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 遊艇穿梭於亦真亦幻的島嶼間, 帶著客人領略平常見不到的風景,美酒、美食也常伴美人指間。陳西林隻喝了杯混合酒便收手,十分節製。
“你怎麽?怕在客人面前喝多了丟臉?”明逾拿酒杯輕輕碰了下陳西林的冰咖啡杯子。
“晚上我要帶你飛, 不能再喝了。”
明逾一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有點吃不準她是故意逗自己還是怎樣。
“誒?我發現這句流行語特別應景。”陳西林一歪頭, 也要跟她笑起來。
“應什麽景……”明逾小聲嘀咕,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話什麽意思, 這個夾生香蕉人。
“看日出的地方叫‘人魚島’, 直升機過去要四十五分鍾。”
“又……要出動重型武器?”明逾有些意外, 原本以為陳西林要帶她去附近哪個沙灘湊湊合合靠著這季節的太陽高度角看一場水岸邊緣的日出。
“不然呢?你要的是在日落的地方看‘海上日出’啊,這麽具有挑戰性的要求, 自然要出動重型裝備。”
明逾覺得陳西林玩得比當年的伊萬還野,這念頭剛冒出來又甩甩頭, 這時想到伊萬,有點難過,也有點自責。
“怎麽了?”陳西林問。
明逾的眼眸柔軟起來,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為愛情感動, 可當遇到了那個人, 她就還是那個明逾。
遊艇派對結束, 王祁和c城的客人第二天要乘飛機離開,陳西林與大家道別,余下的時間由大家自行支配。
陳西林帶明逾去停機坪, 天還沒黑,她想盡量在日光裡飛行。
“累不累?不然改天吧。”明逾心疼她。
“你不累就沒事,”陳西林轉頭朝她笑,“改天你來了還是會有其他安排的,所以想到就去玩吧。”
“說起來,你去c城我都沒安排什麽特別的活動。”
“逾,”陳西林停下腳步,“其實對於我來說,你帶我回家就是最特別的安排……我特別希望,我們在一起時都能達到自己最為舒適自然的狀態,不用刻意去為對方做什麽,就像我帶你出海,只是這件事對於我來說很容易,正好你又想去做,那就去了,你看,我沒有很費勁去為難自己。”
傍晚的海岸邊氣溫降下來了,微風從明逾的腿上繞到陳西林的腿上,“我明白啦,”明逾輕聲應著,唇角溫柔地漾開,“你冷不冷?”
“走吧,”陳西林挽起她,“前面就到了。”
這是明逾第一次乘直升機,她看著白色的機身,“她看著很秀氣。”
“這一架叫‘妮可’。”陳西林笑著說道。
“你還有別的嗎?”
“妮可嫁給了本傑明,本傑明是寶藍色的。” 兩人坐進前排,四周都是玻璃,像坐進一架纜車。
“所以怎麽判斷性別?”
“妮可特別敏感,你在駕駛杆上稍稍一個觸碰她就會作出反應,”陳西林指著腿間的駕駛杆,“體型也比本傑明小。”
“好吧~”明逾轉了轉眼睛。
“這沒有小飛機舒適,上下沒那麽穩,噪音也比較大,得委屈你一下了,”陳西林摸起耳機套,“把這個戴上,一會兒只能靠它說話了。”
“我沒事,”明逾也戴上耳機,“你學了多久?”
“當年……”陳西林想了想,“六周拿照,我當初主要是需要這麽一個通勤代步工具,開車太堵。”陳西林開始檢查儀表盤和頭頂的指示開關。
“我也想學了,難不難?”明逾好奇地四處看。
“對於你來說肯定不難,不過會比開車複雜些,開車只有平面維度,開飛機多出的縱深需要更多的大腦和手腳的配合。”
明逾歪頭看著她,“不然你教教我~”
“左手邊這個起落杆,拉起飛機就起來了,另外就像摩托車把手一樣,可以加減速。左右腳上的踏板控制機尾的小螺旋槳,可以讓飛機掉頭、旋轉。操作杆控制頂上的大螺旋槳,總的來說就是控制方向。”
“這麽複雜……”
“動作的配合很重要,經常開的話就有手感,知道機器在想什麽。比如說在空中本來是靜止的,你想往前去,這時第一個動作是將操作杆往前移,可是這裡就有一個縱深維度的問題了,你要讓她往前飛,同時還要保持這個高度,原本的力隻保持她的高度,現在往前這個動作分了力,就要擰這個起落杆讓她加速,可光加速還不行,頭頂的螺旋槳打進風裡的扇片總比另一邊的扇片吃力,這樣就會導致飛機傾斜,就要腳踏板控制尾部螺旋槳穩住方向……所以在空中,光一個往前的動作就需要這幾步的配合……”
“喔……我還是放棄吧,你會開就好~”明逾吐了吐舌頭。
陳西林笑起來,“聽著複雜,也是我講得不好,回頭找好的飛行教練教你,”她看了看明逾的保險帶,“準備好了?”
“帶我飛吧~”
起落杆拉起,陳西林唇角殘留一抹笑容,螺旋槳由慢到快將節奏旋轉起來……
“妮可”在海面上穩穩前進。
“島上是有酒店嗎?”明逾問,聲音在捂得嚴嚴實實的耳機裡,悶悶的。
“算是吧,我在島上有家resort,隻接相熟的客人。”陳西林的聲音從耳機傳來。
明逾將這話消化了一下,“怎麽開在那麽遠的島上?”
“其實只是想給需要逃避一下俗世的朋友們提供一處場所。人魚島沒有公共交通,只有私人飛機可以過去,冬天可以在房間裡看雪海,可以冰釣,其他季節有更多的休閑方式。但在島上開設這麽一處場所,維護費用極高,我也沒有對外開放,所以這個resort總的來說是虧錢的。”
“lynn你知道嗎?其實你所做的事情中,我沒有看到一樣是賺錢的,大概也只有白鯨的工作在掙錢,但我感覺掙錢也遠不是你做那份工作的目的。”
陳西林笑了笑,“這麽不好的事情讓你看穿了。”
“我倒蠻喜歡的……”
明逾的聲音小了,她確實喜歡,卻又說得沒有底氣,和伊萬分開後她就在拚命賺錢,這會兒說自己喜歡這麽個不愛掙錢的性子,好像假得很。
也許她是羨慕,若像陳西林一樣生在這個大富大貴之家,她也懶得去掙錢。
她又想到青家,想到生父,原本也是有那樣的機會的,可如果時間重置……她還是寧願自己去掙錢。
“想什麽呢?”
“想啊……想你不會掙錢,真愁人~”
陳西林開心地笑起來,“如果有一天我窮到還剩一百塊……我就把它都給你。”
“感動~”
“然後讓你養我。”
明逾也笑起來,“到底是白家的人,還是有經商頭腦的。”
陳西林樂了一會兒,笑容漸漸淡去,“今天相處下來,覺得王祁怎麽樣?”
明逾想了想,“他很聰明,思維不同於常人,不是一個掙工錢混日子的人。”
“嗯……”
“不過,有件事蠻有趣的。”
“什麽?”
“你堂嫂雪莉和黃達開好像很熟……白西恩和雪莉常年住在香港嗎?”
陳西林注視著前方漸漸清晰的島嶼,“嗯,白西恩和雪莉是在美國認識的,有了小孩後雪莉搬回了香港,白西恩也長期在那裡活動。”
“難道是在香港時就認識?……可是黃達開沒提過啊。”
“為什麽說他倆很熟?”
“雪莉叫黃達開‘阿開’。黃達開這個人,在香港那個圈子裡還是比較吃得開的,大家叫他‘開哥’,更熟的就叫‘阿開’。你不覺得,照雪莉的身份應該稱呼他‘黃先生’嗎?”
“……這倒是。”
機艙裡一陣沉默。
“lynn…”
“嗯?”陳西林轉頭看了看明逾。
“上次我去東索,腦子裡出了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說?”
“當我看到那些難民,看到同一個太陽下不同命運的人,那些饑荒、病痛、流離失所,那些病態的苦難……你知道嗎?生長在一個和平的環境,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面對戰爭,第一次看到地球另一端的地獄……”
“妮可”在落日的余暉中俯視大地,俯視眾生的靈魂。
“lynn ,我會打心眼裡抵觸戰爭,這是一種以往只在書上看到的情緒,在東索時我卻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
“嗯。”
“所以……五角大樓出高價買的項目,最終是為了戰爭,為了更好地殺人……對嗎?”
“逾,和平都是戰爭的結果,人類總是站在戰爭的廢墟上道貌岸然地慶祝和平,可沒有戰爭,哪來的和平?我爺爺一九四三年離開海城前,他的家就成了英法的租界,前半生的流離失所讓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痛恨戰爭,可他卻依然支持了五角大樓的競標。”
“我不懂,這是為什麽?”
“為了戰爭的結束吧。你知道,國防部的it團隊永遠趕不上矽谷,他們從巨額預算中拆出一部分付給矽谷的某家團隊,永遠都是最為有效的辦法。jedi之前的maven項目就引起了一波洶湧的辯論,可戰爭不會因為無人機上沒有精確目標定位就結束,不會因為戰士們不能隨身攜帶ai雲計算的儀表就結束,它只會延長,以及傷害到更多人的性命與財產。”
明逾看著色彩豐富的雲層,沉默許久。
“lynn,你對ai雲最初的熱情來自哪裡?”
“這是一種讓我感到興奮的新技術,我要掌握它,要發展它。它讓我忘卻俗世一切的煩惱。”
“可現在你在做的,卻是讓這項技術武器化。”
直升機來到了島嶼上空,陳西林邊與地面聯系邊將“妮可”朝一個方向拉去。
“逾,這爭執暫時不會有結果,我想我也不會放棄競標。”
“妮可”緩緩降落在一座階梯式建築的頂層平台,這好像是島上唯一的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