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驚潮生人祭，自有妖鬼血中來。

  李末看著那一頁泛黃的皮卷，上面畫著【自然靈池】，內中血河湧動，孕育著一道虛影。

  當年，靈門初代門主韓奇，想要構造山海丹田，以先天大藥孕育胚胎，後天轉先天，奪得道種造化，結果自然以失敗而告終。

  然而最後，他在遺棄這座廢墟的時候，並未將那【自然靈池】銷毀，甚至就連那些吸收了純陽丹的胚胎都保存了下來。

  “這個瘋子，他將那東西留在了山中，任由其自然蛻變？”

  李末神色古怪，根據筆記記載，後來，這位靈門初代門主甚至暗中散播了許多關於萬解山機緣的消息，引人前來，最終進入那座溶洞。

  九百多年，諸多傳言一直都在，生人相祭，最終化入那滾滾血河之中。

  “生命擁有無限可能……”

  李末看著筆記中潦草凌亂的字跡，仿佛看見了九百多年前這位天才的狂熱與瘋魔。

  “主人，他是故意留下那東西……”

  蚊道人面色微沉，忍不住道。

  他一直以為，那條血河不過是意外的產物，曾經廢棄的胚胎在這萬解山中日久年深，生出了異變。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九百多年前的實驗似乎並無結束。

  “果然……”

  李末趕忙探查，自然靈池內的那條血河早已不見了蹤影。

  剛剛，他還沉浸在擊殺六神道人，奪得自然靈池的喜悅之中，卻是沒有立刻響起那條血河。

  “跑了！？”

  蚊道人的眼中閃過一抹凶戾的光澤，那血河之中孕育著一頭妖鬼，算起來與他有些仇怨。

  如今，他覺醒玄功，意氣風發，倒是沒有在意，沒想到稍不留神，那東西竟然真的擁有了意識，在混戰中溜之大吉。

  “到底是玄天道種的成果，即便是失敗品依舊不可小覷啊……”李末喃喃輕語。

  無論是燕雙嬰，還是那條血河，甚至是玄門劍種……都只是研究【玄天道種】過程中的失敗品而已，可是它們卻都擁有著不同於這世間的獨一無二的力量。

  即便不完美，卻依舊擁有著可怕的潛能。

  或許就像韓奇在筆記中所言，生命擁有著無限的潛能，正是這些不完美，不確定性才賦予了他們獨一無二的光彩。

  這可能也是韓奇留下他們的重要原因。

  “不確定性是進化的最大魅力……”

  李末看著空蕩蕩的【自然靈池】若有所思。

  此刻，截刃在儲物戒內沉浮不動，周身血光纏繞，大片的鏽跡從劍身上脫落，煥發出另類的光彩。

  “上品靈兵……”

  李末的眼中泛起別樣的異彩，截刃吞噬了那條血河不少精華，如今終於極盡蛻變，眼看便要踏入【上品靈兵】之列。

  “有機會一定要將那條血河給找出來。”

  李末若有所思，那東西畢竟關乎【玄天道種】，想想燕雙嬰，想想馮萬年……便知道這東西有多危險，留在外面，放人不管，始終是個禍患。

  好在它先被蚊道人奪了機緣，後又被截刃瓜分了不少精華，短時間內未必能夠化妖成精。

  念及於此，李末收斂了心思，再度翻閱起韓奇留下的筆記。

  不得不說，這位九百多年前的天才狂人有著太多奇思妙想，雜亂無章地記載於這卷筆記之中。

  “自然靈池……原來這是他計劃的一部分……”李末喃喃輕語。

  根據記載，萬解山中的研究剛剛過了一半，韓奇便已經知道失敗了，他很清楚，純陽丹乃是先天大藥，沒有任何嬰孩能夠承受，更不用說培育誕生，即便是他精心創造的異種胚胎都不可以。

  所以，到了後半段，他便已經改變了方向，專注自然靈池的開發之上。

  “單一組織的創造……最後總體系統的組裝……他真是天才……”

  李末看得直起雞皮疙瘩。

  韓奇，這個號稱有史以來最瘋狂的天才，他從神宗提出創造【玄天道種】的最開始，便知道這種逆天之舉幾乎不可能完成。

  所以，早在最初，他便萌生了一個想法。

  如果無法直接創造，便利用最大的力量，解構組織，逐一創造，最後進行系統性組裝……

  丹田，筋絡，血肉，骨骼，大腦……奪來天地造化，先天蒙昧而生。

  就像【自然靈池】，它便是山的丹田，與天地共鳴，吸收靈氣，日久年深，便會形成秘境寶地。

  這便是韓奇為玄天道種打造的丹田，最終便要融入那最偉大的生命之中。

  除此之外，韓奇還曾經神遊天外，見到一片星光，其跳動運行的軌跡雜亂無章，卻又和諧統一，像極了人類大腦思考時所產生的反應。

  韓奇在筆記中記載，人類大腦運行時會產生一種難以捕捉的弧光，似電似霧，像極了他見到的星光。

  那片星光孕育出來的物質，甚至還有生命活性。

  他在筆記中，將其視為先天之腦，若光而存。

  “自然光腦！？”

  李末翻看著筆記，關於這項研究卻是戛然而止，沒有任何後續。

  他不知道，韓奇有沒有進行研究。

  “這人太瘋狂了，先天創生，如覺造物之能……”大鳥金色的眼眸微微凝起。

  根據記載，韓奇給自己這項隱秘的研究起了一個名字，叫做【聖創】，無論是自然靈池，還是自然光腦，都是這項宏偉計劃的一部分。

  “神宗竟然駁斥為邪門外道！？”

  李末愣了一下，便瞧見筆記中關於【聖創】最後只有一段極短的記載，上面寫道：呈【聖創】於上位，帝怒，斥之為邪門歪道，不足謀之。

  神宗認為，玄天道種乃是前所未有的完美生命，就應該以最完美的方式誕生，而不是這種依靠組裝而成的怪物。

  “神宗還是個完美主義者……”

  李末喃喃輕語，在神宗眼裡，這不是整體性的創造，無論單一組織如何強大，最終組裝形成的生命必定不夠完美，存在著缺陷性。

  “帝之所見，不置可否……”

  李末看著筆記中的記載，對於神宗的駁斥，韓奇竟然給予了這樣的一句評語。

  這或許是因為兩人身份的不同，一個是領導者，一個是創造者，他們的視角和思維都不一樣，昔日夥伴的分歧從此而來。

  根據李末所知，神宗年少時，身後便已經擁有了一群追隨者。

  韓奇，乃是最早的那一批追隨者，甚至，他也是與神宗交情最好的那一群人。

  神宗給予了他很大的支持和幫助。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兩人如同知己，也唯有神宗可以理解韓奇那些超越時代的瘋狂想法。

  可是，在創造【玄天道胎】上，這兩位名動後世的存在產生了分歧。

  或許，裂痕便是從那時候開始留下蔓延的。

  “韓奇乃是靈門初代門主人，大乾國教創建之處，他的權柄極大，按理說不會因為這點分歧就叛逆吧。”

  李末若有所思，玄天館創建之初，只有“天地玄靈”四門而已。

  天門負責【玄天道種】一切事宜，地門負責皇家內庭諸事，玄門負責收集一切可利用資源以寶物……

  至於靈門，便是負責創造研究玄天道種。

  說白了，那時候的玄天館是圍繞著靈門在轉。

  所以，後來韓奇的叛逃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就連神宗都沒有料到。

  根據記載，韓逆叛逃，出京城，不知所蹤，帝怒，誅連伏殺者，數以萬計，余波十年不絕。

  李末聽馮萬年提起過，韓奇叛逃的影響極大，以至於神宗晚年都為此事耿耿於懷，常有因此遭戮者。

  根據玄天密檔【王事錄】記載，神宗晚年，有次親臨玄天館視察，路過靈門，見那高門卻無門檻，言大朝公門，何如平地？
  這時候，靈門的一位大宗司回稟，這是初代門主時修建的製式。

  就這麽一句話，引得神宗大怒，當場將那為大宗司仗殺，五日之內，上百顆人頭滾滾落地。

  為此，靈門上下被拆得乾乾淨淨，全部重建。

  韓奇的跪像也是那時候立下的。

  由此可見，神宗對於韓奇的叛逆是怎樣的深惡痛絕。

  “畢竟是年少時的夥伴啊……心中大憾……”李末不由輕歎。

  想來如果有一天，馮萬年如果也背叛了自己，恐怕他也會如同神宗一樣，除了憤怒厭惡之外，還有不甘和遺憾。

  “僅僅因為這點分歧，應該不至於吧。”

  李末想到這兩位故人最後的結局，不免有些唏噓。

  “人類最是奇怪，神宗乃是千古君王，他的心思誰能猜得透？”蚊道人忍不住道。

  “說的也是。”

  李末點了點頭，又隨意翻了翻。

  韓奇的這本筆記，博大精深，裡面倒是記錄了不少奇異法門，值得仔細參詳。

  “嗯！？”

  李末翻閱到最後，就打算收起來，等回去再慢慢斟酌研究。

  可就在此時，他卻是被其中一段文字深深給吸引了過去，寥寥十數言，卻是看得他眉心大跳，面色凝重。

  “主人，怎麽了？”大鳥看出李末異樣，忍不住問道。

  “這個瘋子……他竟然瞞著神宗研究道種克星！？”

  李末神情微沉，終於知道了韓奇叛逃的真正原因。

  這位靈門初代門主，他竟然瞞著神宗，同時進行著另一項研究，便是玄天道種的克星。

  神宗想要創造的乃是能夠無視天地規則，掌握世間諸法的最完美生靈。

  可是韓奇卻覺得這樣的存在極度危險，所以他留了一手，研究創造的同時，也在參悟毀滅。

  他在創造【玄天道種】同時，也在進行【道種克星】的研究。

  最關鍵的是，他的這項研究乃是暗中進行，既瞞過了神宗，也瞞過了朝廷，並且，關於【道種克星】的研究取得了相當的成果。

  顯然，這是不被神宗所容許的。

  如果有了弱點，有了製約，有了克星……那便不算是真正的完美生靈，也就意味著【玄天道種】是失敗的。

  韓奇的這個舉動無疑是觸碰了神宗最不可侵犯的逆鱗。

  東窗事發之後，神宗暴怒，隻給了韓奇八個字的評語：
  狂悖囂亂，大逆當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李末露出恍然之色，怪不得像韓奇這種人都會叛逃玄天館，背棄了神宗，原來他犯了天忌，竟然暗中研究道種克星。

  “主人，你說他成功了嗎？”蚊道人忍不住問道。

  “顯然沒有……九百多年前，就連玄天道種都沒有研究出來，更何況是這所謂克星？”李末沉聲道。

  不過，韓奇在筆記中提到，天生的萬物都有弱點，相生相克，更何況人力所造？
  縱然陛下有奪天鎮地之能，也不可能亂了此理。

  “朕所為天地不能為之事！”

  李末看著筆記中，韓奇提到神宗對他所言的最後一語，不禁感歎。

  神宗，不愧是千古君王，氣魄太大。

  “主人，這筆記應該是那個狂人後來留下的？”大鳥察覺出了不對。

  萬解山的血河誕生的時候，韓奇可還沒有叛出大乾。

  “應該是，他總要留下點蛛絲馬跡，引後人前來，生祭血河……這筆記應該是那時候留下的……”

  李末推測道。

  他看著手中的筆記，若有所思。

  韓奇叛逃之後，銷聲匿跡，後來聽說是加入歸墟，成為了歸墟的創始者之一。

  按理說，他深知【玄天道種】的可怕，應該是將【道種克星】的研究給進行了下去。

  “老馮說【玄天道種】已經誕生了……看來那玩意還不是無敵的存在啊。”

  李末喃喃輕語，看了看手中的筆記，深知此物的重要性，比起什麽自然靈池，上品靈兵都要珍貴得多。

  “鯤鯤，你暫時就先別露面了，出去躲兩天。”

  李末將筆記收好，看向了大鳥。

  “躲兩天，可是……”

  大鳥有些猶豫，它身上可是還擔著李末的安危，尤其是像今天這種局面，萬一再度發生……

  “無妨，接下來我會待在京城一段時間……”

  李末獲得了【自然靈池】，當然要好好參悟如何將其融入肉身，衝擊【成苗境】，在此之前，他應該不會離京。

  因此，大鳥也沒有留在身邊的必要。

  最關鍵的是，大鳥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僅僅一個照面便解決到了擁有【脈苗境】的六神道人。

  如此恐怖的妖鬼，想要不引起玄天館的注意都難，說不定武門的人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安全起見，大鳥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繼續待下去了，避避風頭是最好的選擇。

  “主人，要不要回去把大蛇叫來，或者請三眼過來……”大鳥有些不放心。

  以他的實力，大蛇倒是可以勉強去叫，至於三眼童子，它也能去請。

  再往上就是猴子了，那可不是他能夠請得動的。

  “不必了……有需要我會讓蚊子去找你。”

  李末打算將蚊道人帶回京城，畢竟他可不像大鳥這般顯眼。

  “那……好吧。”

  大鳥悻悻地點了點頭，旋即看向蚊道人：“伺候好了，否則撕了你。”

  “鯤……鯤哥放心。”蚊道人乾笑道。

  嗡……

  大鳥向著李末深深行了一禮，縱身而起，便消失在了朗朗穹天之下。

  “蚊子，你還能感應那條血河嗎？”李末轉身問道。

  蚊道人愣了一下，旋即搖頭：“那東西詭得很，一旦脫困，只怕難以尋找了。”

  “先回去吧，日後再說。”

  李末點了點頭，這一趟萬解山他收獲太大了，純陽丹，儲物戒，九寒黑蝠弩，自然靈池，韓奇筆記……另外截刃也將突破至上品靈兵之列。

  這麽多好處，回去以後必定要好好消化一翻。

  除此之外，他還放生了蚊道人。

  如此一來，東郊明居便有豬剛鬣，王九，奎剛，姬天啼，蚊道人，還有小狐狸……沒有小狐狸……

  五大妖鬼在身邊，比起剛剛進京時的孤家寡人，眼下的李末可謂是兵強馬壯。

  “我們走。”

  蚊道人心領神會，搖身一變，化為六翅黑蚊，李末一個縱身，便騎了上去，坐感沒有奎剛舒服，而且還有噪音，不過速度倒是很快，轉眼間便到了京城近郊。

  ……

  東方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玄天館，洪門。

  此刻，聽潮堂內，古平凡已經坐在了桌案前。

  這位洪門門主向來都是孜孜不倦，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辦公，因此外界關於洪門中飽私囊，養寇自重的種種傳言實在顯得有些過分。

  “萬花樓的那頓酒走公帳啊……怎麽才報了兩千兩銀子？”

  古平凡看著身前一摞的公務，不由地揉了揉太陽穴：“多報多返……這還要我來教嗎？”

  “屬……屬下明白……”

  一位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嗯！？萬解山有了動靜？怎麽是那個地方，大鳥生異變，疑似歸墟……”

  古平凡看著剛剛送來的奏案，不由露出冷笑：“歸墟歸墟……又他媽是歸墟，歸墟挖了你們家祖墳，回回屎盆子都往他們頭上扣？”

  說著話，古平凡直接將那奏案仍在地上。

  “打回去……就告訴他們證據不足……暫不受理……”

  “門主，這……”中年灰衣男子有些猶豫道。

  “告訴他們，移交案卷得走流程……給我壓死了，審核死這幫孫子……”古平凡不耐道。

  這種踢皮球的伎倆他豈能看不穿，沒有半點好處，便想讓他們洪門接手，那是癡人說夢。

  用歸墟來背鍋，成不成也得是洪門說了算。

  “門主，還有一件事……”

  “說。”

  “鎮南王……已經進京了。”中年灰衣男子低聲道。

  此言一出，古平凡臉上的冷笑漸漸收斂，深邃的眸光中不見喜怒。

  “讓【影司】派人給我盯緊了……”

  “這……”中年灰衣男子面皮一顫，顯得有些為難：“門主，那畢竟是鎮南王……”

  “那又怎麽樣？”古平凡淡淡道。

  “誰讓我們這位王爺，年輕的時候混進過歸墟呢！？”

  淡漠的聲音在幽靜的聽潮堂內落下，驚得窗外晨鴉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