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導師休息室的單人床上,沉睡的青年眼皮子微微動了動。
嗅覺比視覺先醒,一股既清冽又溫暖的冷香細細密密地縈繞在他的鼻尖處。
薑意有些費力地睜開了雙眼,垂眸看向蓋在身上的外套。
昨夜一整夜,他都是在這股熟悉的味道中沉沉睡去,竟一夜無夢。
如同五年前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那樣。
恍惚了片刻,薑意坐起上半身。
他已經不太記得昨夜是怎麽來到導師休息室的,他隻記得站在舞台上的自己,在薄衍的注視中像個小孩子那樣放聲大哭,哭倒在男人懷裡,哭得喘不過氣來,最後頭昏腦脹地被打橫抱起走在漆黑的夜裡,哭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想到這裡,雪白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漂亮的紅暈順著臉頰蔓延至柔嫩的脖頸處。
偏偏就在這時,導師休息室的門被推開,薄衍拿著一塊毛巾走了進來。
薑意一見他,臉上的熱度更甚,連耳尖尖都快要冒煙了,心慌意亂中一把掀開身上的外套扔了出去。
“么兒?”薄衍微有些詫異,隨後彎腰撿起地上的外套,嗓音含笑地揶揄道:“昨夜還緊緊揪著它不放手,一醒來就翻臉不認外套了?”
“誰緊緊揪著不放手了?”薑意下意識大聲反駁了一句,心虛的小模樣和虛張聲勢的小奶貓一模一樣。
“好好好,不是你,是我是我。”怕小貓兒真的翻臉,薄衍率先投降,“先敷一敷眼睛。”
薑意愣了愣,“敷什麽眼睛?”
薄衍故意用很輕松的語氣說道:“小哭包昨夜哭成了小花貓,如果你今天就這麽走出導師休息室,別人該誤會我怎麽欺負你了。”
薑意立刻赤腳跳下了床,走到休息室的半身鏡前,和鏡子裡那個雙眼又紅又腫像個核桃核的人對視。
幾秒後,他從喉嚨裡發出了可愛又懊惱的“嗚”聲,同時迅速伸出兩隻小爪子捂住了巴掌大的臉。
昨夜哭得實在是太忘情太放肆了,像是要一次就將二十多年的眼淚流光似的,完全沒有考慮到今天他的眼睛會怎麽樣。
薄衍一顆心簡直要被小貓兒無意識的可愛舉動給萌化了,極力忍住想要將人抱進懷裡使勁揉弄的衝動,低低柔柔地哄道:“沒事的,用冰塊敷一敷很快就會消腫。”
薑意放下了捂住眼睛的雙手,看向鏡子裡不忍直視的臉,“我自己來。”
最後他還是乖乖坐在椅子上,男人小心翼翼地用裹著毛巾的冰塊給他敷眼睛。
“么兒,我們……”猶豫了半晌,薄衍幾次三番起勢想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你說什麽?”紅腫的眼皮子被冰塊刺激,渾身不自覺微微戰栗,薑意的注意力一時不能太集中。
薄衍咬了咬後槽牙,“我說,我們現在……算什麽關系?”
小刷子似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又倏然掀開,“什麽什麽關系?”
薑意冷笑一聲,蹬地的腳尖稍一用力,椅子往後滑開,脫離了男人的控制范圍。
紅潤唇角邊掛著一抹譏諷的弧度,“不好意思,我聽不懂薄老師在說什麽。”
“薄老師”三個字一出來,立刻將兩人的關系拉遠到之前疏離的狀態。
薄衍的臉色瞬間一沉,咬住後槽牙磨得嘎吱嘎吱響。
“五年前薄老師如此為我著想,我感激不盡不敢忘懷。”薑意微抬下頜,“但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之間已經在五年前就結束了。”
男人兩腮邊的肌肉開始不自然地抽動,握著冰塊的手掌驟然收緊了,力氣大到隱隱傳來冰塊碎裂的聲音。
如果換一個人,絕對會被此刻的薄老師嚇得一動不敢動。
可偏偏薑意不怕他,繼續冷嘲熱諷,“如今你有你的事業,我有我的前程,節目結束後自然就是分道揚鑣。希望在此之前,薄老師能牢記自己明星導師的身份,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青年漂亮的小臉上寫滿了冷漠和不近人情,花瓣似的唇瓣開闔間,吐出的一字一句活生生戳在薄衍的心臟上。
昨夜在他懷裡哭得抽抽噎噎直打奶嗝的小貓兒,仿佛只是他深夜裡的一場幻覺或者宿醉後的夢境。
薄衍猛然閉上了雙眸,反覆深呼吸了兩次。
再睜開眼時,又恢復如常。
“我同意五年前的結束是結束,但我不同意現在井水不犯河水。”薄老師反手扔了毛巾,彎腰俯身,連人帶椅子一把拉回了自己面前。
結實有力的雙臂撐在椅子兩旁的扶手上,薄衍垂首挨近了他的發頂,“五年後的今天,我們都把它當作一個新的開始。從這一秒開始,我會不擇手段,傾盡我的所有,讓你重新愛上我,離不開我,非我不可。”
“薄老——”
門口的呼喊聲戛然而止,寧馨眨巴眨巴一雙卡姿蘭大眼睛,目光一時完全無法從休息室內的兩人身上離開。
從她的角度來看,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微微仰著小臉,而俯身凝視他的男人姿態佔有欲十足。
兩人的距離若即若離,既像是最親密的情人,又像是對峙的敵人,一觸即發,張力十足。
薑意被門口的響動驚醒,手上用力推開困住自己的男人,同時壓低了嗓音回懟他,“想得倒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薄衍順著他的力道往後退,抵著身後的桌子,抬眸看向門口的寧馨。
“啊——啊啊啊!薄老師我是來……我是來……”寧馨無法將剛才那比海報還要刺激的一幕從大腦裡刪除,結結巴巴的徹底忘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
背對著她的薑意抬手撥弄了一下劉海,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相當鎮定,風輕雲淡地起身朝門口走,路過寧馨時甚至禮貌而得體地問候了一聲。
“啊啊啊你好你好……”寧馨的大腦持續當機中。
等到清瘦挺拔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薄老師俊美無鑄的面容上重新掛起了慣常的似笑非笑。
“寧馨老師,進來我們聊一聊。”
距離第二次公演舞台倒計時一天,節目組臨時通知尤程西因傷退賽。
由於大家實在是太緊張了,這件事在練習生中並沒有掀起什麽水花,唯一受影響最大的vocal一組也比想象中平靜,剩下的組員們迅速重新分配了歌詞,連夜排練新的舞台。
所幸vocal組沒什麽複雜的舞台編排,新的舞台甚至比尤程西在的時候效果好得多。
最後的二十四個小時內,薑意帶領創作一組將舞台的每個細節都扣到了極致。
這次的歌曲由一組的所有成員共同創作,每個人的狀態都出奇的好,舞台彩排一次比一次更有激情,完全帶動了整個彩排現場的氛圍。
距離第二次公演舞台倒計時四小時,練習生們集體在化妝室內做妝發。
和一公時一樣,這次依然有不少練習生圍在窗戶前觀察大家的應援。
“媽耶!薑意的應援牆比上次的更大了!”秦宋連連咂嘴,“我感覺這排面比薄老師的都不逞多讓了!”
“就你會成語!”旁邊的練習生偷偷掐了他一下,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你別這麽口無遮攔的。”
這種話在飯圈就是公開辣菜,萬一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被薄老師記上一筆就完了。
“那有什麽,薄老師才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呢……”秦宋小聲反駁了一句。
他不知道的是,薄老師不僅不是小氣的人,眼前這份巨有排場的應援還有匿名熱心粉絲薄老師的一份子。
而坐在化妝台前的薑意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像個精致乖巧的人偶娃娃,任由化妝老師在他臉上塗抹發揮。
直到整個舞台妝完成,睜開長長密密的眼睫的那一瞬間,漂亮脆弱的人偶娃娃驟然變成了冷峻危險的捕獵者。
化妝室內安靜了好幾秒,眾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薑意和鏡中的自己對峙,陌生的審視仿佛在凝視靈魂深處的另一個自己。
距離第二次公演舞台倒計時三十分鍾,練習生們紛紛進入後台等候區。
距離第二次公演舞台倒計時一分鍾,台前幕後的一切準備就緒,薄衍和寧馨一起踏著bgm走上舞台。
“各位親愛的全民製作人們,大家晚上好。我是今天的公演主持人薄衍,也是你們的老朋友薄老師。”薄老師今天一身黑色三件套西裝,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框眼鏡,整個人斯文英俊得令人呼吸困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薄老師!薄老師我愛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台下瞬間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觀眾席的全民製作人們,不管手上舉著的是誰的燈牌,都是一副要被薄老師帥暈過去的樣子。
“各位親愛的全民製作人們,大家晚上好!”身著優雅晚禮服的寧馨刻意留下來一小段空白,讓粉絲朋友們盡情地尖叫夠了,才不緊不慢地接著道:“我是今天的另一位公演主持人寧馨,很高興以這種方式和大家見面!”
極品帥哥和美女的搭配,剛出場就輕輕松松地將演播廳內的氣氛一下子炒熱了。
按照台本的流程,兩位主持人老師一起介紹了二公的竟演模式以及現場的投票規則,基本上和一公大差不差。
隨後,進入了正式的公演環節。
演播室內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熱潮,這次節目組不知怎麽良心發現了,沒有把薑意所在的創作一組放到最後。
“注意注意!創作一組注意!創作一組準備進場!”
場控老師的聲音從大廣播裡傳出來,唐澤本來正小聲和薑意說話,聞言頓時繃緊了神經。
“小意加油!”姚寧寧的表演已經結束了,用力地抱了抱薑意,“你可以的!用你的rap和beat炸翻全場!”
薑意彎了彎眼睛,“好,我努力。”
每一次登上舞台,都是一次全新的體驗,每一個舞台表演,都是一次意義重大的挑戰。
但這一次,他心中少了幾分忐忑不安,多了一份篤定從容。
穿過昏暗沉寂的通道,浮誇的舞台之門打開,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耀眼絢爛的光芒之後,一道專注狂熱的目光正迎接著他的到來。
仿佛千年萬年,自始至終,他就在站在這裡等待。
薄老師舉起話筒:“請大家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最愛的薑意——”
薄老師中間幾個字的發音很快,甚至有點分不清他說的是“我”還是“我們”。
薑意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唐澤,李嘉,池安純……”稍一停頓,薄老師將創作一組所有的組員名字一一叫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演播室內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