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忒休斯之船

  場地間的支架傾倒，在地面被呼嘯而過的余波打得粉碎。

  設備的殘骸朝四面八方濺射，唯一完好的地方只剩下付羲身邊和老狗周圍的生物網絡矩陣。

  有幾個被做成生物矩陣節點的倒霉蛋少爺小姐受戰鬥波及，鮮血混雜特殊溶劑沿著地板銜接縫隙流淌，落入排水口中。

  火焰燃了起來，難聞的青煙伴隨溫度一齊升高，遮掩住在戰場中間的幾個人。

  或者說就是付紅纓與斯卡因。

  閃耀光芒的劍鋒透過所有障礙物，劈砍挑刺，帶著沉重又無可比擬的威勢，壓製‘紅龍’的赤色烈焰。

  而後者則像暴躁火山中闖出的烈焰之龍，洶湧翻滾著，逐漸放肆與斯卡因碰撞。

  衝擊波反震而出，重生塔底層大幅度顫動起來，層層裂痕從建築結構中蔓延出去。

  電燈爆裂、牆板破碎、殘骸和余燼飛舞，儼然讓人快要看不清。

  這種烈度的戰鬥中，還只是三階升華者的蒂露就像米粒熒光與皓月爭輝，只能在邊緣遊走，被斯卡因分離出來的少部分力量牽扯。

  蒂露很快也發現這種現狀，她轉變思路回到付羲身邊。

  “老板，你先離開吧，繼續待在這裡會很危險。”

  特別行動隊的其他人基本都成了炮灰，剩下的幾個幸存者已經扶著程賽和明楷退到戰場外緣。

  不過隨斯卡因和付紅纓戰鬥場地的擴散來看，再過不久整個場地都會化作戰場的一部分。

  付紅纓還是實在人，說五五開就五五開，誰也拿不下誰。

  付羲沒有回答蒂露的話，只是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開口道：

  “到你出手了，瑪姬，我對你的信任有限，最好別讓我失望。”

  虛空中傳來瑪姬的輕笑，她如同白塔空間站憑空消失那般憑空現身：
  “這是我和付老板第一次合作，當然會全力以赴，不會劃水。”

  “姐姐！”

  蒂露睜大眼。

  付羲安撫道：“我和伱姐姐達成了有限的合作，蒂露你的任務就是盯好她，防止她有異動。”

  蒂露張了張嘴，猶豫再三還是信任付羲的決定。

  瑪姬的出場並沒有直接掀起波瀾，付紅纓和斯卡因都要全神貫注才能應對眼前的對手，還要壓製力量防止誤傷，已經分不出額外的心思。

  瑪姬就好似是一個幽靈，或者蜘蛛。

  她飄蕩到半空，密密麻麻的網被編織出來。

  這些網對魔熵有著莫大的引力，從四面八方拉扯這斯卡因，直接讓他連形態都維持不穩，散成一團蠕動的光團。

  光團被付紅纓劈成兩半，又在遠處重組成型。

  只是這次的光亮比剛才黯淡不少。

  直到這個時候，斯卡因才注意到瑪姬。

  “魔熵能量體，本質還是極其凝練的魔熵。普通魔熵驅散裝置奈何不得經過星神之禮加持的凝練魔熵，那就加大功率試試看。這也是星神之禮給我的啟示。”

  瑪姬身後的網越來越厚，都快形成一個巨大的繭。

  這裡每一根絲線，都是一台精密的大功率魔熵驅散裝置。

  她與斯卡因對視，輕輕做出口型：

  “我說過下次見面還是敵人，老師。”

  斯卡因沉默著，他並無說話的能力，但是卻用行動說明一切。

  凝聚的光團瞬間放棄人形，開始膨脹，就像一顆質量不夠的恆星晚年，擴散膨脹成紅巨星。

  膨脹到一定程度，斯卡因赫然爆炸。

  巨大的魔熵衝擊波直接將所有人推向遠離場地的外圍，僅僅留下老狗身邊的丁點空間。

  瑪姬的絲線之網瞬間被摧毀，她本人也砸在牆上，放出清脆的聲響。

  一波自爆之後，斯卡因就只剩下四十厘米不到的大小，連魔熵凝練出來的劍鋒也消散不見。

  老狗對一切都視若無睹，還在操作台全神貫注操作，可惜這時候的斯卡因已經擋不住付紅纓，‘紅龍’全力突進，抓住老狗把他向後掀飛。

  老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最終落到付羲腳邊。

  瑪姬掩面吐了幾口血，然後才悄悄摸摸跑回付羲旁邊，剛才她狼狽的樣子好像沒人注意到。

  “怎麽樣，付老板？沒有騙你吧，一次性逆轉戰局，團戰關鍵性大招！”

  她自賣自誇道。

  付羲說：“你提前知道斯卡因星神之禮的能力？”

  瑪姬不可置否把頭挪向一邊：“是咯，我可能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她朝遠處的斯卡因輕輕鞠躬，後者好似一聲歎息，他放下手，鞠躬回禮。

  然後光團如閃耀的熒光炸開，變成細碎的結晶消失在空氣中。

  直到這個時候，瑪姬才低頭對老狗行禮：

  “璿公，好久不見。”

  “咳咳咳……”老狗勉勉強強爬起來，看了她一眼：“是搖光呀。”

  瑪姬抬起頭，再度對付羲說：

  “這裡的殘局就交給付老板，我的先走一步，付老板你肯定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不用擔心，這次不會玩消失。”

  瑪姬笑著，身形逐漸淡化，從半空消失不見。

  老狗站不穩，又跌坐在地上，索性就懶得爬起來：
  “基於量子漲落原理的偽傳送，特別適合裝神弄鬼，嘿，你該檢查檢查自己或者周圍的人身上有沒有被安裝信標，量子傳送只能在點對點之間進行。信標應該是黑色的小圓球，兩顆一組。”

  蒂露聽到話一把抓下自己的頭繩，上面正好有兩個黑色的小圓球。

  她滿臉憤怒，然後又對付羲解釋：

  “老板，這是很久以前姐姐送我的禮物，我沒想到居然……”

  “沒關系。”

  付羲安撫她，然後接過頭繩放進自己兜裡。

  什麽量子傳送技術，等後面有空送去實驗室檢測逆向工程。

  老狗好似恢復玩世不恭的態度，他一開口，就把瑪姬的技術賣了個乾淨。

  很難說是不是對瑪姬小小的報復。

  付羲蹲在老狗面前，問道：
  “怎麽讓‘苦艾’停下來？”

  “密鑰輸入關閉指令。”

  老狗也不含糊，被瑪姬橫插一腳，失去斯卡因後他再也沒有其他的安保反製手段。

  “不過‘苦艾’只能暫時關閉，不能刪除，除非把所有作為‘苦艾’載體的病毒感染者全殺掉。等到雲計算機組重啟，裡面的運算還會繼續進行。”

  付羲點點頭：“把密鑰給我。”

  老狗從義體中抽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芯片，丟到付羲手中。

  付羲又把芯片丟給付紅纓，後者來到操作台前，著手關閉雲計算機組。

  老狗見狀只是有些可惜，扭頭向付羲：

  “你還有很多話想說。”

  付羲也不客氣，二者面對面開口：
  “你暗戀她？”

  付羲沒說名字，但二者都知道‘她’是誰。

  “算是吧，或者說明戀。”老狗點頭：“但是下城區的窮小子，怎麽可能比得過一個帥氣多金溫柔善良還有擔當的富二代？所以明戀變暗戀，就和那個傻小子一樣。”

  傻小子是指程賽，老狗看程賽的目光，滿是恨鐵不成鋼。

  付羲懶得了解程賽的感情史，繼續說：

  “你背叛了‘皇帝’，也背叛了我父親，利用雙方的資源來研究DNA轉碼克隆技術，因為施愛羅德博士是你師兄，你從他身上得知數字生命計劃的研究進度，然後才生出通過將她變成數據生命，然後再克隆復活的想法。”

  老狗點頭：“真正的數據生命，可以通過DNA轉碼技術，將代碼數據轉化為DNA序列，並且記憶與性格可以通過遺傳繼承，我將其視作改變生命形態的一種手段，而不是製造全新個體。”

  “斯卡因是你的合謀幫凶，他提供的Evl的AI數據，讓你用於實驗，因此你克隆了除月，證明DNA轉碼技術的成熟。”

  付羲逐步推理，慢慢說出結果：
  “除月是Evl的克隆，她存在已經證明，將AI轉碼成遺傳因子序列可以復活出健康成品的人。但Evl不是成熟的數據生命，所以你隻克隆出一具沒有意識的肉體，標記實驗失敗後你將其遺棄，一具沒有意識的肉體很快就會在野外死亡，根本不必擔心。”

  “但是除月活了下來，還誕生出自我意志，這是你始料未及。”

  老狗點頭承認：

  “是星神之禮，我沒想到星神之禮會選中她，補全她殘缺的部分成為完整的人，不過這是她的機遇，與我無關。”

  星神之禮的作用又多了一個。

  提供特殊能力、預知未來、補全殘缺，聽起來變成某種騙人的萬能藥。

  付羲點頭，接著往下說：

  “‘苦艾’存在的目的，就是提供算力和數據，為你和斯卡因分別把想要的人變為真正數據生命。斯卡因是想補全Evl，而你是想復活‘她’，你有‘她’的記憶芯片。”

  有付道一在，母親死亡後製作記憶芯片不是什麽難事。

  老狗若是付道一資助的人，又是當年的樂隊成員，能接觸到記憶芯片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還有疑惑。你怎麽確認通過技術克隆復活的人，就是當年你熟知的那個，而不是一個擁有那個人記憶的另外個體。”

  老狗聞言搖了瑤頭，哈哈大笑：
  “我不想考慮什麽‘忒修斯之船’問題，若要鑽牛角尖很多事情到最後都無解。”

  “一塊石頭外表像蘋果、口感像蘋果、味道像蘋果、外形像蘋果、分子結構像蘋果，那它就是蘋果。”

  “你魔怔了。”

  “或許。”

  兩人的交談就這樣沉默下來，事情好似就這樣突如起來走到盡頭。

  過了許久，老狗才終於花力氣從地上站起，自顧自開口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抱歉，那麽久我還問過這個。”

  “付羲。”

  “付羲……”

  老狗默默咀嚼這兩個字，然後繼續說：“你和她當年一樣聰慧，做出的推理也大部分都是正確，只有最開始的那一句錯了。”

  “最開始那一句？”

  “就是關於背叛那句。”

  他轉身望向後方，被付羲下令封閉的重生塔又層層開啟。

  付道一帶著諾亞，從容不迫走進來。

  老狗見狀笑道：“我既沒有背叛‘皇帝’，也沒有背叛你父親。”

  付羲臉色劇變，問：

  “什麽意思？”

  兩個都沒背叛，就代表兩個背後代表同一個事物，而老狗是在為這個事物工作。

  難道付道一就是紫薇帝君？

  看他表情，老狗搖頭否認：“你父親不是皇帝的人。”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我不是最想要‘她’復活那個人，你父親才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