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從暗殺天使的話裡聽出了幾層意思。

  最直觀的感受是，對方這次進入內星空的力量遠比之前強大。

  如果說幾個月前的暗殺天使，只能以他李諾的身份作為掩護，當陰暗角落裡的老鼠，那麽現在便是可以跳上牌桌，插手牌局的牌手了。

  其次，隨著力量變得強大，暗殺天使可能從混亂不堪的內星空裡看出了一些東西。

  “「逃脫」位面之核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事情？”暗殺天使看著若有所思的李諾問道。

  李諾回過神來說：
  “確實說起過。”

  暗殺天使問：
  “它說了什麽？”

  李諾回憶了一下，有些不好開口：
  “呃…它說…”

  “是不是說我作為天使，應該擁有進出內外星空的權限？為什麽不把你直接送出去？”暗殺天使問。

  李諾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畢竟是涉及到暗殺天使隱私的事情，還是由對方自己說出來比較好。

  暗殺天使沉默了幾秒：
  “.它的疑問，也是我的疑問。我的記憶停留在了星神與我在神權花園裡密談的那一刻。之後的事情，我全都不記得了。”

  “密談？”李諾說：

  “會不會是這次密談讓你失去了作為天使的權限？”

  暗殺天使沒有正面回憶，而是問道：

  “你在汙染領域裡，有沒有看到聚亡者的屍骸菁華？”

  “沒有。”李諾搖了搖腦袋：

  “至少在我檢查過的地方，沒有見到聚亡者的屍骸精華，而且連死靈教派的死靈也很少見到，更多的是被半球形屏障封住的城區和死鋼軍團。我猜測，死靈教派和屍骸精華，應該藏在地下了。但地下也有屏障的存在，光憑我一個人，很難將其破壞，更沒法深入探索地下區域。”

  李諾計算了下時間後說道：
  “眼下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我們還來得及去阻止聚亡者復活嗎？”

  李諾在汙染領域裡留了不少「追蹤標記」，他經常使用這些法術標記和「心靈視界」遠程查看那裡的狀況。

  他在這方面並未說謊，確實沒有見到過聚亡者和死靈教派的痕跡，就仿佛這兩樣事物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

  如此詭異的事件走向，預示著一場與聚亡者有關的災難正在醞釀之中。

  這也間接促成了李諾提前舉行儀式，邀請暗殺天使進入內星空。

  “晚了，但也不算太晚。”暗殺天使說：
  “通知你的巫師朋友們，讓他們盡快離開汙染領域。”

  李諾一愣，有些錯愕：

  “情況這麽嚴重嗎？他們走了之後，汙染領域豈不是要變成金屬始祖龍的天下了？”

  暗殺天使說：
  “汙染領域裡的狀況，一直在塔爾薩利的控制中。如果不是它有意收斂了自己的力量，那一萬名巫師不可能與它和它的爪牙打得有來有回。現在戰勢焦灼，會有越來越多的烏納斯環巫師和灰巫師進入汙染領域。等到汙染領域內的巫師數量，達到了聚亡者復活儀式所需要的下限，塔爾薩利就會展露它真正的實力了。”

  李諾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拿出紙筆，想要寫信做些什麽。

  但很遺憾。

  作為一個巫師群體中的阿宅，他所認識的巫師實在有限。

  愛麗卡教授或許會聽從他的警告，將進入汙染領域的寂靜女巫扯出來。

  其他人，李諾可不敢保證對方會采納自己的建議了。

  哪怕是黛娜絲的教授，或者是賽琳娜的哥哥隆克，李諾也沒有多少信心成功勸說對方。

  唯一可以起到大范圍勸導作用的途徑，有且只有散播流言。

  當流言傳播開來，一些已經撈夠外快的巫師，或許會提前離開汙染領域，但他們的人數可能只有總人數的百分之一吧…

  李諾面對這種大家陷入狂熱狀況的局面，實在感覺有些無力回天。

  但願暗殺天使的推測是錯的…李諾心裡想著，收好紙筆，轉而激活「心靈感應」，找到賽琳娜。

  一番交談之後，賽琳娜再度開啟了散播流言的工作。

  李諾暗殺天使一點頭說道：

  “搞定了，但我不能保證效果。殺紅了眼的巫師，和在汙染領域內收獲戰利品後上頭的巫師，應該不會相信塔爾薩利在布置陷阱的鬼話。”

  “不。”暗殺天使並不讚同李諾的觀點：
  “不要低估涅雷法爾對魔法部的控制力，也不要低估魔法部對巫師的控制力。你會見到巫師們大范圍撤退的，而且這件事發生的速度，遠比你想象中要快。”

  “是嗎…”李諾帶著好奇點開腦海中的法術列表，選中幾個「追蹤標記」施放出「心靈視界」。

  同一時間，好幾個魔法視野在眼前展開。

  李諾掃了眼畫面上的內容，不由得瞪大眼睛。

  這幾個「追蹤標記」安放在主戰場邊緣地帶的高樓廢墟上，位置還算是安全，不太會被戰鬥波及到，而且視野極佳，可以飽覽整個戰場。

  九環巫師在前面開啟次位面頂住死鋼軍團的激光和炮彈，八環巫師帶隊從側麵包抄，七環巫師掩護六環巫師收集戰利品。

  這一整套流程，已經形成了固定的范式，在過去兩個月內重複上演，巫師們樂此不疲。

  雖然時不時地會有巫師隕落，但戰利品，尤其是抗魔材料帶來的巨大利潤，足以讓每一個巫師忽略死亡的威脅，為之瘋狂。

  可此時戰場的畫風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原本還沉浸在戰鬥節奏中的巫師們，莫名其妙的心生懼意，下意識地聚攏到一塊，帶著到手的戰利品，開啟離開汙染領域的儀式傳送走了。

  李諾面對這場面頓時感到有些懵圈，就好像這些巫師全都是RTS遊戲的小兵一樣，統一受到來自神秘力量的操控。

  “怎麽會這樣？”李諾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些巫師就這麽走了？流言傳播得這麽快嗎？”

  暗殺天使冷不丁地說道：

  “祂知道我來了。”

  李諾關閉「心靈視界」問道：
  “祂是誰？白色始祖龍涅雷法爾嗎？”

  暗殺天使說：
  “不，不是。”

  暗殺天使向李諾伸出右臂，釋放出紫色的薄紗：

  “跟我一起去飛旋大陸。”
    李諾被一下子被薄紗裹住，沒有絲毫動彈的余地。

  他用「心靈感應」叮囑了黛娜絲等人幾句，隨後便跟隨暗殺天使穿過了憑空出現的黑色通道，從次位面來到了自然界。

  兩人出現的地方是蘇曼群島的33號島嶼，這裡是位面通道默認的傳送出口。

  暗殺天使沒做停留，直接以「隔世之紗」包括自己二人，然後筆直升空，衝向天上極遠處的群星過濾網。

  “閣下，我們不是要去飛旋大陸嗎？為什麽往上飛？”李諾迎著呼嘯的風聲大喊問道。

  “我們要避開礙事的迷失海霧。”暗殺天使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隨即提升飛行速度，一下子帶領李諾穿過了雲層。

  三千米、六千米、一萬米、兩萬米，天空仿佛永無止境。

  一直到腳下的蘇曼群島徹底縮小成了一個圓點，且遠方出來了卡希爾大陸的半片剪影，李諾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星球”十分不對勁。

  照理說，飛到如此高度，早該飛出大氣層，迎面撞上群星過濾網了吧。

  不等李諾細想這是怎麽回事，暗殺天使忽然調頭向下猛衝，從高處帶著李諾撲向出現在斜下方的白色漩渦。

  那個白色漩渦正是飛旋大陸，它的周圍是一圈圍繞中軸高速旋轉的浮空島嶼，每一塊島嶼都以至少400公裡每小時的速度移動，足以碾碎所有不速之客。

  可是，如果從飛旋大陸正上方向下移動，便可以輕輕松松的避開所有浮空島嶼，直接來到飛旋大陸正中央。

  李諾的瞳孔微微放大，倒映出飛旋大陸的圖像，一層如同奶蓋一般的雲層，鋪在飛旋大陸中央上方。

  在李諾跟隨暗殺天使從天而降的過程裡，這層“奶蓋”從中裂開，露出一道剛好可供兩人穿過的縫隙，就好像其中的主人早就知道兩人的到來，特意在門口等候一般。

  “嗯，我的猜測沒有錯，確實有天使保留了完整的記憶，而且還活了下來。”

  “您的意思是飛旋大陸裡藏著一位天使嗎？”李諾問。

  暗殺天使飛在李諾身側，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不然我也不會帶你來了。”

  “我？”李諾呼吸一滯：
  “哪名天使和我有關系？”

  暗殺天使沒有說話，只是加速飛行，穿過了白色雲層上的裂口，順利的進入了飛旋大陸。

  雲層之下的世界，美得令李諾完全忘卻了剛才交談的事情。

  這裡仿佛沒有重力存在，到處都是懸浮在空中的白色小樹，晶瑩剔透，如漢白玉雕一般精美。

  而在這些高度不超過的兩米的白色小樹之間，細長的淡金色涓流緩慢浮動。

  涓流附近有奇妙的微小生物出沒，它們見有外人來了，便緊張地藏進涓流，等李諾二人飛遠了，才怯生生的鑽出來，偷偷打量兩人的背影。

  李諾的目光在涓流和白色小樹上移動，最後落到下方的地面上。

  一頭盡顯老態的白色巨龍，安靜地蜷曲身體，趴在青蔥的草地上。

  它睜開渾濁又疲憊的雙眼，抬起潔白中微微泛黃的頭顱，掃了眼李諾二人，仿佛能看穿「隔世之紗」一般。

  就當李諾以為這就是正主的時候，老龍緩慢又沉重地站了起來，帶著地動山搖的氣勢，往旁邊挪了幾步，騰出了身下的空地，露出了一個不知通往何方的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內彌漫白霧，和諧與寂靜的氣息從中飄散出來。

  李諾看向暗殺天使，渴望從對方那裡知道老龍的身份，這樣可以省去不少的精力值。

  暗殺天使卻沒有任何回應。

  祂緊緊地盯著白霧外溢的通道，帶著李諾飛了進去。

  白霧撲面，清潔涼爽，李諾感覺全身上下說不出的通透與舒坦。

  過了大約三五秒的時間，眼前的白霧消散，豁然開朗，腳下傳來腳踩實物的觸感。

  李諾站穩身子，左右打量，自己已然身處一個石柱林立的巨大藏書室，到處都是堆滿書籍的高大書櫃。

  再看天花板，那裡是整個空間的光芒源頭，寧靜祥和的白色光芒從湖面般的霧氣中灑落，照亮了每一處角落。

  “這是什麽地方？”李諾邊觀察邊問。

  “你不認識嗎？”暗殺天使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記得這裡。”

  “我？我應該記得嗎？”李諾下意識地走進書櫃查看，身體隨之一震。

  他看到了《殉難十誡》的解構成果！

  目光偏移，再看向另一側。

  《格雷特少尉的解構結果》

  《馬爾斯中士的解構成果》

  《墓穴屍兵的解構成果》

  李諾的心臟砰砰跳動，他的視線不斷地掃過更多更多的書籍，從書脊上發現了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合成人、魔法典籍、魔法卷軸、黛娜絲、賽琳娜、人造天使的培養倉，等等等等。

  所有儲存在他那腦海中的解構成果，竟然全都出現在了這裡！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李諾心頭巨震，聲音帶著些微顫抖。

  暗殺天使一邊踱步，觀察書籍，一邊說道：
  “至高星宮時期，天使中有一個比較另類的存在。祂叫做書卷天使。唯一的愛好與工作就是記錄。記錄天氣，記錄自然規律，記錄星辰的變換，記錄星宮內的人員變動。星神給祂安排的職務便是記錄員。光憑記錄萬物這一門特長，祂當不上天使。祂真正的能力是…”

  暗殺天使停下腳步，繼續說道：
  “是洞悉。祂真正的能力是洞悉。”

  李諾猛吸一口氣，感覺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所以我背後的非凡存在是…”

  “哦？你承認這些書籍是用傳聞中的解構術獲得得了？”暗殺天使問。

  李諾略微失神，意識到自己在無形之中說漏了嘴。不過，就眼下這局面，他承不承認已經不重要了。

  暗殺天使說：
  “你還沒想起來嗎？”

  “我該想起來什麽？”李諾不解地問道。

  這時，一個令李諾萬萬沒想到的聲音，從書櫃後方傳來：

  “他當然什麽也想不起來。不然我也早就像你一樣，被關在主腦控制器裡了。”

  一道人影走出來，在柔和的光芒中露出了李諾再熟悉不過的臉，那是他穿越前的容貌，而對方的聲音也是自己穿越前的嗓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