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一隻手臂潰爛,危及到了生命,你是選擇切除保命,還是帶著手臂進入墳墓呢?”
教育者協會,樓下傳來劇烈的抗議聲,若是從窗戶向下俯瞰,就能看到義憤填膺的民眾或者說被革除公職的前教師們。
一切的始作俑者,四王子亞瑟坐在沙發裡,手指順著玻璃杯沿轉動,對樓下的抗議聲充耳不聞。
坐在他對面的,是大王子查爾斯。
“你這樣做會引起公憤。”大王子沉聲說:“看看樓下吧,這些遊行的人給倫敦帶來了太過惡劣的影響,明明還有其他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卻選擇了最極端的一種。”
“就如我剛才說的,斷臂方可求生,至於惡劣的影響.”
亞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說:“我並沒看到什麽惡劣的影響,我只看到了一群氣急敗壞的蛆蟲。”
“你知不知道,許多公學的校長曾是議員?他們背後的家族很有實力!”
“我知道,可那又怎麽樣呢?”
亞瑟看向大王子,目光平靜道:“教育改革刻不容緩,每年王國都要發放大筆的公學款,這些錢最終都落入了蛀蟲的口袋,蛀蟲的精神已經汙染了公學環境,唯有將他們徹底鏟除,才能打造全新的公學環境。”
“很多人和我們有利益關系!這些天很多議員來找我說過此事了!”
大王子情緒激動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何必趕盡殺絕呢?依我看,就算你把他們全都辭退,新上任的教師、校長也會變成所謂的蛆蟲!與其讓錢落進別人的口袋,何不給自己人呢?”
誰跟你是自己人.
亞瑟笑了笑:“原來是因為我辭退了自己人,所以你才興師問罪。”
“教育我並不關心,隨你怎麽搞,可你不能對自己人動手,這是底線!”
大王子下達了最後通牒:“你立刻取消行政令,如果這樣會讓你感到為難,那就讓名單上的人重新當上校長!”
放下一張名單,大王子憤憤的離開了教育者協會,他走後,亞瑟慢悠悠的喝著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突然,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拿起了桌上的名單。
“都是些大人物啊”
“如果不是大人物,也不會讓查爾斯親自到訪。”亞瑟幽幽說道:“神父,你來的正是時候,我有事找你幫忙。”
大王子已經下達了最後通牒,沒有給亞瑟留任何談判的余地,甚至有些惱怒。
在大王子看來,亞瑟不過是他提拔上來的狗而已,如果不是他,怎麽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既然是狗,那就應該忠誠,不聽話的狗,當然要受到懲罰。
具體聽不聽話,就要看狗執不執行主人的命令了。
“你想怎麽做?要我幫你除掉名單上的這些人嗎?”馬維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不,除掉他們對我毫無幫助。”亞瑟搖了搖頭:“我有些想擺脫查爾斯,自立門戶了。”
“現在是時候了嗎?”
“我不知道。”亞瑟瞥了一眼馬維:“你覺得呢?”
“現在還太早了。”馬維說:“大選剛剛結束,各黨派成員基本固定,局勢不夠混亂,讓大王子和二王子爭的頭破血流是最優解,反之,眼下不應該出現第三股勢力,否則有可能讓大王子和二王子聯合起來。”
“要麽不做,要麽就在朝夕之間一招斃命.”亞瑟歎道:“這次的教育改革,是肅清蛀蟲最好的機會,我不能讓步,既然還不到和查爾斯撕破臉的時候,那就讓我見一面舒克裡吧。”
“好。”
“亞瑟給我的請帖?”
肯辛頓宮,二王子一臉懵逼的看著管家遞來的信函,懷疑自己聽錯了:“亞瑟·溫莎?”
“是的殿下,就是您的弟弟。”管家畢恭畢敬的說:“他的妻子,古麗哈娜要舉辦一場晚宴,邀請了您。”
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亞瑟什麽時候邀請過自己?
除了每周在溫莎城堡固定的家庭聚會外,舒克裡和亞瑟很少有私下的往來,更別提邀請參加宴會之類的了.
二王子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臉色有些難看,原地轉了兩圈,立刻去拜訪了嶽父弗雷德裡克男爵。
“亞瑟這是要幹什麽?他是不是想借宴會的名義暗殺我?”
“殿下冷靜,四王子畢竟是您的弟弟,怎麽會在宴會上暗殺你呢?”弗雷德裡克男爵勸道:“就算要暗殺您,平時周日的聚會上不是有很多動手的機會嗎?”
“這倒也是.”
舒克裡鬱悶道:“我就怕查爾斯那混蛋把索菲婭王妃的死栽贓到我頭上,女神在上,我那年才15歲,怎會暗殺索菲雅王妃呢?希望亞瑟不要懷疑我明明查爾斯才是嫌疑最大的那個!”
弗雷德裡克男爵思索片刻後說:“我覺得應該和索菲雅王妃沒什麽關系,或許和《教育改革法案》有關。”
“《教育改革法案》?”
“是的,不知殿下你聽說了沒有,最近一周,教育者協會被辭退的教師圍了個水泄不通,許多人在找四王子抗議,而且據我所知,被辭退的那些教師、校長,很多都來自上流家庭,其中不乏貴族之後。”
一個家族,其關系網一定是枝繁葉茂的,像舍瓦利家族只有一脈相承的情況很少,大多都有許多條分支。
而貴族對家族名看的很重,在他們眼裡,姓氏比血緣還要重要,沒有血緣關系無所謂,只要傳承姓氏就可以了。
這也是上流社會喜愛收養孤兒的原因之一,被他們選中的孤兒,往往是十分聰慧有前途的,賜予他們姓氏,可以確保家族的發展。
倫敦有許多傳承了數百年的家族,大多都是貴族,哪怕沒有頭銜,也能追溯到貴族祖先,子弟基本都是社會精英。
公學校長是非常有地位的職位,長久以來,被這些古老家族霸佔,外人根本融不進去,誰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把他們全都辭退。
“亞瑟的所作所為,激怒了這些家族。”二王子說:“他自身不保了.可他不應該去找查爾斯幫忙嗎?”
“大王子想必不會幫他。”弗雷德裡克男爵說:“殿下您別忘了,保守黨本就是守舊派的陣營,裡面都是一群百年貴族,自由黨則是新興貴族,四王子激怒的家族,恰恰是保守黨的關系戶。”
“哈!”
二王子一下子明白了:“查爾斯不會幫他的!保守黨是查爾斯的根基!他怎麽會為了亞瑟和保守黨對抗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亞瑟想要投靠我們!”
說著說著,二王子又有點疑惑了:“雖然亞瑟激怒了那些家族,但好歹也是查爾斯的手下,都是自己人,按理說,只要亞瑟退一步,讓那些人恢復原職,這件事不就平息了嗎?幹嘛要鬧到叛逃的地步?”
“這就是四王子殿下的聰慧之處了。”弗雷德裡克男爵感慨又欣賞道:“這是一步妙棋,大選結束後,四王子殿下成為了西島議員的領袖,加上教育者協會會長的身份,早就和剛來倫敦時不一樣了,他擁有了自己的勢力,不可小覷。”
“現在的四王子,已經不是大王子可以隨意拿捏的存在了,議會中有他的一席之地,若是此刻退縮,乖乖聽從大王子的命令,恢復那些人的原職,四王子殿下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他會失去西島議員的忠誠,誰會追隨一個朝令夕改的軟蛋呢?”
“反之,若是四王子不遵從大王子的命令,與之對抗,那大王子就要掂量掂量了,現在的自由黨風頭正勁,保守黨盡顯頹勢,西島議員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失去四王子,保守黨就無法徹底控制議會了。”
上一次議會,芙蕾雅率領民主黨站在了自由黨背後,保守黨之所以能壓他們一頭,是因為得到了西島議員和北部議員的幫助。
若是亞瑟帶著西島議員投靠自由黨,那麽保守黨將立刻失去主導地位,這是大王子絕對不能接受的。
“哦”二王子反應過來了:“亞瑟這是要利用我,逼查爾斯妥協!”
“是的殿下,就是這樣。”弗雷德裡克男爵說:“您可以選擇去,也可以選擇不去。”
“我為什麽要去?”
二王子往沙發上一坐,叼起一支雪茄,眉飛色舞道:“看他們狗咬狗不是更好嗎?”
你們是四兄弟,如果大王子和四王子是狗
弗雷德裡克男爵咳嗽一聲,沒有多說什麽:“殿下您說了算。”
傍晚時分,沒打算前往海德公園別墅赴宴的二王子正在家吃飯,忽然管家推門進入,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尼古拉斯來了?快讓他進來,以後尼古拉斯來拜訪不用通報,直接請進來就可以了!”
“是。”
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二王子放下吃了一半的晚餐,來到會客廳,看見馬維一身晚禮服,帶著蝴蝶結端坐在沙發上,就連尤妮亞都穿上了禮服小裙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尼古拉斯,這身打扮你要結婚?”
“.殿下,這很明顯不是婚禮服裝。”
“我知道,跟你開個玩笑。”
二王子擺擺手說:“穿這麽正式,不知道的以為你要去約會呢!是不是跟芙蕾雅?”
“不是,我要去海德公園參加四王子舉辦的宴會。”
眉頭微皺,二王子意外道:“你去參加亞瑟的宴會做什麽?難道你不知道亞瑟最近的處境嗎?他要利用咱們,逼查爾斯妥協!咱們可不趟這渾水!你還是留下來吃晚飯吧!吃晚飯咱們喝一杯,抽兩支雪茄不好嗎?”
“我知道這是四王子殿下的陰謀,所以才來邀請殿下你跟我一起去。”馬維說:“我們應該參加這場晚宴。”
“給我一個理由。”
“首先,四王子殿下背後是西島議員,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應該伸出援手,若是今天我們冷眼旁觀,將來還如何拉攏西島議員呢?”
馬維侃侃而談,說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說辭:“四王子遇到的危機,不是他一個人的危機,也是西島議員的危機,而西島議員之所以支持四王子,是因為四王子包容他們,而在這之前,倫敦政客對西島始終保持敵視態度,殿下請試想,你會投靠一個敵視自己的勢力嗎?”
二王子抿了下嘴:“西島議員支持的是亞瑟,就算我們今晚參加了宴會,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反而會促成他和查爾斯的合作。”
“這只是表面現象,當四王子殿下決定舉辦宴會時,他和大王子殿下之間的關系就已經出現了裂隙。”馬維說:“這條裂隙是不可彌補的,因為大王子想讓四王子當狗,一條俯首帖耳忠誠可靠的狗,而四王子不想當狗,亦或者說,他若是選擇當狗,將再也抬不起頭來,西島議員也不會再支持他。”
“大王子在侮辱四王子,他根本沒將四王子視做與自己平等的地位,天生帶著高傲,換做是我也無法忍受。”
“若是殿下你在此刻出面,伸出援手拉四王子一把,表現出尊重,那麽在不遠的將來,四王子很有可能給予回報。”
“你的意思是,亞瑟有可能拋棄查爾斯投靠我?”二王子半信半疑。
“羞辱,是最低級卑劣的手段。”馬維語速緩慢的說:“想要收服一個人,一個有獨立思考的人,首先我們要給予其尊重、尊嚴,承認其人格是獨立的,並將其視作平等的存在。”
“只有這樣,接下來的合作才能展開,四王子的性格我雖不了解,但他應該不是蠢貨,否則也不會發出邀請函。”
在二王子思索的沉默中,馬維一字一句的說:“殿下,得人心者得天下,想想馬維·恩德斯,他的成功,不正是依靠了民心嗎?”
聽到馬維·恩德斯的名字,二王子終於點頭,深吸口氣,忍不住感慨道:“是啊,馬維·恩德斯就是靠洗腦獲得了成功,不管他用了什麽手段,其目的是達到了,我該效仿他嗎?”
“我覺得殿下你該試一試,反正失敗了也沒什麽代價。”
“好!”
二王子一拍大腿起身:“我去換件禮服,咱們去參加亞瑟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