刻,太虛令中便傳來了荀子悠的消息:
“我們進了大門,穿過了大道,正在向裏面殺去,如今在……一處狼牙山谷前。”

狼牙山谷?

墨畫回憶了一下萬妖穀內的地形,而後道:“那你們別亂跑,我去接你們。”

萬妖穀內地形複雜,道路錯綜,他怕荀長老他們走錯路,跟自己走岔了。

荀子悠道:“好!”

於是荀子悠幾個長老,便在原地,斬殺妖修。

墨畫則隱著身,向狼牙山谷趕去。

不到半個時辰,墨畫趕到狼牙山谷,遠遠便見荀子悠幾個長老,正在禦劍殺妖。

他們都是金丹修爲,往往隻需凝一道劍氣,便能斬殺一隻築基妖修。

四周的妖修,更是被殺得聞風喪膽,幾乎不敢靠近。

見荀長老他們這麽強,墨畫就安心多了。

而在墨畫現身的瞬間,荀子悠幾人,也發現了墨畫。

他們化作遁光,幾乎幾個瞬間,便迎了上來。

“墨畫,笑兒他……”

當前一人,是一個身穿沖虛門道袍的長老。

墨畫猜測,這位長老便是荀長老跟自己提過的,那位暗中看護令狐笑的上官長老。

墨畫言簡意賅道:“事情緊急,令狐被抓走了,我們邊走邊說。”

荀子悠幾人紛紛點頭。

兩宗的大部隊,還在向穀內殺來,目前人手並不多。

不過有金丹,也就足夠了。

荀子悠、荀子賢還有上官玄見三個金丹長老,由墨畫指路,一馬當先,向萬妖穀內部殺去。

三位金丹長老的遁法很快,墨畫根本跟不上。

身材修長的荀子悠,便挽著墨畫的衣袖,帶著他一起施展遁法。

有三位金丹“護法”,墨畫也安心了不少。

一行人一路上勢如破竹。

遇到障礙,一劍破之;遇到妖修,一劍殺之,絲毫不拖泥帶水,速度奇快。

很快,衆人便到了令狐笑三人被抓走的石橋上。

墨畫稍稍感知了一下殘留的血氣,還有因果線索,手往右面一指,“這邊。”

荀子悠三人沒有絲毫猶豫,化作三道遁光,沿著墨畫指的方向,繼續追下去。

之後一路上,都由墨畫指路。

偶爾墨畫也會遲疑,但略作思索片刻後,都能指出正確的方向。

三個金丹長老心中都有些驚疑。

但此時情況緊急,不宜多問。

而且經曆這種種事端,他們對墨畫,隱約都有了一種無條件的,理所當然的信任。

當然,這種情況下,他們不信也不行。

隻是路線再正確,時間到底是在一點點流逝。

隨著他們追得越深,地形越複雜,時間浪費得就越多。

四周一片狼藉,全是坍塌的石壁,四處奔突的妖獸,還有死狀各異的妖修。

可就是沒有令狐笑三人的身影。

荀子悠三人神情凝重。

而墨畫心中,也隱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終於,一個時辰後,當他帶著荀長老三人,穿過煉妖壺,煉丹房,以及陣法石殿,追到最後的目的地時,這種不安的預感,越發強烈。

最終的地點,是一副恢弘的壁畫。

壁畫之上,山谷聳立,川石險惡,猙獰的妖魔亂舞,正是那副……煉妖圖!

此時煉妖圖外,有不少妖修駐守。

而煉妖圖附近,擺了三座棺材。

棺材漆黑,刻有妖紋,冰冷古怪。

每座棺材前,點了陰綠色的蠟燭,擺了各類血肉,白骨,邪果做供品。

煉妖圖正中,還有一個巫婆一樣的管事,正在渾身顫抖,神神叨叨地念叨著什麽。

似乎是在舉行什麽“儀式”。

墨畫一眼便看了出來,“他們在獻祭!”

而與此同時,這群妖修也見到了墨畫,尤其是身穿宗門道袍的荀子悠等人,當即大驚失色,難以置信道:
“金丹?!”

荀子悠神色一冷,當機立斷,“殺!”

而後他和上官玄見,劍意凜冽,或禦劍器,或凝劍氣,將周圍的妖修,一一斬殺。

在強大的金丹後期劍修面前,這群妖修,毫無還手之力。

而那巫婆妖修,似乎還想打翻祭壇,毀了儀式,卻被荀子賢長老反手鎮住。

一道刻滿陣法的靈繩,將她困了個結實。

巫婆動彈不得。

荀子賢冷聲質問道:“獻祭的儀式是什麽?怎麽回溯?怎麽取回‘祭品’?”

巫婆滿口牙齒,漆黑如墨,咧嘴一笑,而後眼中邪光一閃,當即七竅爆裂,識海崩潰而死。

荀子賢想制止都無從下手,一時面沉如霜。

此時附近的妖修,已經死了一地。

外圍的妖修,不知內情,被劍氣斬殺了。

這舉行獻祭儀式的巫婆管事,明顯知道什麽,卻被一股邪念摧毀識海,自爆而亡了。

附近空蕩蕩,唯有中間的三座棺材。

不唯墨畫,便是荀子悠三人,心中都有了猜測。

片刻之後,荀子悠歎道:

“開棺看看吧……”

荀子賢躊躇片刻,動手破了棺材上的陣法,依次打開了棺材。

棺材裏面,躺著三個少年。

正是令狐笑、歐陽木和宋漸三人。

此時三人,臉色慘白,無一絲血色,氣息泯滅,如同抽去了“神魂”的死人。

上官玄見身子一顫,臉色煞白,目露絕望。

荀子悠和荀子賢默然不語,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氣氛一時有些死寂。

便在此時,他們便聽一旁的墨畫,輕輕松了口氣,道了一聲:
“還好……”

荀子悠和荀子賢一怔。

上官玄見也猛然擡頭,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面露希冀地看著墨畫。

“墨……”

他聲音有些嘶啞。

墨畫點頭道:“神魂被獻祭了,但還好,剛剛獻祭不久,應該還能救回來……”

這種事,他還算比較熟。

荀子悠三人聞言,神色都有些錯愕。

他們都是正經修士,對神道學問,所知不多。

荀子賢倒是知道點,但也根本算不上精通。

“這……怎麽救?”

墨畫擡頭,看了眼森嚴恢弘,似乎有無數妖魔嘶吼的煉妖圖,語氣隨意道:

“我也進去就行了!”

他的眼眸微微發亮,隱隱透著興奮。

原本自己都快要出穀去了……

結果這群妖修,好巧不巧,又把自己“勾引”到了這裏。

若不進這煉妖圖看一眼,豈不是……對不起他們“引狼入室”的一片苦心?
 謝謝天機笨蛋喵“大佬”的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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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章完)

第785章 爲虎作倀  
荀子悠和荀子賢都是一窒。  

荀子悠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不能進去。”

令狐笑這三個孩子,生死未蔔,他很遺憾,心裏也不好受。

但這畢竟是沖虛門、太阿門還有斷金門宋家自己的事。

“疼”也疼不到他身上。

他雖遺憾,但也僅此而已。

可萬一墨畫自作主張,真進了這煉妖圖,運氣不好,出了什麽意外,折在了裏面,那太虛門也要跟著損失慘重了。

老祖也不會對自己客氣。

自己甚至都沒臉面,去見老祖他老人家了。

這個“疼”,就切切實實疼在自己身上了。

“就算進去,也是我去,你不行。”荀子悠又道。

墨畫便道:“荀長老,您知道進去做什麽嗎?”

荀子悠愣了下,看了看面前巨大森然的壁畫,認真考慮了下,而後老實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

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這煉妖圖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更不可能清楚,裏面究竟會有什麽門道。

身爲宗門長老,他大半時間都待在宗門,雖然也會外出,閱曆也不少,但這些閱曆,都是面對形形色色修士的“人類”閱曆。

不是邪祟。

迄今爲止,他都沒怎麽遇到過邪祟,對邪念之事更是知之甚少。

反倒是荀子賢長老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後,神情鄭重地問墨畫:“你有把握麽?”

“嗯!”墨畫點了點頭。

目前看來,萬妖穀內,並沒有邪神的神骸,乃至化身。

那這煉妖圖中,妖祟雖然數量衆多,猙獰兇殘,但論及實力,未必真有多強。

自己應該能“把握”得住!
墨畫一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的模樣。

荀子賢有些意外,微微沉思。

他雖然不知,墨畫的把握究竟在哪裏。

但這孩子既然是老祖他老人家看重的弟子,必然有過人之處。

更何況,進入萬妖谷這段時間以來,墨畫的聰穎,悟性,行事的分寸,還有對陣法的領悟,他都是看在眼裏的。

荀子賢點了點頭道:
“我同意伱進去,若有什麽需要,你盡管說,我幫你。”

荀子悠一怔。

另一旁的上官玄見,聞言神情激動,也連忙道:

“小兄弟,隻要你能救回笑兒,便算我沖虛門,欠你一個大人情!”

“至少算是我上官玄見,欠了你一個大人情!”

“以後隻要不違背道義,不違逆道律,不有損于個人德行,和宗門利益的事,你隻管說,我但凡能做到,必義不容辭!”

這個允諾,就極重了。

更何況,這還是位列八大宗之一的沖虛門中,一位金丹後期內門長老的允諾。

荀子賢微怔。

荀子悠更是吃了一驚,歎道:“玄見,你也不必……”

上官玄見搖了搖頭,神色鄭重。

“這是應當的!”

他的確沒辦法。

修界浩瀚無際,各類門道繁雜,術業亦有專攻。

他修的是劍氣,對這種妖祟之事,本來就一頭迷霧,根本不知做什麽,才能救出令狐笑。

煉妖圖妖氣極重,必然兇險異常。

墨畫若不親自開口,他自然不好意思請墨畫這個太虛門的小弟子,冒未知的兇險,去救他們沖虛門的弟子。

可既然墨畫開口了,說他有把握,陣學淵博的荀子賢長老也認同了。

那他自然要誠心誠意,許下重諾,請墨畫幫忙。

眼下,很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若不許下重諾,請墨畫這個神秘莫測的小弟子幫忙。

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很有可能,他們沖虛門這個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劍心通明的劍道天才,就永遠也救不回來了。

真到那時候,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因此,眼前有一點機會,都不能放過。

荀子悠看了上官玄見一眼,設身處地體諒了一下他的心境,也不好阻止了,歎道:“罷了……”

他又看著墨畫,“那你自己小心吧。”

墨畫點頭。

一旁的荀子賢又看了眼煉妖圖,忽而有些疑惑,問了墨畫一個關鍵的問題:

“你……要怎麽進去?”

這個壁畫恢弘廣闊,但沒有入口,顯然不是用“肉身”進去的。

荀子賢聽墨畫說過“獻祭”這兩個字。

可獻祭,需要儀式。

不同獻祭,儀式不同。

現在具體的儀式還不清楚,巫婆又死了,想通過獻祭儀式,進入壁畫,估計也行不通。

“等會,我稍微考慮一下……”

墨畫沉吟道,心思轉動。

之前在萬妖穀,他第一次看到煉妖圖的時候,就在考慮,如何才能進入煉妖圖。

未雨綢繆,是獵妖師的基本準則。

遇到事情,一定要早做打算。

要進入煉妖圖,一般來說,便隻能靠“儀式”。

墨畫原本的打算,是渾水摸魚,趁著妖修進行“儀式”,自己把自己當祭品,給“獻祭”進去。

但這個條件,有些苛刻。

還需要很多的機緣和巧合。

妖修也不全是傻子。

一旦出了任何一丁點紕漏,被妖修察覺,自己的肉身,就落在了妖修的手裏。

這樣就完蛋了。

即便自己的神魂,進了煉妖圖,把妖修的家底都“吃”光了,也無濟於事。

沒了肉身做根基,神魂自然而然,就會淪爲“鬼物”。

自此與大道永絕。

因此,最好的辦法,是繞過“儀式”,不通過獻祭,而是以神念直接介入煉妖圖中。

儀式是別人的路。

別人的路,走著總不太舒服,而且不一定安全。

墨畫還是想走自己的路。

“如何繞過儀式?”

這一點,墨畫之前都沒想到什麽好辦法,但最近經曆了一些事,他漸漸有了一些思路。

墨畫繞著巨大壁畫一般的煉妖圖走了兩圈,而後走到角落,取出白骨斷劍,偷偷問道:

“劍骨頭,你能進煉妖圖麽?”

“我不進去!!”劍骨頭立馬道。

“我是問你,能不能進去,不是問你,要不要進去。”墨畫語氣漠然。

劍骨頭如何聽不出,墨畫平靜的話語中,那不平靜的威脅之意。

它想反抗,但實在沒那個實力去反抗,隻能小聲辯解道:

“能……倒是能進去,但我進去了也沒用。”

劍骨頭聲音中透出一絲畏懼,“煉妖圖裏,妖祟衆多,實在太過兇險了。我雖是劍魔,本身也是邪念之體,但在那麽多妖祟面前,也實在是微不足道……”

“更何況,就算我進去了,也沒那個能力將那幾個小鬼救出來。”

“大概率是會被衆多妖祟,生吞活剝……”

劍骨頭有些怯懦,但並未說假話。

墨畫卻道:“不用你救。”

劍骨頭一愣,“不用我救?那我進去做什麽?”

“你主要是帶路,把我帶進去!”

墨畫眼眸微亮。

他考慮過了。

元神出竅,似乎是一種很高端的修士能力。

自己現在還不會。

因此目前,自己的神念,是不能主動離開肉身的。

但是,卻可以被動地,被一些邪祟,吸引到某些“觀想圖”,“幻境”,或是“夢魘”之中。

類似被“勾魂”一樣。

墨畫總結了一些,與自己打過交道的邪祟,從最開始黑山寨的山水道童圖,到張家的僵屍祖師圖,再到五行宗的道場神龕……

大抵都是如此。

這樣就好辦了。

肉身是神魂的“樊籠”。

隻要找個“邪祟”,勾了自己的“魂”,讓神念脫離肉身,然後通過一些手段,自己的神念便能“主動”進入一些幻境或是夢魘了。

這個“勾魂”的邪祟,是個“帶路黨”。

而這個帶路黨,墨畫選擇讓“劍骨頭”來當。

劍骨頭被墨畫“委以重任”,當即嚇得一哆嗦。

帶路?

給這個可怕的小祖宗帶路?
劍骨頭立馬委婉推脫道:“可是……就算我把您拉到血池,恐怕也進不了煉妖圖……”

“這個不用你操心,”墨畫道,“我都考慮好了,你隻需要照我的話做就行。”

“這恐怕……”劍骨頭還在推諉。

墨畫闆著臉,“你不會以爲,我是在跟你商量吧?”

劍骨頭苦澀道:“是。”

早這麽說,不就完了麽。

假惺惺地問這麽多,自己拒絕得了麽?

自己一個一點“主權”都沒有的邪祟,跟你這個小祖宗商量個什麽勁……

劍骨頭心中腹誹。

“好,那就這麽定了。”

墨畫單方面決定了。

另一邊的荀子悠三人,則有些錯愕。

墨畫蹲在角落,握著把斷劍,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麽,偶爾還有些邪異的氣息冒出來。

這點動靜,必然瞞不過他們金丹境的神識。

不過他們也沒說什麽。

墨畫能鼓搗出什麽,那是他自己的本事,就算有些出格,那也是老祖來管,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罷了。

征得了劍骨頭的“同意”,墨畫就有了打算了。

他又繞著煉妖圖,走了幾圈,用心推衍圖中的陣法氣息,悉心感知內部神道陣的流轉。

然後,他找到了一個陣法相對薄弱的地點。

任何陣法,都不是均勻分佈的。

任何承載陣法的陣媒,都有自身的薄弱點。

煉妖圖也不例外。

當然,要想看出這種破綻,也還是很考驗陣師的神識、眼力以及陣法經驗的。

最重要的,是衍算之力。

墨畫找到了煉妖圖上神道陣的薄弱點,取出筆墨,畫了個叉,然後對荀子悠道:
“荀長老,幫我把這裏破開,用劍氣破,大概兩寸厚。”

荀子悠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墨畫說的,拔出劍,將壁畫之上墨畫畫叉的地方,削掉了淺淺一層。

削掉之後,露出了裏面的陣紋。

此處神道陣紋稀疏,道道陣紋間還留有不少空間。

墨畫先抹掉了其中一枚神道陣紋,而後用自己畫的陣紋,替代了上去。

這樣,自己畫的這枚神道陣紋,便成了一個“介面”。

墨畫又在白骨斷劍上,畫了另一枚神道陣紋。

這兩枚神道陣紋,可以互相嵌合。

墨畫選好位置,將白骨斷劍,插入煉妖圖壁畫之中,從而讓斷劍上的神道陣紋,與他在壁畫上留下的陣紋,互相嵌合,彼此連通,構成一個“橋梁”。

這樣一來,白骨斷劍,便成了煉妖圖的一部分。

二者是一個整體。

進入白骨斷劍,自然也就能通過神道“橋梁”,進入“煉妖圖”之中。

他這操作,一旁的荀子悠和上官玄見,看得一頭霧水。

唯有荀子賢能看出一些門道,大概猜到了墨畫的想法,一時神情有些怔忡。

他看了看壁畫,看了看斷劍,又看了看構成“橋梁”的陣紋,最後看了眼墨畫,一時心緒起伏。

“這孩子的腦袋……到底是怎麽長的?”

墨畫將一切做好,轉過頭,看向荀子悠三人:

“長老,待會我就進去了,但肉身會留在這裏,拜託你們替我護法。”

荀子悠點頭,“你放心,有我們在,沒人動得了你的肉身。”

他甚至默默將“虛空劍令”捏在了手裏。

按理來說,他們三個金丹後期,足以保墨畫萬無一失。

但若真出了意外,有金丹之上的強敵來犯,那麽他便捏碎劍令,把老祖喚來。

從而杜絕出現任何一點意外。

墨畫放心了。

白骨斷劍,插在煉妖圖上,兩者之間,由兩枚彼此嵌合的神道陣紋勾通。

墨畫盤腿坐著,手握白骨斷劍,低聲道:
“劍骨頭。”

劍骨頭心不甘情不願,但又無可奈何,隻能施展邪祟“勾魂”的法門,將這尊“小瘟神”,給勾到了自己的血池之中。

白骨斷劍之上,浮出一層淡淡血霧。

血霧籠罩之下,墨畫緩緩閉上雙眼,神念漸漸離體,臉色微白,呼吸平穩,氣息也變得若有若無。

荀子悠還是有些擔心,皺眉道:

“這骨劍……似乎有些邪氣,非正道之物,不會有事吧?”

荀子賢搖了搖頭,“他既然有把握,說明心中有數,就讓他放手施爲好了,我們守住他的肉身便好。”

上官玄見肅然點了點頭。

而後三個金丹後期內門長老,成掎角之勢,將墨畫護在中間。

三人神識放開,神情戒備,目光炯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而在三人保護中的墨畫,安然地閉著眼。

他的神念,已經脫離肉身,進入了血池,化作了更小一號的“小墨畫”。

劍骨頭一見他這副模樣,就渾身骨頭疼。

曾經被墨畫徒手,一根根掰斷的數十根劍骨,也隱隱作痛。

墨畫開門見山,直接吩咐道:
“帶路吧。”

劍骨頭面露難色,訕笑道:
“小祖宗,通向煉妖圖的‘路’你搭好了,我也已經拉你進來了,你自己就能進去了,我區區一個劍魔,就沒必要跟著了吧……”

墨畫搖了搖頭,“我得帶著你,你是個‘隱患’,不能留下。”

劍骨頭嘴角抽搐:
“小祖宗說笑了……我實力卑微,根本不是您的對手,進去也幫不到您,不如留下給您看門……”

墨畫根本不聽他狡辯,豎起兩根白嫩的手指:
“給你兩個選擇:一,跟我進去;二,我把你捏死在這,以絕後患。”

劍骨頭立馬一哆嗦,搶先一步,走在墨畫前面,躬身道:

“小祖宗,您請,我在前面爲你開路。”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劍骨頭心中歎氣。

它原本還打算著,等這小祖宗進了煉妖圖,自己就想辦法,切斷神道橋梁,讓他永遠回不來了。

結果,這小祖宗真的一點機會不給……

它也隻能認命地帶路了。

金色神道陣紋,一端溝通劍骨血池,另一端連接煉妖圖,宛如鐵鎖橫江,搭成一座金色陣紋橋梁。

高大的劍骨頭,彎腰躬背地走在前面。

小小的墨畫,昂首挺胸地跟在後面。

走著走著,在前面帶路的劍骨頭,忽然就有一種“爲虎作倀”的感覺。

墨畫是那隻惡虎。

自己是隻小小的“倀鬼”。

隻不過,自己這隻“倀鬼”,不是把人帶給老虎吃。

而是在把老虎,往“人堆”裏引……

它越發苦悶,心中歎道:

“做人不自在,做妖不自由,如今做了魔,竟還是身不由己……”

“活著好難啊……”

劍骨頭心裏腹誹著,但表面上越發恭敬,不敢有絲毫馬虎。

就這樣,一魔一人,沿著神道鎖鏈,離開血池,向著更寬闊,血色和邪氣更濃,邪祟之氣也更烈的煉妖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漸漸開闊。

漆黑烏蒙的天空,血色的雲彩,險惡嶙峋的山脈,森然的白骨,和諸多妖異邪佞的氣息,幾乎就在近前。

墨畫久違地,有了一種“饑腸轆轆”的感覺。

仿佛,很久很久,沒有吃大餐了。

他的一雙晶瑩的眼眸,越發明亮。

瓷娃娃一般的臉蛋,越發顯得唇紅齒白。

劍骨頭察覺到墨畫興奮的情緒,有些奇怪,偷偷回頭瞥了一眼,見到墨畫這副白嫩可愛的模樣,不知爲何,心中竟隱隱發毛。

“走快點!”墨畫聲音清脆道。

“是,是!”劍骨頭不敢怠慢。

很快,一人一魔,便走過神道“橋梁”,邁步進入了真正的煉妖圖。

一進入煉妖圖,氣氛果然又不一樣。

陰森,血腥,壓抑。

山谷猙獰,白骨成堆,血流遍地,一看便是妖邪久居之地。

劍骨頭的那尊血池,血腥氣已經很重了,可與這煉妖圖比起來,隻是小巫見大巫。

“隻是……”

墨畫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疑惑。

“妖魔呢?”

不是說進了煉妖圖,會遭萬妖噬魂之苦麽?

萬妖呢?
躲哪去了?

藏起來了?

墨畫有點不開心。

客人都進門了,也不來“迎接”一下?
這煉妖圖裏的邪祟,也太沒禮貌了。

墨畫眼眸一亮,心中默默道:“你們不來找我,那我可要去找你們了哦……”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把小木頭三人救下來。

墨畫神念展開,微微感知,而後便循了一條白骨道,往前走去了。

劍骨頭正因煉妖圖中密集而陰森的氣息而惴惴不安,見狀一怔,但它又沒辦法,隻能硬著頭骨,默默跟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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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786章 虎紋(爲盟主小白白的蘿蔔大佬加更~)  

天邊烏雲如同鬼魅,遠處山川如同妖祟,兩側鮮血淌成溪流,腳下白骨鋪成道路。

墨畫神態輕松,腳步輕盈。

劍骨頭心懷忐忑,亦步亦趨地跟著。

走了一會,墨畫便轉頭看向劍骨頭,語氣帶了些鄙夷,“你不是說煉妖圖裏,邪祟衆多麽?邪祟呢?”

他已經走了一路了,還是一隻邪祟都沒看到。

這煉妖圖,不會是假的吧?
自己該不會白跑一趟吧……

劍骨頭訕訕道:“我哪裏知道……”

它也是第一次進來。

如果有的選,它一輩子都不想進來。

墨畫又四處打量了一會,搖了搖頭,心道:
“罷了,先救人吧,廟都在這裏了,‘和尚’還能往哪裏跑?”

他便心無旁騖,感知著白骨道上的氣息。

這些氣息中,有一些不幹淨的,摻雜著妖氣的邪念,同樣也有幾縷幹淨的,純淨的修士念力。

小木頭三人,若是被“獻祭”到煉妖圖中,應該就是沿著腳下的白骨通道,被妖修押往煉妖圖的深處的。

墨畫不由加快了腳步。

好在一路雖然景色陰森,但都平安暢通。

就這樣,一直走到白骨道盡頭,面前便是一座山谷,谷口宛如裂開的妖獸巨口。

墨畫一怔,微微皺眉。

他繼續往裏面走,進了山谷,面前是一條大道,而後便是一些妖獸雕塑,還有一些犬牙交錯的峰穀。

墨畫越看越覺得熟悉,略作思索後,心中恍然。

萬妖穀!
煉妖圖的地形,竟和外面的萬妖穀,十分相似。

盡管存在不少差異,但整體格局,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墨畫又想起荀子賢長老說的那些話:

“萬妖穀的陣法,是虛實相間的……”

“……借某種偉力,將現世與神念,初步映照融合,並通過陣法構建出來。”

墨畫此時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虛實相間。

現世與夢魘融合。

小漁村的河神廟,似乎也是如此。

通過真實的現世,構建某種夢魘,然後通過夢魘,反過來影響現世。

“現世是夢魘的基礎,夢魘又反作用於現世?”

“這便是邪神念力的高端用法?”

墨畫又擡頭,打量了四周的景象。

目前煉妖圖中的夢魘,脫胎於現實,但似乎對“現世”的影響還微乎其微。

是因爲萬妖穀還沒真正構建完成?

還是因爲……真正的邪神,還未蘇醒,所以還不能動用真正的邪神之力?
墨畫不由想道:

假如大荒邪神,真正的蘇醒了……

而且祂也真的在某個地方,成功構建了一個妖魔煉獄,豈不是可以通過滔天的邪念,將“妖魔煉獄”,直接降臨人間?

屆時真正的是生靈塗炭,人間如獄?!

墨畫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心中湧起巨大的寒意。

邪神莫非真的……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倘若果真如此……真讓邪神複蘇,邪念在暗中肆意蔓延。

那表面繁華的九州修界,看似一切安好,但又可能一瞬間,就會被無邊的恐怖噩夢吞沒,支離破碎,屍橫遍野。

表面繁華,內在腐壞。

參天的大廈傾塌,也隻在一瞬之間……

墨畫目光凝重,末了歎了口氣。

這個世間的真實,看得越清,越覺得恐怖,而如此危機之下,普通修士,很可能還在歲月靜好,歌舞昇平……

“生於憂患,死于安樂……”

墨畫搖了搖頭,不過轉念一想,這些事他目前也無能爲力。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目前應該也還輪不到自己這個築基小修士操心這種九州大事。

先救人要緊……

墨畫自我安慰了下,便暫時將這些拋到腦後,繼續搜尋被“獻祭”掉的小木頭三人的蹤跡。

如此又走了一陣,到了一處石道上,墨畫神念一動。

“找到了!”

地面有著明顯的,妖修走過的痕跡,邪氣濃烈。

修士的神念氣息,也十分明顯。

墨畫擡頭。

遠處一條寬闊的石道上,幾個妖修正在扛著三具漆黑的,刻有妖紋的古怪棺材,一步步向前走。

隊伍前方,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妖修管事領路。

而這個管事,正是金貴。

或者說,是金貴的妖修神魂。

墨畫沒有隱藏身形,劍骨頭更沒有收斂氣息。

雙方都察覺到了彼此。

走在前面的金貴,忽而一擺手,道“停下!”而後轉過頭,看向墨畫,當然,主要是墨畫身邊的“劍骨頭”。

劍骨頭在墨畫面前,雖是卑躬屈膝。

但它生前,是一個精通邪劍鑄造,一身功法陰毒的老妖修。

死後轉化而成的,更是一尊渾身白骨邪劍,骨骼高大,魔氣凜然的“劍魔”。

光看模樣,就十分“可怕”。

金貴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忌憚,但他也並不曾畏懼,冷笑道:

“公子說,萬妖穀裏有隻老鼠,在暗中作祟,壞公子的大計……隻是我沒想到,你竟真的能追到這裏來……”

金貴目光灼灼,死死盯著劍骨頭。

劍骨頭肅然沉默片刻,忽而一怔,一臉森白的骨頭懵了一下。

老鼠?

誰?
我?
“不是,我隻是個帶路的,跟我沒關系……”

它想澄清一下。

但一想到墨畫就在身邊,這小祖宗都沒說話,它自然也就不敢擅作主張出聲。

更主要的是,它看了下身軀高大,骨劍嶙峋,魔氣森然的自己,又看了眼旁邊,一丁點大,小孩模樣的墨畫。

覺得自己的澄清,似乎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畢竟無論怎麽看,墨畫才像“帶路的”。

而自己,不用看就像是“幕後黑手”。

劍骨頭隻覺得一頂大黑鍋,直接卡自己腦門上了。

果然,所有妖修的目光,全都陰毒地彙聚在它身上。

劍骨頭兩眼一黑。

當然,它是骨頭,眼眶是空洞,本來就是黑的。

金貴目光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劍魔,見它不知爲何,一動不動,且一言不發,有些疑惑。

這時,他才看到了站在劍骨頭旁邊,“毫不起眼”的墨畫。

隻瞄一眼,他便略過去了。

一個劍魔,一個小鬼,這個組合雖然有些奇怪,但隻要殺了,就都無所謂了。

可隨後他一愣,又回頭看了一眼,猛然一驚,情緒有些失控,指著墨畫道:
“你……是不是有個哥哥?”

墨畫也被他問得一愣。

金貴又恨聲道:“伱哥哥,是不是叫‘墨畫’?!”

墨畫:“……”

金貴又端詳了一下墨畫,看他的容貌神態,眼睛陡然睜大,“不對!”

“你……就是墨畫!”

他終於認出來了。

可是隨後,他又皺了皺眉,“你……怎麽變小了?”

墨畫目光不由有些冷漠。

金貴又盯著墨畫看了一會,神色恍然,喃喃道:

“這裏並非現世,進入此間,是以自我神念的形態存在的,也就是說……”

金貴一聲冷笑,“無論你年紀多大,外表如何變化,內在都還是個天真幼稚,長不大的小鬼!”

墨畫看著金貴,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而金貴猶不自知。

他還沉浸在,自己往日的“仇恨”當中。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帶著一衆師弟,狩獵豬妖。

不巧這豬妖,不知爲何落在了太虛門幾個小弟子的手裏。

他隻是順理成章,將豬妖搶了過來,卻因此蒙受了一場難以啓齒的屈辱。

這個叫“墨畫”的小鬼,帶著他幾個同門,陰謀算計自己。

之後還扒了自己的衣服,將自己吊在樹上,畫上烏龜,讓自己出盡醜態。

“墨畫……”

這個小鬼,化成灰,自己都忘不了。

不將其千刀萬剮,難洩自己的心頭之恨!

“好,好!”金貴神色扭曲,獰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早便想將你這小鬼給悄悄弄死,一雪前恥,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今天,你竟自己送上門來了!那就別怪我,一刀一刀宰了你,將你的神念,給生吞活剝了!”

墨畫神色平靜,面無喜怒,甚至,都不曾將這金貴放在眼裏。

金貴反倒以爲墨畫害怕了,陰冷一笑,揮了揮手,吩咐道:

“上!”

身旁的一群妖修,便放下棺材,向墨畫沖殺而來。

墨畫束手而立,無動於衷,而是看了眼旁邊的劍骨頭。

劍骨頭愣了下。

什麽意思?要我上?
這小祖宗,連手都不願動一下?
眼看著,一群妖修就要沖到面前了,劍骨頭沒辦法,隻能抽出兩根骨劍,催生道道魔氣,與這群妖修,戰到了一起。

如此交戰十來個回合,妖修被殺得節節敗退。

劍骨頭突然又是一愣。

它忽然意識到,身爲“劍魔”的自己,似乎……還是挺強的?

與墨畫的一戰,讓它幾乎道心破碎。

它差點就以爲,自己是個卑微的無能的螻蟻一般的廢物妖魔。

但現在與其他妖修一交手,它這才猛然發現,似乎並不是自己太弱,實在是因爲有些人太強了?

劍骨頭精神一振,魔氣升騰,氣焰瞬間囂張了起來。

它反手一劍,將一隻妖修,砍成兩半。

而後身軀暴漲,身上骨劍如同節肢,將另一隻妖修,徹底絞殺。

金貴見狀,神色陡然凝重。

他又看了眼墨畫,心道:

“怪不得,這小鬼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劍魔’,在做他的護衛。”

“隻是……”金貴皺眉,“這尊劍魔,不是魔物麽?”

“他一個太虛門正道弟子,怎麽會有魔物做護衛?莫非一向自詡清正的太虛門,也開始墮落了?”

眼看劍骨頭,就要將妖修殺光了。

金貴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還要完成公子的吩咐,將這三個小鬼的神魂,送到煉妖圖的深處,不能耽擱太多時間。

金貴目光露出殺意,宛如野獸般,發出低吼之聲,而後吼聲漸漸變大,宛如猛虎。

四象玄虎妖陣亮起。

與此同時,他的身軀,也在漸漸暴漲,長出黃褐色毛發,化作了一隻嗜血而強大的猛虎。

之後他身形一閃,腥風陣陣,轉瞬間,便撲到了劍骨頭面前。

一隻虎妖,與一尊劍魔,就此廝殺在了一起。

妖氣與魔氣交織。

虎爪與骨劍交鋒。

妖風嘶吼,魔氣嗚咽,兩隻妖魔都激發了兇性,一時戰得難分勝負。

墨畫在一旁默默看著。

同時,他也在心中默默衍算。

趁身爲“劍魔”的劍骨頭,與“妖化”後的金貴全力交戰,勢均力敵的時候,默默推衍金貴後背上的四象虎紋。

這副虎紋,他早就盯上了。

虎是百獸之王,在種類繁多的妖獸中,實力也屬於頂尖。

畫有“虎紋”的妖修,在萬妖穀中,也屬于鳳毛麟角。

迄今爲止,墨畫還就隻在金貴身上看到了一副。

這是稀有妖紋。

想要弄到手,要麽殺了金貴,扒了衣服,從他屍首上謄抄下來。

要麽讓他全力以赴,啟動妖紋,與人交手,自己花些時間,將這些“妖紋”推衍記錄下來。

這兩種手段,都比較麻煩,之前也一直沒什麽機會。

現在劍骨頭剛好也在,它和這金貴兩隻邪祟勢均力敵,“菜雞互啄”,倒是剛好給了自己“衍算”的機會。

墨畫目光微微深邃,靜心推衍著。

金骨頭和金貴,則一人化劍魔,一人化虎妖,氣息浩蕩,宛若生死決鬥一般激戰正酣。

墨畫算著的時候,它們在打著。

墨畫算完的時候,它們還在打著。

墨畫默默將完整的“四象玄虎妖紋陣”記在心裏,擡頭再看這兩隻邪祟的戰鬥,不免就覺得有些乏味了,甚至都有些看困了。

而激戰的雙方,顯然也不好受。

劍骨頭之前被墨畫“蹂躪”過一遍,傷過元氣,因此短期交手還好,一旦長期交戰,容易邪力不支。

金貴則是意識到,短時間內,根本拿不下這尊“強大”的劍魔。

他必須要速戰速決!

金貴一隻虎爪,蕩開劍骨頭的一劍,高聲道:
“這位道友,有如此道行,爲何要屈居人下,護這小鬼周全?”

劍骨頭一怔,心中無語。

這蠢貨在說什麽蠢話?
自己哪來的道行,去護這小祖宗周全?

這話它聽著都覺得害臊。

但它一身骸骨,縱使內心情緒很多,表面上卻陰森冷酷,一點都顯露不出來。

金貴又勸解道:“道友,不如棄暗投明,舍了這小鬼,投靠我萬妖穀,說不定,將來你還能成爲一頭叱吒天地的大魔頭!”

劍骨頭心中冷笑。

無知者無畏,還叱吒天地的大魔頭?
你知道個屁!
金貴皺眉,心中感歎:
好一條忠心的老魔!

自己言語挑撥,它竟然絲毫不動心?非要護著這小鬼周全?
這小鬼究竟是何來曆,竟令一尊劍魔,如此地忠心耿耿?
“既然如此,隻能另想辦法了……”金貴心中默默道。

而後他獠牙咬合,驟然猛喝一聲,聲如惡虎。

身上的虎紋蔓延到全身,亮得刺眼,妖力澎湃,在血皮之下翻湧,甚至撐破血肉滲出血來。

劍骨頭心中一凜。

這畜生,它想拼命?

“他娘的,真是流年不利,碰到這麽個愣頭青,無冤無仇的,你做做樣子不就行了?拼什麽命?”

“修妖的,果真腦子都不好!”

劍骨頭心中咒罵,但它也絲毫不敢懈怠。

隨著一股魔氣升騰,劍骨頭身上白骨嶙峋,也化作了最終的“劍魔”形態。

此戰,要分生死了。

可就在劍骨頭嚴陣以待,要與金貴進行生死決戰之時,卻見金貴虛晃一招,繞過了自己,直接身如猛虎,向稍遠處的墨畫撲殺而去了。

劍骨頭愣住了。

不跟自己分生死,要去殺那個小祖宗?
它看向金貴的眼中,帶著一絲迷惑,而後轉爲深深的“敬佩”。

金貴身上湧現出的,這股舍我其誰的氣質,或許就叫“勇氣”吧……

另一邊,金貴察覺到劍骨頭並未追來,心道:
“果然如此,這劍魔實力不俗,能與妖化的自己平分秋色,必然不可能屈居人下。”

“它‘保護’這小鬼,想必也是有些內情,身不由己。”

“既然如此,便‘擒賊先擒王’,先殺了這小鬼,這劍魔說不定還會感激自己……”

金貴一念及此,身形更快。

墨畫那可恨的小臉,越來越近。

金貴的笑容,越發猙獰。

他甚至能想像到,這吹彈可破的小臉,被自己的利爪撕爛後的樣子。

很快,他便近了墨畫的身,而後獰笑一聲,虎爪挾著腥風,猛然向墨畫撕去。

可是,下一瞬,他想像的畫面並未出現。

墨畫安然無恙,甚至動都不見動一下。

反倒是他自己,肩膀處突然傳來劇痛。

金貴轉頭一看,就見不知何時,他的手臂,已經被整個削掉了!

甚至,他都沒看到,是怎麽被削掉的!

“是誰?”

“誰削了我的手臂?!”

金貴瞳孔劇震。

下一刻,他便發現了站在他身前,一臉平靜,宛如看著螻蟻一般的墨畫。

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浮上了心頭。

“這……怎麽可能?!”

“在外面,想殺你,還要費點功夫……”墨畫聲音清脆,語氣淡然:

“但在這裏,殺你,不比碾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而後墨畫一指輕輕點出。

一縷金線掠過。

一股無可抵抗的殺機降臨。

金貴猙獰的神色,還浮在臉上,下一刹那,便被道道金光,分割得支離破碎,徹底消散。

前後不到三息的時間。

金貴的神魂,便被徹底滅殺。

墨畫甚至連腳步都沒動過。

四周瞬間安靜了不少。

劍骨頭看著,渾身的骨頭,忍不住有些打顫。

它跟這金貴,實力不分伯仲。

這小祖宗殺金貴,用了三息,真要殺它,也絕對用不了兩息。

估計也就一瞬間的事……

劍骨頭神情肅然,心中默默自我警醒道:
“我之前對這小祖宗的態度,果然還是太過傲慢了,以後一定要更加“禮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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