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的過往（二合一）

  蒂露走在寬闊整潔的辦公樓中，左手邊是落地窗，右手邊是聯排的全封閉格子間。

  格子間大概只有十平米，門口寫著一個個名牌，還是裡面人的工作狀態。

  “現在我們來到的是Vsoul娛樂的簽約藝人直播間，從民間海選上來的藝人們培訓後會在這裡開啟自己的偶像生涯，三個月一次考核，每個人都有平等的競爭機會。晉升之後，就會到更上一層的辦公區。”

  “進階能得到更高的福利待遇，享受更大的辦公區和公司推廣。”

  穿著黑白OL服的成熟女性走在蒂露身側，向蒂露逐一介紹的公司的劃分和業務。

  她叫卡梅拉，是Vsoul娛樂的業務主管。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出頭，實際已經六十多，靠義體改造和整容才保持年輕樣子。

  “從這裡的電梯可以到上一層，只有職級達到才能解鎖權限。當然CEO小姐您可以隨意使用。”

  卡梅拉禮貌又尊敬說道，舉止都很得體。

  顯然對現在正在做的事已經輕車熟路。

  畢竟公司老板是個大少爺，三天兩頭就會安排不同的女人進公司，每次都是她來接待。

  按下電梯，卡梅拉用余光不著痕跡觀察新任的CEO。

  年輕，漂亮，青澀，從禮儀看應該出生下城區或者鄉下，除開幾分姿色外怎麽看都是平平無奇。

  不過卡梅拉可沒有輕視的意思。

  畢竟這麽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女孩，居然有手段把那位色中餓鬼的花花大少迷到神魂顛倒，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板給女人安排的職位高低，往往也就能看出那個女人的手腕。

  上一個安排進公司與卡梅拉同級的女人，已經是她如今職場上最大的競爭對手，互相奈何不得。

  吃虧後，卡梅拉就漲個心眼。

  電梯越過底層的幾個樣式不一的格子間，直接來到辦公樓中層。

  映入眼簾的大廳寬闊舒展，像是綺麗夢幻的主題公園，各色不同布置的舞台與場景依次排列，每個舞台都有許多工作人員忙碌。

  “這裡就是Vsoul娛樂藝人的終點，也是所有懷揣偶像夢孩子們夢寐以求的天堂。”

  卡梅拉笑著介紹：“公司所有頂尖藝人都會在這一層有專屬的舞台和團隊。偶像和團隊一起揮灑創造力，為我們的觀眾提供高質量的表演和節目，每天都熱火朝天……”

  ‘熱火朝天’幾個字才說完，卡梅拉就看到最中心的舞台裡，工作人員無所事事的發呆偷懶。

  她臉色一下就陰沉下來：

  “怎麽回事？你們在幹什麽？”

  工作人員見到主管來，都渾身激靈停止摸魚。有人回答道：

  “卡梅拉主管，藝人不在公司，通知我們今晚的直播延遲。”

  “花音琥珀？”

  “對的，主管。”

  “她人在哪？”

  “藝人說她和陸小姐提前有約，出去了。”

  陸小姐……

  卡梅拉表面說‘你們好好乾別偷懶’，心裡已經開始冷笑。

  花音琥珀她記得，從下城區來的破落戶，剛開始還算努力，天賦也不錯，所以才能成為公司頂級藝人之一。

  來這裡當偶像的，不少人都有小心思，期待傍上大少爺大小姐，飛上枝頭變鳳凰。

  花音琥珀就是個典型，真以為榜上榜一的的大小姐就能上位？
  可是太天真了。

  卡梅拉得罪不起陸小姐，現在也只有心頭髮泄兩句，然後放著不管。

  今天重點是大少爺的新歡，她身邊的女士。

  “真不好意思，CEO女士，有一位偶像遭遇突發事件，讓您看了笑話……”

  “這裡的形象是什麽？”

  蒂露完全沒有在意卡梅拉那邊的事，她的目光現在被旁邊舞台的AR投影吸引住。

  AR正在模擬一場激烈的戰鬥，戰鬥一方是義體改造程度很高的劫匪，從裸露的金屬線條看甚至能稱為半機械人。

  而另一方則是裝扮華麗，帶著面具的優雅女性。

  戰鬥並不激烈，更像單方面戲耍。

  面具女身邊遊曳著飛梭，是無人機或者某種磁力場操控的小玩意兒。她在戰場中高速輾轉騰挪不斷遊離在劫匪周圍，劫匪無法逃跑也無法進攻，最終義體過載自行倒下。

  卡梅拉順著她的視線，看到後隨意解釋：

  “哦！那個呀，那個是現在網站上最火的視頻，從警務司流出‘玫瑰英雄’的戰鬥錄像。”

  “據說‘玫瑰英雄’晚上會出現在下城區，維護治安打擊犯罪，網上有不少擁躉，那邊的藝人準本以‘玫瑰英雄’為主題辦一期雜談。”

  玫瑰英雄……

  蒂露默念這個稱呼，記在心裡。

  同類是會互相吸引的，從戰鬥錄像蒂露就能看出，玫瑰英雄與她兩個人是相同類型的替身……哦不對，戰鬥風格。

  高速，磁場操控帶來的不規則變向，飛梭雖然華麗到不是真正的殺招，戰鬥中玫瑰英雄手指始終扣在腰間的拉環上，沒有松開過。

  這個時候，卡梅拉接到一個通訊，應答兩句之後掛斷，又對蒂露說：
  “CEO女士，今天的參觀就到這裡吧，付先生為您找的老師已經在辦公室等您。”

  ……

  真探餐廳。

  付羲與陸赧笙面對而坐，側邊是坐立難安的花音琥珀。

  她坐立難安的原因是：氣氛不太對。

  陸赧笙一直自顧自的刷熱點新聞，看都沒看大老板一眼；而大老板眼睛眯眯笑，不知道在想什麽事。

  付羲拿起碗，為陸赧笙盛一碗雞湯：
  “怎麽不喝啊，這雞湯十分的珍貴，為還原真實的地球口感，不讓魔熵侵蝕，特意在空間站養殖，你們不久為品嘗雞湯才來的這家店嗎？”

  陸赧笙此時收起個人終端，雙手環抱胸前質問道：
  “你是不是欺負雨宮姐姐？”

  付羲被她逗笑：“我和雨宮伊澄是前情侶，約她吃飯敘敘舊沒什麽吧？再說前情侶之間發生的事情，與你有什麽關系？”

  “我……！”

  陸赧笙急著反駁，雞湯被付羲穩穩放在她面前，打斷說道：

  “我回來之後就躲著我，你家的家宴也不參加。現在巧合遇到，我請你們吃飯，結果你就為一個外人給我擺臉色。”

  “陸赧笙，是我太慣著你還是你叛逆期了？”

  被質問的陸赧笙板著臉說不出話。

  雖然很不爽，但好像沒有反駁的理由。

  他們年紀漸長之後聯系變少，可童年與青年時期是要好的玩伴，甚至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陸赧笙還有過少女漫畫那種浪漫幻想。

  不提兩家的關系，單從朋友的角度看，她就不夠地道。

  陸赧笙冷哼一聲，把頭稍微往旁邊挪一點，眼簾垂下。

  無關情感與關系，但她真不想與付羲這種巨企富二代有更多接觸。

  因為她已經決定要走上另一條道路。

  陸赧笙還記得，自己中學時候那件事。

  由於父親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忘記她的生日，她就慪氣離家出走想嚇嚇父親。

  那時她的機械師天賦已經初現崢嶸，靠一些自製的干擾器和傳感器，陸赧笙成功騙過保鏢，從方舟山的黎園溜出去。

  那是她第一次獨自出門，也是她第一次去下城區。

  如今陸赧笙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想去下城區，隻記得下城區的景象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麻木的人隨意躺在路邊角落，頭上戴著沉浸頭盔；沒錢維護義體而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沿街乞討，眼中沒有光，只剩下混沌。

  別人隨意丟掉的合成營業劑外殼，七八秒後就有十來個饑渴的流浪漢從街角出現爭搶，就為了一點點殘渣。要知道那種食物陸赧笙只在課本裡見過，她從小錦衣玉食，每天都有廚師和營養師翻花樣製作料理，菜品超時放置哪怕只有十分鍾，也會被倒掉銷毀。

  下城區這種景象，已經完全超出她大腦能想象的范圍。

  當然，還不止這些。

  還有毫不掩飾的、貪婪的惡意。

  現在想也很好理解，獨身一人又衣著不菲的女孩出現在那種地方，不啻於綿羊獨自跑進饑腸轆轆的餓狼堆。

  那些人堆著笑，語氣恭敬，眼神卻是貪婪。

  陸赧笙很害怕，就跑，跑到沒力氣被堵在一個巷子裡。

  好在有人救了她。

  那是一個拾荒的老人，面容枯槁衣衫襤褸。他用水管做成的手杖驅逐掉那些流浪漢，然後劈頭蓋臉毫不留情面訓斥她，問她怎麽一個人在這。

  陸赧笙當時已經害怕到說不出話，只是一味發抖。

  老人給了她食物，味道並不好，而且還讓她在家裡捱過晚上。

  第二天，老人問出她家的位置後，決定親自將她送到上城區與下城區的電梯口。

  這期間還給她將故事，一隻猴子飛上天，把天兵天將們打倒的故事。

  陸赧笙聽得津津有味，同時認識到下城區也有貧窮但質樸的好人。

  ……

  如果是教科書裡的寓言，那到這裡就可以結束。

  女孩被好心人送回家，受到父親教訓母親憐惜，最終認識到錯誤，再也不敢離家出走，後來在陪伴和愛意中慢慢長大。

  可是，

  拾荒老人帶她走到電梯口的時候，看見陸家快要急瘋的保鏢。

  保鏢們大喜過望，展現出極強的專業素養。

  誘拐大小姐的拾荒老人被當場擊斃，保鏢們用最快速度帶她返回‘安全區域’。

  陸赧笙不記得那天自己怎麽回的家，隻記得一直哭鬧，一直喊‘他救了我他是好人’。

  事後，保鏢們遭到處罰，被辭退了好幾個。

  理由並不是濫殺無辜，而是看管不力。

  陸赧笙偷聽家裡保姆聊天，她父親給了賠償，老人唯一的兒子是個賭徒，轉眼就把拿到的錢在賭場裡輸精光。

  甚至連安葬都沒有做到。

  她悶悶不樂，想不通由頭。

  為了緩解寶貝女兒的鬱悶，老爹貼心為她補辦了生日宴會，全玫瑰城的名流都受到邀請。

  陸赧笙老爹在宴會上大手一揮，成立以陸赧笙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會，基金會將致力於幫助下城區困頓的拾荒者。

  那天的宴會上，所有人參與者都為小公主的善良而鼓掌。

  大人物們聊著藝術和時政，星穹與未來，談笑間捐出的善款，是那個老人拾荒十萬年都掙不到的天文數字。

  沒人真正在乎老人，以及和老人一樣下城區的居民。

  他們貧窮，就任由他們貧窮；他們作惡，就任由他們作惡；他們沉淪，就任由他們腐爛，爛到泥巴根裡。

  死去的老人，誰替他伸張正義？

  從那天開始陸赧笙就知道，她和光鮮亮麗的朋友、師長乃至家人都不是一類人。

  他們不在乎逝去的生命，只在乎能否討一個小女孩開心，能否讓小女孩的父親滿意。

  直到現在陸赧笙還會做噩夢。

  夢見老人倒下時空洞而迷茫的眼神，那種痛徹心扉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如今她依舊過著優渥的生活，但再也不會把這些當做心安理得的東西。

  如果要有人站出來才能讓世界變好，那為什麽不能是我？
  ……

  忽然回想起曾經的往事讓陸赧笙眼角出現一滴淚珠。

  等滾燙流到臉頰，她才反應過當下的場合，付羲還在看著她。

  於是陸赧笙轉過頭，倔強地開口說道：
  “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我們走，琥珀！”

  如果那年父親沒有忘記她的生日，她原本準備在宴會上表白來著……

  陸赧笙從桌前站起，拉過琥珀的手就朝餐廳外面走。

  才邁開兩步，就被懶洋洋的聲音叫住：
  “慢著，陸赧笙你想走就走，花音琥珀是我公司旗下的員工，得留下來。”

  陸赧笙怒道：

  “付羲你想幹什麽？琥珀不是你的附屬物！”

  付羲掏掏耳朵：“我知道，她只是我的員工，我們都有獨立且平等的人格。不過老板出差結束，準備向員工谘詢工作很正常吧。”

  花音琥珀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一邊是好閨蜜大金主，另一邊是頂頭上司大老板。

  兩個人她都得罪不起。

  我該怎麽辦？走還是留？

  在她糾結間，陸赧笙反倒又不急著走了。

  她賭氣般再度坐回位置上，動作和剛才的雨宮伊澄出奇相似。

  說著抬起面前的雞湯一飲而盡，燙得齜牙咧嘴。

  “你有什麽本事都使出來吧，我替琥珀接著！”

  付羲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即便知道眼前女孩的天真和幼稚，但沒想到那麽大人還和小孩子耍賴一個模樣。

  不過這些正和他意。

  這兩個人正是他想到三個破局點中的最後一個。

  湯匙在碗中搖晃一圈，付羲不急不緩開口：
  “我不在的時候，一夥膽大包天的賽博朋克闖進我的公司，綁走我最熱門的偶像。我付羲可不是吃虧不管的人。”

  他放下湯匙，分別朝兩人望一眼：
  “我會把他們揪出來，讓他們後悔當時的所作所為。”

  “花音你當時和那夥賽博朋克接觸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後是你身邊的‘玫瑰英雄’天降正義，把你救出來。”

  陸赧笙瞪大眼睛：“你怎麽知……不對哪裡有什麽玫瑰英雄，你在說什麽？”

  看她努力掩飾的樣子，付羲不由得歎口氣。

  小姑娘，真以為在下城區當義警的事情隱藏很好？
  你的機械工坊就在你家的地下室，能瞞得過陸野？
  如果不是他開口，你哪能輕松搞到做裝備的機械元件和材料。

  付羲敢保證，玫瑰英雄每次出動的時候，暗處都有不少於二十個陸野安排的保鏢，天上還有三組機動隊隨時準備出動。

  真正有威脅的對象早就在靠近前被處理掉，就怕孩子出一點點事。

  只有傻乎乎的的陸赧笙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是下城區伸張正義的暗夜使者。

  所以說，這就是付羲不喜歡她的原因。

  理想崇高不是壞事，可僅有理想看不清現實，很拖後腿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