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廄,燕殊正挽著袖子給自己的駿馬喂草料,他一手輕輕撫著馬兒柔順的鬃毛,一手拿著草料遞到馬兒嘴邊。
身後傳來腳步聲,燕殊回頭看去,見是李長天,於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長天顯得有些拘謹,他乾巴巴地笑了兩聲,說:“這馬兒是你的嗎?”
“嗯。”燕殊回答。
“好帥。”李長天走過去,一巴掌拍在駿馬的籠頭上。
馬兒受驚,撅蹄而起就要踹李長天。
燕殊嘴裡呵斥出聲,拉緊韁繩,將馬頭猛地拽了個方向,以免馬兒傷到李長天。
李長天嚇了一跳,後退一步。
燕殊攬緊馬兒的脖子,將它安撫平靜。
“對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李長天慌亂道歉。
“來。”燕殊對著李長天淡淡說。
“啊?”李長天小心翼翼地挪過去。
燕殊拉起李長天的手腕,放在馬兒的背上:“拍這裡。”
李長天猶豫一下,隨後輕拍輕撫,馬兒平靜片刻,拿頭輕輕蹭了蹭李長天,又慢悠悠地嚼起草料。
李長天雙目放光,面露欣喜,不停撫著馬兒的鬃毛。
“對了。”李長天想起什麽,對燕殊說,“公堂那邊,牛三對殺害蘇家二姑娘一事供認不諱。”
“嗯。”燕殊點點頭,“下午,衙役會押著他遊街示眾,如此,你的冤屈算是徹底清洗了。”
李長天笑道:“謝謝,不過你真的很執著於我被冤枉這件事啊。”
“嗯。”燕殊輕輕開口,他低頭又給馬兒塞了一口草料,突然說,“我的父親是被冤死的。”
“啊……”李長天愣住了。
燕殊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卻又不似平時那個冷靜的他。
他的態度,好似從滿是灰塵的木箱裡,翻出了一件做工精美的錦羅玉衣,可錦衣上全是被蟑鼠啃壞的破洞,令人惋惜,又無可奈何。
那些無可挽救的破洞,如今雖然在燕殊心上,但終究是歲月久遠。
“我……很抱歉,聽到……這件事。”李長天有些不知所措。
“你身上的傷,還疼嗎?”燕殊抬眸,看向李長天。
“啊……傷?噢,傷啊,沒事了,不疼了。”李長天連連擺手。
燕殊系好馬兒的韁繩,將剩下的草料放進馬槽裡,對李長天說:“走吧,回廂房,看看你身上的傷。”
兩人回到廂房,燕殊先洗淨雙手,隨後從布袋裡拿出一堆白瓷藥罐,挨個放在桌上。
李長天坐在床榻邊,慢騰騰地解開上衣,褪到手臂上。
燕殊見他身上的淤青還未完全消散,拿了活血化瘀的藥膏,倒在手心裡,往李長天腰部青青紫紫的地方按去。
在燕殊的手心觸及李長天腰的一瞬,李長天突然渾身緊繃,往床榻裡瑟縮。
“疼?抱歉。”燕殊收回手。
“不……就是,有點涼。”李長天支支吾吾。
燕殊點點頭,認真地把手心搓熱,然後看著李長天。
李長天猶猶豫豫地重新挪回床邊。
燕殊再次將手心覆上李長天的腹部,開始揉搓上藥,詭異酥麻漸漸躥上李長天的脊背,他咬著牙,試圖忍耐。
“唔……”李長天忍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抓住燕殊的手腕,說:“算了,還是我,我自己來吧。”
燕殊一頓,說:“可你手指還纏著棉布……”
“你幫我把藥倒我手心裡。”李長天伸手。
燕殊雖有疑惑,但是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將藥罐裡的藥膏挖出塗李長天手心上,並告訴他怎麽上藥。
李長天學著燕殊的動作,將藥膏往身上揉去。
燕殊看著他,忽然想起什麽,問:“你當真除了名字什麽都不記得了嗎?從何而來,可有家人,有無去處。”
李長天搖搖頭:“記不得了。”
燕殊又問:“那你可有想做的事情。”
李長天點頭:“有。”
“何事?”
“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實現偉大複興夢。”
“?”
看著燕殊一臉困惑,李長天輕輕笑出聲,哼著小調繼續給自己上藥。
燕殊當李長天說胡話,沒放在心上,問:“你覺得出予鎮如何?”
“嗯?這個城鎮嗎?”李長天不明白燕殊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挺好的啊,山清水秀,民風樸實。”
燕殊點點頭,又道:“其實,我明日就……”
就在此時,外面響起清脆的聲音:“神仙大人,我給您送午膳來啦。”
燕殊的話被打斷,他停頓一下,對著門喊了一句:“稍等。”隨後看向李長天:“衣服。”
“馬上,馬上。”李長天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
燕殊等了一會,起身打開廂房門。
巧兒端著木托盤站在門外,嬉笑道:“神仙大人,我娘今天燉了老母雞參湯,可好喝啦。”
“謝謝你。”燕殊目光溫柔,點點頭,“給我吧,不用拿進去了。”
巧兒將手上的菜肴遞給燕殊:“那神仙大人,您吃好喝好。”
燕殊將飯菜拿進廂房,一一擺在桌上。
李長天整好衣衫,走過來,問:“剛才你想說什麽?”
燕殊說:“先吃飯,遲點再說。”
“好。”
李長天十指有傷纏著布,不方便拿筷子,拿著個瓷杓,慢慢地舀著,燕殊吃完午膳,看著他,欲言又止。
李長天瞧他的臉色,笑道:“想喂我?”
燕殊沒聽出李長天語氣裡的調笑,點了點頭。
“算了吧,饒了我。”李長天樂不可支。
燕殊沒有堅持,說:“等等吃完午膳,碗筷放桌上就好,會有家仆收拾,身上的淤青,你自己塗藥,手傷等我回來,幫你處理。”
說完,燕殊站起身,要出門。
“欸欸。”李長天匆匆忙忙咽下嘴裡的飯菜,“你去哪啊?”
“去視察牛三遊街之事。”燕殊說完,走出廂房。
李長天吃完午膳,等家仆收掉殘羹剩菜後,又給自己身上的傷處塗好藥膏,然後百無聊賴地等燕殊回來。
誰知李長天等到夜深人靜,燕殊還沒回。
李長天驀地反應過來什麽。
想來燕殊不僅僅是去看牛三遊街,應該還在遊街後,還把牛三帶走了。
“巡察使啊……”李長天單手撐頭,手肘抵在桌上,叨念著這三個字。
桌上豆大的燭火輕輕一晃,廂房被推開,燕殊回來了。
“嗯?你回了啊。”李長天迎了上去,“等你半天了。”
“嗯。”燕殊默默地將右手藏在身後,“我洗洗臉和手,你先將手指上的棉布拆開。”
李長天其實已經看到燕殊右手衣袖上的血跡了,他沒說什麽,點點頭,重新坐回桌子旁,慢悠悠地拆著手上的棉布。
燕殊洗淨手,坐在李長天身邊,輕輕拉過他的手,幫他拆棉布。
其中有幾根手指,因為棉布纏進傷口裡,粘得牢,疼得李長天一直蹙眉。
燕殊看了李長天一眼,動作輕下來。
“對了,你走之前不是有事要和我說嗎?”李長天問。
“嗯。”燕殊點點頭。
“此案已破,我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