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楚棠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陶英的優待。

  後者將他從客人魚龍混雜的廂房請了出來，安置到書院西側的一個獨立的院落裡。

  此處環境幽深，人跡少至，楚棠也就不用再裝作虛弱的模樣給別人看了。

  因此，當陶英與蘇清月聯袂而至時，看到楚棠正在院子裡一棵大樹下的石桌旁悠閑地翻閱一本書。

  “喲，楚大班頭好興致啊！”陶英輕松的聲音響起，有些感到意外。

  楚棠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兩個大美女在烈日下，光彩照人，光芒四射。

  她們穿過院門，正嫋嫋走來。

  放下手中的書，楚棠回應：“剛用過午膳，無事可做，看點書消遣消遣。”

  陶英拉著臉色已恢復正常的蘇清月走到楚棠所在的石桌邊，先按著蘇大小姐坐下，她才跟著坐在一側，瞄了一眼桌面上的書，秀眉一挑，道：“楚班頭對人物故事很喜歡？聽說你從我們書庫借了好幾本稗官野史呢。”

  楚棠當然不能說他對這個世界這個朝代不甚了解，希望翻閱相關書記有所掌握。

  他這樣回答：“詩詞歌賦，文章策論，看了會犯困，還是這些故事比較好看一些。”

  兩道白眼回報了他！

  當著一個書院的院長，以及一個自詡才女的少女的面，說看了詩詞文章會犯困，這是自嘲呢，還是諷刺？

  楚棠發現蘇清月好像有些怕他，雖坐在對面，卻一直低著螓首，看他的眼神有些閃爍。

  “蘇小姐氣色看上去好一些了，沒有什麽大礙了吧？”想起蘇清月昨日在現場暈倒了，楚棠不由關心地問了一句。

  “沒……沒事了。”蘇清月慌了神，說話也不利索。

  “那就好。”楚棠淡笑。

  “清月，你去找蓮姐洗些瓜果過來，我要吃。”陶英突地吩咐起蘇清月來，“蓮姐就在此處不遠的偏房。嗯，洗多一些。”

  “哦哦，我這就去。”蘇清月連忙站起來，二話不說，掉頭就走了。

  楚棠見她走遠，懷疑地問陶英：“陶院長故意支開蘇小姐？”

  陶英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深深看著楚棠，感慨說道：“作業的事我沒與她提及。程家覆滅的事，她至今也還不知道，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傳到她耳中了。楚棠，我現在得承認，我確實不如蘇弘！”

  “嗯？”楚棠訝異，“怎麽會，蘇大人雖是一郡太守，但武功不彰，修為低下，在陶院長你面前和一隻螞蟻沒什麽區別。”

  陶英橫他一眼，道：“有你這樣編排自家大人的？”

  楚棠反問：“陶院長會因為他是一郡太守而高看一眼？”

  陶英沉默了。

  楚棠哈哈笑道：“看吧，區區四品官員，又豈能入陶院長法眼？”

  陶英岔開話題：“你不好奇我為什麽說不如他嗎？”

  楚棠搖搖頭。

  “你搖頭是什麽意思，是不知道呢，還是不好奇？”

  楚棠伸了伸手，示意陶大院長可以繼續說下去。

  陶英正色說道：“我與你提過，蘇弘在給我的書信中，說看好你，想招你為乘龍快婿，讓我為你和清月兩人撮合撮合。而我是反對的，覺得你不是良配。”

  楚棠悠悠說道：“某些方面來說，楚某確實不良。”

  陶英歎道：“然而我說我看錯了。”

  楚棠愕然，問道：“因為昨晚的事？”

  昨晚還能有什麽事，當然是他楚棠大開殺戒，幾乎以一己之力摧毀了程家的主力，從而導致一個百年世家被覆滅。

  陶英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其實是因為程家已經滅了，蘇家可以安枕無憂，而清月也就安全多了。之前有著兩個家族的恩怨糾纏，我認為清月暫時不做選擇才穩妥。現在沒了這方面的掣肘，她的選擇就寬松許多了。至於你嘛……配得上她了！”

  楚棠嘿的一笑，道：“怎麽楚某倒是覺得她配不上我了呢？”

  陶英臉色一緊，道：“因為她不會武功？”

  楚棠微微抬頭，看了看天，才緩緩說道：“陶院長，你應該猜得到，楚某不會一輩子都留在梁州打轉的。”

  陶英一滯，苦笑說道：“是啊，對常人來說，梁州很大，一輩子都走不出去；而對你來說，梁州太小，只有九州之大才能丈量你的腳步。梁州武學之巔在落神谷，而落神谷都得為突破九境困頓多年，你想更上一層，那梁州對你來說確實是一個囚籠！”

  話已經不用說得太白了——注定要走出梁州的楚棠，豈會帶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行走天下？

  什麽紅袖添香夜讀書，什麽佳人相伴走江湖，武林廝殺，哪來那麽多詩情畫意，真這樣搞，和自殺沒有什麽兩樣！
  兩人相視沉默了一會。

  良久，楚棠問道：“陶院長，這會兒你應該是最忙的時候，怎麽有空來我這裡閑聊？”

  “偷得浮生半日閑！”陶英歎道，“就是因為太忙了，來這裡緩緩。有些事，也只能與你說說。”

  楚棠笑了笑，並不言語。

  他與陶英不同，有些事，他懶得理，也不想摻和。

  像程家覆滅之事，他就沒出手。

  陶英也許是出於被程家冒犯的憤怒，又或者是因為想要震懾其他人，因此，哪怕是半夜三更，她都上下奔波，聯絡蘇家，然後還親自殺到程家去。

  今早陶英回到書院，就過來匆匆說了一遍覆滅程家的過程。

  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蘇家的舉動打了程家一個措手不及，加上程家昨晚在楚棠手上吃了大虧，損失了幾大四象戰陣，因而府邸被蘇家殺了個穿。

  其中最為凶險的是程家有一個六境圓滿的老祖蹦了出來，差點把蘇家的其他六境鎮壓了。

  這時候，陶英出手了。

  六境大成的她，加上領悟出來的勢，把程家這個沒有領悟出勢的老祖擋了下來，大戰近兩百招，才生生耗死了對方。

  總之，程家覆滅一事，陶英是出了許多力氣的。

  也就是她出面而已，否則哪裡那麽容易說動蘇家出手？
  “緇衣衛唐越遣人來問我經過，刺史府派人來詢我理由，其他交好的世家門閥也讓人來問候，就連書院裡的其他老家夥都來質問我……唉，我太難了！”陶英感慨不已。

  但楚棠從她的眉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不由心中一動，問道：“陶院長，程家以前得罪過你？”

  他算是看出來了，陶英早有整死程家的打算，昨夜不過是找到了最好的機會罷了。

  如此說來，他楚棠成了一個工具人？

  陶英先是一怔，繼而說道：“清月的母親是我好友，這事你是知道的。而我身在慶城，洞若觀火，預料蘇程兩家幾年內必有生死大戰，因此我曾經找過程永林，與他商談，讓他保證不要傷害清月和她母親，如此我也絕不插手蘇程兩家之事。但是，程永林拒絕了，還數落我多管閑事！”

  噝！
  楚棠倒抽一口涼氣，果然，女人狠起來，真沒男人什麽事了。

  千萬別得罪女人，特別是有能力的女人！
  “怎麽，覺得我心眼小，睚眥必報？”陶英笑了起來。

  楚棠趕緊搖頭，道：“陶院長不過是擔心蘇小姐母女安危罷了。有機會把危險提前消除，當然要去做了。換了楚某，也必然盡力而為。”

  陶英又是笑了笑，道：“我怎麽感覺你很懂我的樣子。”

  “英雄所見略同？”

  陶英給他一個白眼，嗤道：“你算哪門子英雄？昨夜我讓你和我一同到程家報仇雪恨，你卻駐足不前，慫得要死！”

  楚棠不以為恥地說：“楚某這不是拔刀術用多了，身體受了損傷要靜養麽！”

  陶英冷笑：“那我現在看你如此悠閑，哪有一絲受傷的跡象？”

  “還沒好完，出來喘口氣。”楚棠一本正經地說。

  其實他也沒有撒謊，拔刀術雖然大成，但一連用了十幾刀，圓滿的九陰真氣也撐不住啊。

  昨晚到最後，他內力又都耗盡了四五成。

  經過一夜的調息，現在也不過恢復了九成九，還有一分是用力過度，至少還得休養一天才能痊愈。

  所以說沒好完，有錯嗎？
  至於去覆滅程家，這樣危險的事，是他楚某人能去幹的嗎？
  有陶大院長足矣！
  看了看四周，陶英突然很嚴肅地說：“楚棠，緇衣衛告訴我，那個許凌風今日一早啟程回落神谷了。”

  “嗯？”楚棠先是臉皮一緊，繼而疑惑不已，“我還以為他昨日就回去了呢。留在慶城處置石子謙的後事？處置完之後，不來找楚某算帳嗎？”

  陶英搖搖頭，說道：“據說許凌風離開書院後，去找了一個衙門的仵作，為石子謙縫了屍身……說到這個，楚棠，我就不得不批評你了。殺人就殺人，你搞得那麽恐怖幹嘛？昨日血淋淋的現場，清月嚇暈後，現在都怕見你呢！”

  楚棠喊冤：“這與楚某有什麽關系，是她身子弱罷了。”

  陶英呵呵一笑：“清月雖然不會武功，但出身武學世家，你以為她會沒見過殺人的場面？只不過是沒見過你這樣殺人罷了！你自己想想，一刀過去，人明明脖子都斷了，偏偏還說了一會兒話，轉頭的時候腦袋才掉落地上，雙眼還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此外，站立的屍身血液噴得老高……這場景，是男人都得嚇尿，何況清月這些弱女子！”

  “刀快也有錯？”楚棠不服了。

  陶英看了他一眼，很誠懇地說：“楚棠，你還年輕，涉及到人性的東西你可能還不大理解。我給你一個提醒，殺人沒問題，殺得多也沒事，但最好別把畫面搞得太離奇和恐怖，不然江湖人士給你套上什麽殺人魔王什麽血手人屠的名聲，你這輩子就難逃這些汙點了。行走江湖，名聲有時候不值錢，但有時候也很重要！”

  楚棠抱拳，謝過陶院長的好意。

  陶英這才繼續回到正題上：“許凌風找人縫好石子謙的屍體後，又去慶城最好的棺材鋪訂造了一副上好的棺槨。今早棺槨做好，他才把石子謙放了進去。然後，叫了馬車，這才出西城門而去。看樣子，是要把石子謙的屍身護送回落神谷。”

  楚棠臉色也漸漸凝重，道：“這許凌風對石子謙感情很深厚啊！”

  所謂江湖子弟江湖老，行走江湖的人嘛，生死看淡，有的死了之後，曝屍荒野，無人收屍；有的被人一把火燒了，屍骨無存；還有的就地掩埋，只有一抔黃土，連個墓碑都沒有。

  總之，很少像許凌風這樣大張旗鼓又是找人縫屍又是定做上好棺槨，還用馬車運送回去的。

  “也不排除他希望鬧出更大聲勢，故意做給落神谷的人看，想以此逼迫落神谷的人出面，為這事做主。”陶英神色很是嚴肅地看著楚棠，目露憂色，“所以說，搞不好他這也是算計你的表現。”

  楚棠笑了笑，問道：“陶院長，你說楚某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陶英苦笑：“昨晚之前，沒有問題。現在卻不能這樣做了，除非你現在就離開梁州。”

  “為何？”

  “梁佐今日派人來告訴我，他已經把你的事情上報到梁州總督那裡了，不出意外，今天天黑之前就有回復。他還告訴我，讓你安心呆在慶城，他會為你出頭的。”

  楚棠哭笑不得：“也就是說，現在楚某跑的話，就是告訴梁州刺史，楚某不信任他的能力，從而把他得罪死？”

  陶英點頭說道：“梁佐統管梁州東部事務，你們桂郡就在他的治下……所以說，除非你出梁州，不然都要小心他給你小鞋穿。”

  楚棠笑了笑，道：“那楚某只能在書院多做客一陣時日了，還請陶院長多多關照。”

  “我怎麽感覺你不僅不擔心落神谷的報復，反而有點期望他們到來的樣子？”

  “誰說的！”楚棠一本正經地說，“楚某怕得要死，都瑟瑟發抖了。”

  陶英臉現狐疑之色，一副我信你個鬼的樣子。

  楚棠又是胡謅幾句，蘇清月捧著一盤瓜果回來了。

  兩人頓時不談涉及武學的事，而是就著桌面的書談論了一番。

  說到書的內容，蘇清月可就不困了，也加入了議論的圈子。

  小半個時辰過去，陶英想起還有事，這才帶著蘇清月離開院子。

  等到不見她們的背影，楚棠才收起目光，微微眯眼：“許凌風，落神谷……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如此看來，他又得好好鼓搗一下面板武學了！

  昨夜一番殺伐，俠義值蹭蹭往上漲，他如今的腰包鼓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