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坊。
白日的錦瑟坊安靜又平和,甚至顯得有些落寞。
還未到時辰,四下不見歌舞女和玩客,只有數十名守衛在街道上走來走去。
燕殊並不想與他們糾纏,足尖輕點,如靈活的雀鳥般躍上房簷,直直往清露閣去。
他尋見清露閣閣樓上有一處未關的窗戶,屏息隱藏,趁守衛不注意時,動作輕盈無聲地翻了進去。
好在那間廂房裡無人,倒也少了些糾纏,燕殊走出廂房,往之前和詩華年碰過面的廂房走去。
疾步行至廂房門前,燕殊抬手敲了敲,語氣著急:“坊主,可在?驚擾了。”
眼見連續叩門數下也不見回應,燕殊眉頭一蹙,說了一句得罪了,隨後推開廂房門,直直走了進去。
廂房裡,窗柩緊閉,不見人影。
燕殊環顧四周,見廂房內乾淨整潔,並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他知道自己唐突了,轉身準備離開廂房。
然而就在燕殊走出廂房,準備關門的一刹那,他目光定在一處。
青玉茶幾旁,置著一個雕花木案桌,案桌上放著一樣東西,那東西蓋著黑布,下面墊著紅綢,細細看去,會發現紅綢被染上了烏黑的汙漬。
而那東西的形狀大小,好似一顆頭骨
燕殊蹙眉看了一會,起身走近,伸手抓住黑布的一角,正要掀開之時,忽然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燕殊十分警覺地轉頭看去,見詩華年站在廂房門口,雙手合於身前,姿態端莊。
詩華年面露錯愕,但她極快地恢復了冷靜,譏諷地笑道:“燕大人,如今朝廷的人,都喜好私闖宅邸了嗎?”
燕殊收回拎著黑布的手,說:“多有得罪,還請坊主諒解,我此次匆匆前來,是因得了消息,有人欲加害坊主。”
“害我?”詩華年皺了皺眉,“誰?”
“不知坊主可曾聽聞過‘寒鴉’?”燕殊問。
詩華年臉色變了變,緊緊咬著唇,不言不語。
燕殊見她這般反應,猜測她對朝廷的勢力略知一二,於是勸道:“錦瑟坊對於坊主來說,已經不安全,坊主若是信我,請隨我離開這。”
“可我不信你。”詩華年冷笑一聲,“你們朝廷中的人,有多少是披著人皮,盯著金銀權勢,做著獸事的,我錦瑟坊好歹是白帝城第一歌舞坊,難不成任由他人闖嗎?”
詩華年咄咄逼人,燕殊也不惱,淡淡道:“可我就輕輕松松闖進來了。”
詩華年蹙起眉,輕輕抿了下嘴角,無法辯駁。
“既然我可以闖進來,寒鴉的人同樣也可以,錦瑟坊裡的那些守衛,或許是能嚇嚇鬧事之人,但對於訓練有素的寒鴉殺手來說,卻是大門敞開之地。”燕殊耐心地勸道,“還請坊主,跟我離開,以保安全。”
“我是不會跟你離開的。”詩華年一甩衣袖,憤憤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既然如此,那可否請坊主告知我。”燕殊指著案桌上那用黑布蓋起的東西,他目光凌厲,語氣嚴肅,“這是何物?”
詩華年臉色一白,但還是極快地想到了說辭:“姑娘家的物什,自是有難以啟齒的東西,怎麽?大人難不成很感興趣?不如我尋位姑娘,與大人一起好好探討一下這房中事,如何?”
“請坊主解釋。”燕殊寸步不讓。
“你!”詩華年怒罵,“恬不知恥!”
“若坊主不願解釋,那我隻好得罪了。”燕殊伸手,欲掀開黑布。
“住手!”詩年華大喊一聲,猛地揮手,掌心飛出數枚銀針,直衝燕殊額間。
燕殊側身,輕松躲過,銀針頓時深深釘在牆上。
他再不遲疑猛地先掀開黑布,隨後一怔。
黑布下,赫然是一顆人的頭骨!!!
詩年華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燕殊將黑布重新蓋上,再不留情面:“還請坊主解釋。”
“沒什麽好解釋的。”詩年華冷冷道。
“那只能請坊主和我回京都大理寺一趟了。”燕殊冷冷地說完,轉身一步步走向詩年華。
就在這時,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悄無聲息地抵在了燕殊腰間。
燕殊一頓,停住了腳步。
“別動。”
低啞的聲音從燕殊身後傳來。
然而他話音才落,燕殊單手握住腰間劍鞘,擦著自己的腰側驀地往後捅去。
身後的人連忙後退,躲過一擊。
燕殊拔出長而薄的劍,揮身砍去,男子連忙用匕首護住,劍和匕首相撞,鼎鐺作響。
那男子身著灰袍,身姿英挺,因為蓄著胡子所以顯得並不年輕,約莫三十來歲的模樣。
兩人隔著相抵的劍和匕首對視,男子開口喊道:“燕大人,請收劍!”
燕殊手腕發力,揮落男子手中的匕首,隨後劍尖朝地,他看向男子,說出了心中的猜測:“兵部侍郎,徐一弦,徐大人?”
徐一弦歎了口氣:“正是我。”
“我因賑災銀兩失蹤一案,尋了大人半年。”燕殊收了劍,淡淡道。
“不愧是大理寺少卿燕殊,早有耳聞。”徐一弦抱了抱拳。
詩華年快步走了過來,抓住徐一弦的胳膊,眼睛發紅,幾乎要落下淚來:“你藏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出來啊?”
“夫人,我害你身陷囹圄,豈有再躲藏的道理?”徐一弦輕輕拍了拍詩華年的手,安撫道,“夫人別怕,我相信燕大人會還我一個清白的。”
詩華年低頭,不願多說話。
“徐大人若是問心無愧,我定會還大人一個清白,現在請大人和我回京都大理寺,我將用繩索捆綁大人,還望見諒。”燕殊抱了抱拳,幾步上前。
“且慢。”徐一弦道。
燕殊眉頭一蹙,手按在了劍鞘上。
徐一弦掀開蓋著頭骨的黑布,問燕殊:“難道燕大人不想知道,那十萬兩賑災銀和三十三名錦衣衛到底去哪了嗎?”
燕殊一頓,沉吟半刻,看著徐一弦,說:“請大人解釋。”
徐一弦忽然淒慘一笑,他目光悲涼,語氣哀痛欲絕又帶了些絕望:“倘若我告訴燕大人……”
“那十萬兩賑災銀根本沒從京都運出來呢?”
“而三十三條活生生的性命,在他人眼裡,不過是權謀的籌碼,不過是隨時可以鄙棄的垃圾呢?”
徐大人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他這大半年來所經歷的事情緩緩道來。
淮北大旱,餓殍遍地,牽動著每一位憂國憂民之人的心,徐一弦也是這些人中的其中一位。
所以他主動請纓,運送十萬兩賑災銀兩去淮北,以解北方災害之地的燃眉之急。
可讓徐一弦萬萬沒想到的是,這趟任務,竟成了他一生的噩夢。
一開始,三十三名錦衣衛精神抖擻,大家都疾步而行,希望能早點趕到淮北,救淮北百姓於水火之中。
可行至不過十天,這一行人中,開始有人生病,而且不是一個,是十幾人都在生病。
徐一弦一開始是懷疑食物的問題,於是落腳城鎮時請了大夫。
大夫也說不出一二,開了些養身的藥讓他們帶著。
生病的錦衣衛們為了不耽擱賑災銀的運送,一個個都咬緊牙關死死撐著,半句怨言也沒有。
徐一弦說著說著,眼底充滿了苦楚:“他們為了百姓,為了賑災,拖著疲累身軀,隻想趕緊將賑災銀送到淮北,可最後等待他們的,是什麽?”
“是十天后的暴斃身亡!是身亡後數天就化作森森白骨的悲慘!!”徐一弦忍不住吼了出來。
詩華年伸手輕輕撫著徐一弦的背,讓他緩緩氣。
“燕大人,我在驛站落腳時,曾上報了三封信給朝廷,可每封都石沉大海,不曾有回應。”徐一弦說,“我因此察覺出了不對勁,一日,在又倒下三人後,我拆了運銀車上的封條,掀開了車蓋。”
“而車裡,根本沒有什麽銀子,只有石頭。”
“一塊塊塗著劇毒的石頭。”
“所以,這趟懷著忠義、無畏、心念百姓的運銀之途,一開始不過就是個笑話,不過就是將三十四條性命當作可鄙棄之物的權謀之術。”
徐一弦句句如驚雷,振聾發聵,泣血泣淚。
就連燕殊,都不免覺得寒顫。
赤子忠心,就這麽被隨意地放在地上,任人踩踏,卑如螻蟻。
“可是……”燕殊忽然想到一個疑點,他抬頭看向徐一弦,“為何徐大人同樣也是運送銀兩,卻能平安無事。”
“因為他有著我贈予他的北狄冰蠶,隨身攜帶之人,可禦百毒。”徐一弦身旁的詩華年開了口。
詩華年本是北狄的公主,雖然族人被滅,她落魄逃到中原,但也隨身帶著不少北狄的珍奇寶物。
其中就有北狄冰蠶。
“原來如此。”燕殊點點頭。
“在我發覺運送銀車裡裝的是有毒的石頭後,已經為時已晚,剩下的錦衣衛陸續暴斃身亡,只有我獨活。”徐一弦又哀歎一聲,語氣中全是不忍,“不過謀劃此事之人,應當也是萬萬沒想到,我會活著。”
徐大人看向案桌上的頭骨,“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究竟是朝廷裡的哪方勢力,如此視人命如草芥,行這等惡事,誰知我還未查清,就受到了他人追殺,終日惶惶逃命,我本不知是寒鴉,直到燕大人方才告知,一切線索都連起來了!敢問燕大人,當今朝中,有誰與如今北狄關系密切?”
燕殊也立刻反應過來了。
是韓涯!
十四年前,曾有位郡主前往北狄和親,而這名郡主,正是韓涯之女!
秦決明、朔方、北狄、白帝城、天下糧倉、淮北、餓殍遍地、天災動蕩等等詞語在燕殊腦海中晃過。
一個想法在燕殊心裡升起,令他不寒而栗。
難道……
就在此時,燕殊聽見屋頂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目光一凜,屏息細聽。
徐一弦顯然也聽到了,兩人對視一眼,燕殊猛地拔出長劍,徐一弦一把攬過詩華年將她護在身後。
與此同時,七名黑衣人破窗而入,將三人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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