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最後的底牌
  董寅說，他對星神之核也有想法。

  這句話中他並沒有說謊，卻又是一句精心的誤導。想法不是自己佔據星神之核，而是要將寶物交給太虛……甚至從最開始，他與太虛就是堅不可摧的盟友！
  現在，付羲對雨宮寧寧說的那句‘我從未背叛過太虛’有了全新的理解。

  這也是一句意味深長的雙關語。

  她幫助郗琅從天市垣號朝蔚藍星逃亡，並非對太虛的違逆——因為郗琅與太虛本就是一體的！效忠郗琅就是效忠太虛，沒有區別。

  郗琅根本不是太虛用自身基因序列製造的‘女兒’，而是她為自己製造的另一個分身，甚至是本體！
  “原來如此麽？”

  付羲低聲喃喃，他此刻身不由己動彈不得，只能躺在如綢緞般溫柔的懷抱中。

  這幫老家夥，一個比一個算計深，全身光長了滿心眼子。他貿然闖進‘紫薇垣’來介入局勢，屬實是安漢公健身——莽撞了。

  玩戰術的人心都髒！

  “抱歉，請再稍稍忍耐一下，很快就結束了。”

  郗琅雙手從付羲腰間緊緊環繞而過，就像摟著心愛的巨大毛絨熊，將臉頰深深地埋在他背後吸氣。

  下一刻，她如神女般從銀河之星踏出，這艘賽琳族製造的星艦此刻也被納入其掌控之內。

  紫薇帝君手指空握了幾下，面露幾許陰鷙，卻還是從容地笑了笑：

  “為什麽？”

  這是對董寅的追問。

  明明自己抓住了新世界的船票，為什麽還要交給其他人？

  董寅眼中無絲毫惶恐，平靜地回應他的‘主人’：
  “不為什麽，只是想要這麽做……一種選擇罷了。”

  他的目光輕輕滑過，與‘郗琅’遠遠對視：“從帝君您製造出A01，到您離開後的悠悠歲月，我與她的交流其實不多。不過，我很清楚明白她是同類，我們有著共同的想法。”

  “因為對世界失去信心，所以想反抗命運麽？”

  紫薇帝君冷冷看著他，滿載了幾分譏諷戲謔，而沒有厭惡責怪。

  董寅開懷地笑了笑，然後點頭：“我說了，信息的傳遞是有磨損的。我無法創造出令我魂牽夢繞的夢中情人，您不是也無法創造出滿意的人類文明麽？所以，成為星神，於我而言並無意義。”

  “但在信息的傳遞中，有一種感受幾乎不曾磨損，我相信您也可以感同身受。”

  他低下頭，如野獸般露出獠牙：
  “那就是痛苦。”

  “想想您這樣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會和我這樣卑微的造物一同感受失去時的沮喪，就令人無比愉悅。”

  猶如被微光燭炬喚醒的幽暗，‘紫薇垣’正在漸次湮滅，從外自內坍縮。失去中央支撐的奶油色光柱，失去星神之核，它終於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迎來注定的結局。

  被割裂扭曲的空間片段們，詭異變形的建築宮殿群們，生活在這裡數之不盡的魔熵生物們，都在坍縮中黯然失色，化作虛無。

  而在‘紫薇垣’的正中心，一片蒼青色的星辰幕布正在鋪展而開，形成全新的世界奇點，等待大爆炸的來臨。

  那是為即將登上最後飛升之階，為即將崛起的新造物主所準備的‘種子’。

  所有人都只是觀望，沒有人歇斯底裡想著魚死網破最後一搏。

  董寅收回目光，繼續朝紫薇帝君提起全新的話題：“其實，帝君您剛才也沒說實話對吧？”

  “哦？”

  紫薇帝君眉目眯成一條縫，輕描淡寫反問：“你是指什麽？”

  “您從‘太虛’不辭而別的原因。”董寅說道，“‘星神之禮’被管理員干擾並不是那時候才發生的事情，而是比這更早，在您與管理員的大戰結束後不久，地球人類文明出現之前，應該就初現端倪。”

  “您之所以離開‘太虛’，是有另外的理由，比如人工培育工廠的實驗成功。”

  紫薇帝君不語，臉上原本的淡然也慢慢收斂，變得面無表情。

  而董寅還不滿足，更進一步繼續說：

  “這也是剛才付羲先生最後一個問題，您沒有回答的答案吧——他說的對，拋棄星神的權限就如同人類拋棄基因，根本不可能做到。因此，如今站在我們面前的您，並不是星神‘紫薇帝君’，只是一具有著他記憶思維以及力量的人類克隆體，與付紅纓小姐沒有兩樣。”

  “如何拋棄星神的權限？您也不知道，因為您根本就不是星神。”

  紫薇帝君臉色驟然變得陰沉可怖，他用低沉的嗓音慢慢開口：
  “你猜的沒錯，現在滿意了？”

  董寅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紫薇帝君張開手，口中念道：“重定向：逆流。”

  下一刻，董寅渾身突兀的縮小，臉上的皺紋在消失，皮膚重新浮現光澤變得容光煥發。他更年輕了，倒退回最身強力壯的年紀。

  可歲月並未在此停留，他繼續變為少年、孩童、嬰兒……最後如無色的氣泡噗一聲消失在虛空中。

  “殺掉他泄憤，是否能讓你心裡好受些？”

  太虛旁觀了這一幕，她完全有能力阻止，卻沒有動手。

  “看來他讓你感到憤怒，也感到痛苦，從你動手殺他的那一刻起，他想要的結果就已經達成了。”

  “哼！”

  紫薇帝君輕蔑地冷哼一聲，甩了甩手臂回望太虛：“你也想挖苦我幾句，得到心靈上的滿足？”

  太虛搖搖頭：“不必了，我對你並無任何怨恨。”

  “那就請吧。”紫薇帝君抬手做邀請狀，冷冷地說：“是你贏了。”

  他目光凝重看著全新的星神之核，嘖嘖感歎：

  “最後還是輸在了管理員手裡，他影響了‘星神之禮’的內容，這些恩賜也促使你脫離我的控制。”

  “老家夥們一個一個被謬誤吞沒，變成謬誤的一部分，現在終於到了星神的時代落幕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個殘黨，也是他們中最固執的家夥……最終結局倒也都差不多。”

  他落寞感歎幾句，就負手不言，靜靜地站著。

  雨宮寧寧等人抬頭仰望，境界線同盟等人動彈不得。

  現在，是時候到太虛走完最後一步，飛升成為新造物主的時候。

  她也當仁不讓，伸手去握住那顆‘種子’。

  這個關鍵的瞬間，付羲忽然想到了什麽，豁然睜開眼。

  “等等！”

  他朝太虛喊，“你不能進行最後一步，踏上飛升之階最後一級！有問題！”

  紫薇帝君抬頭，嘲諷地一笑；而太虛並沒有絲毫動搖。
    付羲額頭冒出幾滴細密的汗珠，忍不住渾身發顫。

  紫薇帝君的算計還沒有結束！

  局面反轉變化太快，差點讓他忽略了最關鍵的細節！
  此前紫薇帝君在解答疑問時，故意避開了另一個關鍵問題——如果‘太虛’的飛升實驗已經失敗，A01已經沒用，為什麽不毀了她？
  紫薇帝君明明那時候就應該預料得到，若是放任A01不管，她在將來會成為他飛升道路上最嚴重的阻礙，就像現在這樣。

  付羲不相信，紫薇帝君會忽略這一點。

  他擅長布局和謀略，但並不自大，不會真的放任一個威脅自由成長。

  除非……除非眼前的‘失敗’，仍舊在他的意料之中，紫薇帝君還有底牌沒有掀開！

  很可惜，他最後的倉促提醒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換做任何人，都不會在一切都塵埃落定，摘取勝利果實的前一刻，因為句輕飄飄的警告而停下。

  太虛雙手抓住新生的星神之核，將其捧在手心，緩緩往自己胸口送去。

  此時付羲擁有的SEED權限已經全部靜默，再也沒有惹眼的警告提示從視線角落跳出來。

  眼前一片寂靜，只剩下太虛的動作繼續進行。

  嘀嘀嘀！

  煩心的響聲還是不解風情突兀響起，為這神聖而壯闊的一幕增添些許不和諧的雜音。

  那是付紅纓的醫療艙發出的警告，躺在其中做全面檢查的她身體幾乎已經完全透明，如同一幅即將消散的素描，淡得只剩下一層勉強辨認的粗略色彩線條。

  作為‘容器’，在星神之核被新主人接納之際，她就要死了。

  紫薇帝君嘴角勾起，甚至雙手開始輕輕鼓掌。

  終於，星神之核的蒼青色光輝徹底散去，她就要踏上飛升之階的最後一級，將新‘種子’啟動。

  這個時候，紫薇帝君臉上的笑意全部褪去，冷漠宣告。

  “重定向：指代。”

  驀然間，他體內也突兀綻放出本不屬於他的蒼青色光芒。

  付羲的判斷其實是正確的。紫薇帝君從不容忍潛在的威脅成長，只會扶持助力。

  A01不僅是收集‘星神之禮’的工具，也是一顆果實。當她成長到合適的程度，如紫薇帝君期望的那樣登上飛升之階最後一級時，就到果實完全成熟的時刻。

  ‘星神之禮’雖然被管理員影響，但仍舊是一種媒介。

  他會通過這種媒介，在太虛飛升之際接管她，變成她。從此世界上沒有‘紫薇帝君’，只有‘太微帝君’！
  付羲忍不住苦笑，還是為紫薇帝君的心機深沉而驚歎。

  這根本就是一場左右互搏的鬧劇，左手是紫薇帝君，右手也是紫薇帝君。

  無論誰贏，都是他贏。

  除非太虛自己扔掉唾手可得的勝利果實，放棄飛升，但這是不可能的。

  付羲閉上眼。

  一道道瑰麗的流光華彩匯聚到太虛身上，重塑她的身軀，看上去就像即將登上王座的皇后。

  原本還在逃亡的魔熵生物們全部安靜下來，原地匍匐，任由坍縮將自己吞噬而不動彈；正在崩塌的‘紫薇垣’凝滯，時空仿佛被凍結在最後一瞬，凝成永恆；所有人都敬畏著看著這場儀式即將畫上尾聲，見證造物主的誕生。

  而紫薇帝君終於抑製不住狂笑，他即將重新成為星神，全新的星神。

  斬斷在冗余SEED中的唯一聯系，成為不被謬誤吞噬的勝利者，活出第二世！
  可一下刻，他的笑容倏然間僵住了。

  紫薇帝君身上冒出來的蒼青色光芒又散去，[重定向：指代]失敗了。

  只見太虛身上的溢彩流光散盡，她張開五指，星神之核安然無恙地躺在她的手中。

  “開一次小玩笑。”

  太虛像郗琅那樣吐了吐舌頭，調皮一笑。

  紫薇帝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剛剛所指代的‘概念’——成為全新星神的太微帝君並沒有誕生，而是一片虛無。

  於是，他的最終底牌打在空氣上，讓身體如被風吹散的沙子般消散，隻來得及發出一聲苦笑。

  星神紫薇帝君，自己殺了自己，以極其戲劇化的方式宣告退場。

  所有人都愣住了，無論境界線同盟的眾人，還是雨宮寧寧那些人。

  太虛她居然真的放棄了成為全新造物主，擁有無限壽命、無限權力、無限資源的機會。

  而緊接著，她又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毫不猶豫將手中唯一的珍貴寶物，一把按入醫療艙中的付紅纓胸口。

  蒼青色光芒盡散，眨眼間付紅纓透明的身體又重新凝實，呼吸與心跳都回歸正常水平。

  她蹙著眉，嘴唇嘟噥發出兩聲含糊無意義地輕哼，又睡熟了。

  “太虛……你……”

  不僅紫薇帝君沒料到如此轉折，付羲也愕然。

  “我從來不想要飛升。”她淡淡說著，“別忘了我和董寅可是同一類人。”

  太虛頓了頓，臉上漸漸綻放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不過你也別著急感謝，我可不是為了救你姐姐才故意把星神之核丟掉。”

  她眼中閃過一抹徹骨冰寒的冷漠，聲音也頓時降溫：“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徹底毀掉星神之核，僅此而已。”

  付羲發現，此前限制他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他終於能夠動彈，身體又重新回到掌控中。

  搖搖晃晃從銀河之星的艦橋中站起身，沉聲反問太虛：
  “你到底想怎麽樣？”

  “星神之核指代的概念足以創造新的世界，讓新的一批人成為星神。”太虛回答說道，“但它同時也是脆弱的，只要將其容器消滅，它也將隨之消散。”

  付羲：……

  所以說了那麽多，還是要殺付紅纓對麽？
  自己這姐姐究竟遭了什麽孽必死無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