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拚一記之後，原本的張羨光死去，但事情遠沒有就這麽結束。

  嗤~~嗤~~
  鐵器在地面磨擦的聲響遠遠傳開，黑暗之中點點星火濺起，四散的微光，照亮細微的景象。

  未見其人，先見其刀。

  這是一柄怪異的大刀，那刀滿身鏽跡，布滿汙穢，像是埋在土裡許久才挖出來似的，樣式不過普普通通，只是民國時期常用的那種大刀，但詭異的是那刀的刀口在不斷的滲出鮮血，像是剛剛殺過人一樣，永遠沒辦法擦拭乾淨。

  “來了。”羅異手掌暗暗放在刀柄之上，斬鬼刀受羅異靈異勾連，一隻漆黑的鬼手幻化出現，由下往上反扣而起，隨時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張羨光出現之後，周圍的黑暗越發幽深，陣陣陰冷不斷的向著四周散開，在那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似有腳步踏行，這道身軀即便以羅異的目力都無法看清，只能簡簡單單的瞧見些許的輪廓，並且還在不斷的黯淡，似有某種東西在遮掩，又或者是其自身在干擾現實。

  羅異觸發斬鬼刀的三色視野，這是刀身自帶的媒介，只不過這個媒介對比起柴刀和鬼剪刀來說有些粗糙。

  三色之中，黑色是惡鬼，白色是活人，灰色是死人，這對於篩選活人來說很簡單，羅異在尋找方世明的時候就曾經利用這一點，將大京市所有的活人剝離出來。

  但當面對惡鬼時就有些偏差了，因為惡鬼周身的靈異是逸散的，它們總是在不斷地散發陰冷、詭異並干擾著周遭的環境，所以惡鬼在三色視野中通常都是很大的一片黑影，除非有鬼域壓製它的靈異，否則是無法精確的鎖定一隻惡鬼的位置。

  尤其是面對張羨光這種高手，一旦招式落空，立馬就會承受來自對方的猛烈打擊，這是相當危險的行為。

  “必須破開或者進入他的鬼域，否則我連鎖定目標的能力都沒有，除非我動用斬鬼刀的另一刃.”

  斬鬼刀是雙刃刀，一側是剔骨刀，一側是鬼剪刀，中間以棺材釘作為龍骨連接。

  想了想，羅異放棄了這種想法，只有一種情況可以一次性把所有底牌都打出來，那就是必勝、且不留活口的時候。

  目前還不是這種時候。

  “刀不行的話，就只能入侵了。”

  二代的斬鬼刀雖然具備無視距離和鬼域的特性，但這種特性不是規則，不具備忽略惡鬼靈異，一視同仁的能力，就像楊間的鬼眼能送走惡鬼，但卻送不走張洞和孟小董的屍首一個道理。

  不是自身能力在變弱，而是對手的體量太大，靈異太沉。

  張羨光這人同樣如此，隔著鬼域，羅異很難捕捉他的身形，若是根據一點點泛起的刀光就倉促出手，很有可能陷入對方的陷阱，被人抓住弱點。

  “我現在是真正的惡鬼，只要不被徹底的肢解關押，我就是幾乎不死的。”

  雖然進入對方的鬼域會存在一定的危險，但比起在外盲目的出手，被動的應對還是要好上很多，這是一種風險與收益的權衡。

  羅異心念一動，一道金光從腳下出現，繼而像地毯一般迅速的向前鋪去。

  登臨鬼神之後，祀神國度的血色被金色吞沒，鬼域也由此大變了模樣，沒有了以往的惡鬼的驚悚，凶厲，反倒是有了幾分堂皇大氣，氣勢恢宏。

  金光與黑氣接壤，好似滾油滴在了火上，一下子就劇烈的翻滾起來，這是鬼域的入侵與對抗。

  羅異不斷的逼近，身前的金光也愈加刺目，到最後直直的在張羨光漆黑的鬼域上撕開一個裂口。

  黑暗中，張羨光拖刀的動作一頓，面上勾起冷笑，“不錯的鬼域能力，但比起我的還是差了半分，別看只有區區半分，但我吃定你了。”

  進入鬼域之後，羅異面前的景象一下子仿佛從深夜來到了傍晚，雖然還有些朦朧，但卻足以他鎖定目標。

  “不能讓他繼續準備。”

  羅異大步向前，張羨光一直隱在鬼域之內，定然有所圖謀。

  嗤～～

  鐵器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這一次不是面前，而是來源於身後。

  羅異驀的擰身回眸，身後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

  不，不只是身後，就連左側，右側都同時出現了一個倒提長刀的張羨光。

  “發現了嗎？”張羨光自言自語道，“不過也沒關系，即便不需要鬼域的遮掩，我也能堂堂正正的殺了你。”

  話音一落，三個張羨光齊齊從陰影之中走出來，雖然是同樣的穿著樣貌，但仔細查看還是能發現細微的表情不同。

  “不是分身，也不是鬼域的假象。”羅異一眼便判斷出來。

  常年與靈異打交道，羅異對於靈異的敏銳程度早已經超乎一般人想象。

  不用出手，僅僅是目光一掃就能判斷出大致的情況來。

  “三個張羨光，無限重啟嗎？”羅異看著面前的景象，思緒快速翻湧，“而且，這把刀居然也能出現？”

  羅異同樣能重啟，所以對於出現多個張羨光的場面並不驚訝，無非就是多次重啟，在用某種手段將過去的自己拉到現實中來。

  要實現這一點，除了要自身強大到能多次重啟以外，還需要有某種媒介，來告訴重啟的自己應該去到的節點，否則很容易迷失在時間之內。

  “若我所料不錯的話，這把刀同樣也是媒介層面的武器。”就如同鬼剪刀，能在媒介觸發的時候，連接到對應的惡鬼，並且能形成反擊。

  它本身存在於現實，但通過媒介的方式，又能存在於虛擬之中，一器多用，介乎虛實之間。

  “我本來以為要至少發起兩次襲擊之後，你才能覺察出些許端倪，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要優秀，竟然在第一次交手之後就察覺了。張羨光挑了挑眉。

  “不要小看任何人，而且你唬不住我，越是厲害的手段，負荷越大，你以為我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重啟不是沒有代理價的，尤其是把你這種級別的馭鬼者拉回現實，承受的反噬會更可怕，真拚下去，頂不住的一定是你。”羅異冷冷的說道。

  “這你放心好了，負荷再大，乾掉你一個人是毫無問題的。”其中一個張羨光道。

  說著話，三道人影似乎起了連鎖反應一般，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裡的大刀，沒有猶豫，也不用刻意的瞄準，就這麽抖動手腕，順劈橫斬，看似輕松寫意，實則速度快，力道猛，頗具章法。

  羅異心中悸動，身心被一種巨大的危機感刺激得汗毛倒立，“僅僅是一刀就讓我身負重傷，三刀下來，說不定真能將我肢解掉。”

  “一旦被肢解，以張羨光的能力，定然不會給我恢復的時間，到時候恐怕動用重啟都困難，我必須盡可能的減少這種傷害或者乾脆重傷他，讓他無暇分心他顧。”

  羅異長刀拉出，赤紅的刀光劃過虛空，割裂瞬間觸發，同時左手掌心浮現微光，一條金色的鎖鏈從光中生成，直接洞穿身前的空間，來到其中一個張羨光的面前。

  “噗呲！”莫名的靈異一下子爆發開來，羅異身軀一個踉蹌，一條大腿直接斷裂，原本穩固的金色鬼域一陣搖晃，在黑暗之下迅速的被壓製到身前五米的范圍。

  “這是什麽東西？靈異道具還是某種奇特的惡鬼？”張羨光看著眼前驟然出現的金色鎖鏈，瞳孔瞪大，他迅速後仰，手中大刀再度提起，想要一刀劈斷這個無視了距離和空間的鎖鏈。

  然而鎖鏈的動作比他更為的迅疾，在他剛剛提手之時，竟然仿佛能跟蹤一般直接向下扎去，將他死死的束縛，吊了起來。

  在他左側的張羨光剛想出手解救，斬鬼刀的割裂觸發，拿刀的右手齊根被肢解，灑下鮮血的同時，斷臂在地面上掀起一片細塵。

  而被鎖鏈吊起的張羨光，腳下不斷的虛蹬，面色由紅轉青，再變得煞白一片，他努力的掙扎，想要抬起手臂，只要能將手中的大刀舉起些許，他就能再度出手，破開眼前的困局。

  但他越是努力，身上的鎖鏈就越緊，上面傳來的壓製也愈發強烈，不止是束縛了身軀，就連身體內複蘇的靈異力量都被逼得龜縮回去。

  很快，他就停止活動了，隨後臉色迅速的死灰，身體上一道道裂紋出現，血肉開始脫落，骨架開始斷裂，死得不能再死。

  場面上唯一還算完好的張羨光忌憚的看著這條金色鎖鏈，“這條鎖鏈雖然殺人不及他手裡面的刀凶戾，但論起壓製與束縛卻是要強多了，而且我在它的上面竟然感受到了羅異的氣息，但這兩者明明是各自獨立的存在，為何會如此，難道他把自身的一部分拚圖做成了靈異道具，但這是何等愚蠢的做法？”

  由於某種未知的原因，大部分的惡鬼都被打散成了一塊一塊的拚圖。

  而惡鬼對於拚圖的渴望與人類對於食物，空氣，飲水的需求是一致的，是一種潛藏在身體最深處的本能。

  對於惡鬼來說，每一塊拚圖都至關重要，拚圖的疊加，不只是一種自我完整，更是自身靈異的疊加，殺人規律的疊加，是一種一加一遠大於二的完善。

  除非失了智，否則豈會有人會對自己進行肢解，分離出屬於自己的拚圖。

  但羅異像是這麽不智的人嗎，張羨光並不這樣認為，他之前雖然說羅異不過一時的人傑，算不得什麽大人物，但能成為年輕一輩弄潮兒的存在又豈會是個蠢人。

  “不管了，先殺了他，再慢慢研究。”張羨光對於死去的一人和暫時失去戰力的一人根本不在意，甚至於就連自己本身都不在意。

  趁著這個功夫，羅異開始進行自身的重啟，電光閃爍間，胸膛大腿處的傷勢痊愈，一身實力重新回到巔峰狀態。

  而張羨光也沒閑著，他放棄了再度出刀，而是直接跑動起來，他身旁的鬼域直接如巨石一般橫壓了過來，劇烈的靈異翻騰，金色與黑色侵襲交織，互相衝突又互相干擾。

  “他想近戰！”

  羅異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以鬼域干涉鬼域，以靈異碾壓靈異，摒棄惡鬼殺人規律的觸發和防備，直接以最原始的刀光劍影，近身搏殺來終結自己。

  “很聰明，而且很具備可行性。”

  羅異與張羨光兩人自身的恐怖程度都相當高，且都具備重啟，一般的傷害打在他們身上，根本作用不大，想要破解這種重啟，要麽就肢解對方，要麽就干涉靈異，動用自身影響對方。

  張羨光選擇了後者，因為他不只是個馭鬼者，還是個天賦異稟的武人，他相信憑他的實力，年輕一代中根本沒有人能與他交手。

  民國，可是國術盛行，武術宗師輩出的時代，是一個戰亂、鐵血、殺戮頻發的時代，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一身的本事都是實打實的扎實凶猛的。

  張羨光就是師從這樣一個民國武術大師，是得到了真傳的，一身實力相當過硬。

  “不能硬拚。”羅異身形爆退，原著中楊間奪取了無數人的記憶，其中不乏技擊高手，搏鬥大師，特種人員，但即便這樣，也沒能在張羨光手裡佔得絲毫便宜。

  羅異上一輩子雖然學過一些拳腳功夫，但比起這些專業的人士來說差距不是一星半點，真要赤膊相見，絕對會被斬於馬下。

  張羨光感受到鬼域邊緣處傳來的異動，頓時知道自己的算盤已經落空，他停下腳步，將長刀佇立。

  果斷得超乎想象！
  “打算投降了嗎？”羅異出聲道。

  “不得不說，你的實力有些超乎我的預料。”張羨光道，以他之前收集到的情報來看，羅異不應該能達到這種高度，但偏偏事與願違，羅異此人不但實力強，而且心思細密，反應敏銳，即便是屹立靈異圈多年的他都感覺頗為棘手。

  “你若是在殺了我下屬的時候，直接殺到渝州市，或許我此刻已經是死人一個了，但你太自負，你自覺吃定我了，所以在這裡等著我上門。”

  “但你要知道，馭鬼者的時間與普通人的時間可不一樣，他們可以一夜之間死去，也可以一夜之間完成蛻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就是這十幾個小時的放縱，你徹底沒有了殺我的機會。”

  羅異的話像是一把尖刀，若是普通人，恐怕內心已經動搖，後悔不迭，但張羨光沒有，他的內心依舊堅定，面色絲毫不改。

  “這個世界，沒有人是殺不死的！”他冷然道。

  “你說得對，這個世界沒有人是殺不死的。”羅異泰然自若道。

  張羨光心底一沉，他發現羅異這句話似乎另有深意，難道.
  但根本不等他細想，羅異的聲音繼續響起：“所以，我打算殺了你，為我的屬下報仇！”

  “呵呵，你想得太多了，你怎麽能肯定你面前的我就是真正的我呢！”

  張羨光的話讓羅異陡然驚醒，是啊，這個時候的張羨光應該還在鬼郵局之內，面前這人不過是張羨光遺留在外的一部分力量。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張羨光能一次性製造出五個自己來，但現在僅僅是三個，也就是說，這一部分力量甚至不是他的全部。”

  徹底厲鬼化之後，羅異自身的實力進步有多大他自己最清楚，換做之前張羨光的一刀就足以斬斷他的身軀，逼迫他不得不重啟自身，但現在他憑借鬼軀已經能承受兩刀，並且中途還能有一次反擊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他成為祀神之後，得到了真正的神之鎖，這是獻祭的通道，也是祀神的本源武器，他再不用像之前一般還需要用靈異去幻化，具象。

  而且神之鎖也沒有讓他失望，僅有的一次襲擊，直接就鎖死了一個張羨光，讓對方根本無法反抗，這種壓製堪比棺材釘，而且比棺材釘更為的得心應手，如臂使指。

  “就是這玩意兒比斬鬼刀的動用條件還要高，一個小時內居然只能動用一次，而且還不受重啟的修複。”

  “看來你已經意識到了”，張羨光腳尖一踢，長刀頓時傾斜在地，他拽住刀柄轉過身去，“我還會來找你的，不過下一次的我就不像這一次這麽好說話了，希望那個時候，你已經想清楚，是選擇加入我，做我的幫手，還是站在我的對面，做一個死人。”

  聲音漸漸遠去，隨之而消散的還有漫天的黑霧和飄飛的紙灰。

  ……

  “羅異，鬼畫呢？”

  張羨光剛剛離去不過兩分鍾，一個疑惑的聲音在羅異身後響起。

  羅異聞聲轉過頭來，出聲的是總部的隊長之一，鬼火李軍。

  在他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個人，其中一人長發濃密烏黑，臉上畫著濃妝，走動之際，空氣中傳來似有似無的染料味道。

  另外一人捧著一台老式的黑白手機，寬大的袖口內伸出兩隻嬰兒大小的手掌，不斷的在屏幕上點擊著。

  鬼妝阿紅，鬼遊戲蘇凡。

  羅異沒有立刻回答李軍的話，而是疑惑道：“你們怎麽來了？”

  “曹延華突然通知我過來看看，說是不放心這裡。”李軍道。

  “曹延華，呵呵”，羅異眼神跳動幾下，“他一個普通人，怎麽會預知到上百公裡外的事情。”

  “你是說”

  “不要多想了，至於鬼畫”，羅異思襯了一下，“出了一些意外，目前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阿紅張開紅唇，面上有些驚懼。

  轉身邁步的羅異擺擺手，沒有過多解釋。

  看著遠去的羅異，阿紅和蘇凡面面相覷，唯有李軍面色凝重，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