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徐家前院，左側的一間房。

  風凰一臉忐忑地守在洞開的房門處，一邊警惕地觀察房外四周的環境，一邊不時回頭看著房內的動靜。

  房間正中的地上，楚棠與風二娘前後坐著。

  楚棠滿臉通紅，風二娘老臉蒼白。

  而楚棠的雙手則搭在風二娘的背部，全力向她灌輸內力，給風二娘運功療傷。

  兩人這個狀態已持續片刻時間了，風凰也焦急了這麽長的時間。

  就在片刻前，她的大姑倒在了她的懷裡，原因是寒毒發作，再也堅持不住。

  自家二姑這十年來深受寒毒之害，風凰一直都有所了解，但她沒想到的是一番大戰之後，她大姑竟然連站都站不穩了，這寒毒的危害出乎她的意料。

  好在風二娘只是站不穩，還保持著清醒，當即讓風凰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服下了其中的丹藥。

  這丹藥風凰並不陌生，正是神火丹，可以克制陰寒之氣，這些年風二娘正是靠這丹藥壓製體內寒毒，維持著正常所需。

  但是今晚也有些意外，神火丹服下之後，風二娘並沒有恢復過來，依然全身顫抖，連呼出來的氣息都冰冷無比。

  按照風二娘的說法，就是與孫一奎一戰，她耗掉了太多功力，以至於體內的氣息失去了平衡，再也無法壓製寒毒，使得寒毒遍布周身。

  看到這模樣，風凰徹底急了。

  風二娘所受寒毒，與十年前新城公主邊境一戰有關。

  當時，新城公主在戎族大開殺戒，引來了戎族高手圍攻。

  其中有一位八境高手，練的是戎族有名的神功六陰指。

  六陰指據傳是戎族一位九境高手在北方極寒之地領悟的神功，是九境功法。

  九境之人施展看來，可將人凍成冰雕，毫無生機。

  當時新城公主危急，而身為貼身侍衛的風二娘也就拚命保護，受到眾多高手圍攻，其中就受了那八境高手六陰指的重創。

  那次雖然化險為夷，但六陰指的寒毒一直如附骨之疽一樣纏在風二娘身上，侵蝕她的丹田，影響她的內氣，無法根除。

  而十年前就是八境高手的風二娘不僅從此武功毫無寸進，還日漸衰退，深受寒毒之苦。

  風凰深信，若沒有六陰指的糾纏，自家大姑搞不好都快成九境了，對付一個孫一奎哪裡會像今日一般束手束腳！
  要知道當年的風二娘也是神都有名的武學天才，練武的天資幾乎不下於她的弟弟風開京。

  如今卻被六陰指折磨得如同一個老嫗了。

  正當風凰焦急於自家大姑寒毒發作，神火丹都無法壓製的時候，楚棠站了出來，說他練了一門至剛至陽的神功，可以為風二娘療傷。

  風凰對此表示懷疑，他們風家在神都可算是一等一的世家，在風二娘中了寒毒之後，自然會想盡辦法為她醫治，肯定找過至剛至陽的神功來試一試。

  但是，全都失敗了，那些功法品級再高，也高不過六陰指這九境功法。

  她不大相信楚棠能有更高級更利害的至陽功法可以克制六陰指。

  她怕將時間浪費在楚棠身上得不償失，還不如直接帶自家大姑回公主府或者風府，找來高人想其他辦法醫治。

  風二娘見楚棠躍躍欲試的表情，拒絕了風凰盡快趕回去的提議，決定讓楚棠試一試。

  按照她的話，那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吧，反正她這些年從希望到失望已經都習慣了，不在乎這一次。

  風凰沒有辦法，只能留下來，與楚棠一道將自家大姑轉移到最近的房內，開始療傷。

  而風凰則負責警戒之事。

  經過這片刻的運功治療，風凰察覺到了其中的效果——風二娘雖然還是臉色蒼白如紙，但身體漸漸平靜下來，不再是顫抖不止了。

  “真的有用？”風凰又驚又喜。

  喜的是自家大姑有救了。

  驚的是楚棠的神竟真有這等功效！

  她大姑中的是九境功法六陰指的寒毒啊，多少高手，多少神醫都束手無策，就連她大姑這個八境高手也被折磨得欲生欲死，楚棠卻用一種不知名的武功壓製了寒毒？

  風凰不敢置信，但眼見為實，自家大姑的狀態是肉眼可見地在轉好。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倏地，一直打坐調息的風二娘長長吐出一口氣，水霧不見，而是清氣長吹。

  而後，她緩緩睜開眼，收了功。

  比她動作更快的是楚棠，只見他也是吐出一口濁氣，然後一把從地上跳了起來。

  “大姑，你覺得怎麽樣？”風凰急切地過去將風二娘攙扶起身，碰觸到對方手掌的時候，她提著的心就放松了下來。

  只因入手一片溫潤，不再是以前觸之而冰涼的感覺。

  風凰頓時歡喜莫名：“大姑，你好了？”

  風二娘本來蒼白的臉容此時也稍有紅潤之色，聞言說道：“哪裡說得上好！只是重新壓製了寒毒而已！”

  她微微推開風凰，轉而對楚棠說道：“楚少俠，你……這門至剛至陽的功法叫什麽名字？”

  說著，抬起頭看，目光炯炯看著楚棠，很是期待的樣子。

  本來古井無波的她，為何突然對別人的武學如此感興趣了呢？

  實在是她從楚棠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內息。

  本來她讓楚棠幫忙運功調息，只是存了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並不抱多大的希望。

  然而，當楚棠將內氣運轉到她身上時，風二娘渾身一震，渾身都暖洋洋的，如同置身烈日之下。

  風二娘自然是見識過很多神功的，這些年追求的至剛至陽的功法也不少，那種內息之熾熱，比楚棠的還要高明。
    但是，楚棠的內息與他們大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那火熱的內息運轉得極快，瞬間就貫穿了她全身的經脈，如同被雷電擊中了一樣。

  而且那道熾熱的內息一進入經脈之後，就與她的真氣融合在一起，與她的真氣慢慢壯大，共同禦寒。

  風二娘以往也找過練就至剛至陽功法的人療傷，那些人的內息進入她的經脈，如同外物入侵，很快受到她本身內力的排斥，禦寒的效果極其有限，都沒有楚棠內息這般立竿見影。

  當更多至陽內息從楚棠身上調運到她的經脈時，風二娘感覺自己的肉體與內息結合得更凝實了，也激起了她內息的運轉，慢慢將散布在經脈各處的寒毒給壓製下去，逐漸逼退到丹田。

  按照以往的慣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只要寒毒在丹田不擴散，風二娘就能以自身內力將其逼於一隅。

  如此狀態，只要她不虛耗內力，就能保持在一個平衡的水平，不至於過於虛弱。

  可剛剛風二娘在楚棠的幫助下，發現寒毒不僅被壓製在丹田，還有松動消散的跡象。

  哪怕楚棠收了功，她的丹田還有一絲暖洋洋的內息在浮動，就好像生了根一樣，靜待發芽。

  而丹田的寒毒好似非常畏懼那絲暖氣，遠遠躲著，不敢靠近。

  這是風二娘十多年來都沒有過的驚喜，因此他對楚棠的內功極其好奇，忍不住犯了武林大忌，打聽起對方的武功來。

  楚棠並沒有隱瞞的地方，將嫁衣神功的門道和特點一一說出。

  方才，他能想到的就是以至剛至陽如同雷火之氣的嫁衣真氣為風二娘療傷。

  嫁衣神功最大的特點就是可以灌頂，完全將一身內力傳給別人不算，還連帶著真氣種子都種給對方，令其不學自會。

  楚棠剛才雖然沒有為風二娘灌頂，卻也幾乎將嫁衣真氣都搬空了。

  反正他有北冥神功，這種內息的虛耗，可以很快恢復過來。

  楚棠承認他有賭的成分，但事實上他賭對了。

  在嫁衣真氣的梳理下，風二娘恢復了過來。

  別問一向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楚棠為何主動為人療傷，問就是八境高手的人情很值錢！

  何況這個八境高手還是新城公主的貼身侍衛，更是神都風家的老一輩子弟。

  風開京的姐姐，風凰的大姑！

  如此人物，當然值得楚棠進行感情的投資了。

  “你這門神功……還真特別！”聽完楚棠的訴說，風二娘想了半晌，才想出這麽個評語來。

  為他人做嫁衣裳，小成之後必須廢掉功力重修，或者將功力全部灌頂給別人，還有比這更坑人的武功嗎？
  楚棠說道：“古大俠創造它時就是這樣了，誰也無法改變。”

  風二娘沒聽說過古大俠這號人物，感慨說道：“天下奇人何其多！雖然只是六境功法，但頗有可取之處。至少這內力與肉身融為一體，真氣凝而不散，就與老身的飄絮掌力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來武道之最，講究的就是殊途同歸！”

  “大姑你也太會奉承人了！我們風家的飄絮掌可是直通九境的功法，豈是區區六境武功可以相提並論的！”風凰聞言立即反駁。

  風二娘搖頭說道：“風凰，你不懂！天下武功多如牛毛，看似高下之分涇渭分明，但功無止境，而人力有窮時。一門武功，哪怕品級再高，威力再大，也得看是否適合那人修煉。人功相適，可以事半功倍；人功不適，事半功倍。”

  風凰不服氣說道：“武功品級，當然是越高越好了！我練火鳳神槍術，就是衝它是天下第一殺伐神功去的。天下第一誒，誰不想學？”

  風二娘笑了：“天下第一的名號確實好使，也很唬人。但神都學這火鳳神槍術的人可不少，練出名堂的人就不多了。風凰你能練出點東西來，那是你適合這門功法，而不是這門功法成就了你。

  “還是那句話，要人功相適。你看我們風家的這些人就知道了，我練的是飄絮掌，你二伯練的驚濤拳，你大伯家用的是刀，而你用的神槍術。我們就不會其他武功了嗎？

  “不！其他武功我們都練過，而且還練得都不錯。但能讓我們練出名堂的，還是我剛才說的那些，都不一樣的！如此可見是人練成了功，而不是功成就了人。”

  風二娘長篇大論，就是想趁機向風凰傳授武學至理，免得她走入歧途。

  風凰如何思考還不清楚，楚棠聽得倒是若有所思，有所感悟。

  他會的武功真的有點多，就連感悟出勢的武功，也比常人多了好幾倍。

  但是，若論哪門武功最適合他，好像真的說不出具體的一種來。

  這就讓他不得不思考了：日後到底該以哪門武功為基礎，主打一個精深呢？

  境界到了上三境，要運用勢，就得消耗精神之力。

  到了這層次，就不是勢越多越好了，而是應該借勢壯大精神領域，從而進入下一個境界。

  精神領域的壯大，就得在某一方面深耕細作。

  他主打什麽武功？
  太玄經？明玉功？天外飛仙？拔刀術……

  太多了，好像都有點水平，舍棄哪個都不大好。

  好在楚棠只是苦惱了一會，很快就用精神勝利法糊弄了過去：“管它呢！一切都有面板在呢！反正又不止這些武功而已，後面還有更多更高級的！”

  現在考慮這些低版本的武學哪個好，豈不是對後面更高層次武功的侮辱麽！

  人啊，就是不能想太多！

  “對了，楚少俠，你這嫁衣神功傳給別人的嗎？”風二娘突然問了一句。

  “什麽？”楚棠一時沒反應過來。

  風二娘臉色不大自然，不大好意思地說：“老身想學這門神功，不知楚少俠可有別的忌諱？”

  “啊？”楚棠愣住了。

  “二姑，你瘋了！”風凰叫了起來，“他這門武功邪門得很！嫁衣嫁衣，為他人作嫁衣裳，辛辛苦苦修煉出來的內力，反而要廢掉啊！或者要便宜了別的人！”

  “老身都這把年紀了，別的東西不作他想，只希望能將六陰指的寒毒壓製下去，舒舒服服安詳晚年。”風二娘回應風凰，也好似在向楚棠解釋，“老身剛才仔細感受過了，嫁衣神功品級可能比一些至陽功法要有不如，但它的宗旨和至理反而非常值得稱道。”

  “真有那麽好？”風凰不信。

  風二娘說道：“它將內力與肉體融合在一起的武學至理，就適合我如今的狀態。只要在丹田練出至陽內氣來，令我肉身如同火爐，寒毒再厲害，我也還能抵抗更輕松了。楚少俠，老身拿別的東西與你交換這門神功，如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