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冬季。

　被鋪得平平整整的泥磚路上因為被踩化的積雪而顯得有點髒汙，一個身影匆匆走過，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道路兩旁栽種著的青梨樹早早就落光了葉子，一陣風吹過，乾枯的枝丫上便有積雪撲簌簌地砸落到地上，發出幾道極大的響聲。

　羅臻推開中間那棟泥磚屋的厚重木門，木門上鋪了一層獸皮，能夠將大部分寒氣給牢牢擋在門外去。

　感受到屋裡的溫暖，一個小小的火紅色腦袋從貼身的獸皮袋中鑽了出來，它動了動自己那兩根快要僵硬的觸須，腦袋左右轉動了幾下，這才沿著從衣領垂落到獸皮袋中的一條帶子爬回到羅臻的衣領上，以前那個自己霸佔著視線很好的肩膀因為落了積雪，濕漉漉的又冷，已經被它徹底拋棄了。

　將外面那件鬥篷脫下來掛到門邊的衣架上，因為門窗都關上了，隻留了一個通氣口作為通風，屋裡即使已經開始點上火堆了還是顯得有點昏暗。

　羅臻順手拿了幾塊燃燒的木柴放進了旁邊的壁爐中去，壁爐中產出的煙氣是通到房間裡的火炕中的，這樣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會非常暖和，至少現在部落裡的人不會再遇到半夜凍得睡不著的情況出現。

　煙囪倒是用的竹子來製作，掏空裡面的竹節，晾乾後裡裡外外都用泥漿裹了一層，這樣即使煙氣過熱也不用擔心竹子被燒著了。當初小森林中的那片竹林在這個夏季被他們搬回來了大半，現在羅臻家的院子裡還種有幾棵竹子，在寒冷的冬季中，成了部落裡唯一的那一抹綠色。

　兩房一廳的面積比當初羅臻所想象的都要大上一些，裡面堆放了不少木製的家具，雖然用一些粗糙的石頭打磨過，不過看起來依然略顯粗糙，但好在足夠結實，一些沒辦法用榫卯連接在一起的還會用一種堅硬的骨釘給固定住，現在除了必備的桌椅之外，一些木箱，衣櫃甚至是擺放碗碟的櫥櫃都應有盡有，那間被羅臻改造成了儲物間的房子裡，更是擺放著好幾個又高又大的木架子，專門用來盛放東西的。

　石鍋裡的肉湯是羅臻出門之前就已經開始熬煮了的，裡面放了幾片香葉，這會兒滿屋都是一股誘人的味道，他用木杓子攪拌了一下，舀了一點吹了吹上面的熱氣，放進嘴裡嘗了嘗味道，有點淡，去旁邊堆放調味料的地方拿了一個小木筒過來，從裡面舀了一點白褐色的果粉灑進肉湯中。

　這種果粉是鹹果曬乾後研磨而成的，去掉裡面細小的果核後，味道要比剛摘回來的時候好得多。

　部落裡有一個大石磨，就放在廣場正中那塊戒律碑的隔壁，那是花了黑崖整整一個夏季的功夫一點一點打磨而成的，現在除了研磨鹹果之外，就只能用來研磨木薯粉，不過部落裡這個夏季能夠收獲的木薯並不多，只能給孩子和老人分了一些，其他都是羅臻先收著，避免漫長的冬季裡他們突然缺糧的時候要挨餓。

　屋門被人推開，阿水臉蛋被凍得紅紅地提著一個小木桶走進來，看到屋裡的羅臻，揚起大大的笑容，“大巫，你回來了？”

　“怎麽這麽冷還去打水？在屋子旁邊弄點乾淨的雪回來化開就行了。”羅臻上前幫阿水將木桶接過來，放到一邊。

　一年的時間，阿水比羅臻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那瘦瘦小小的模樣高壯了許多，小胳膊上的肌肉捏起來也有點硬硬的感覺，夏季的時候騎著他的鹿角馬在盤地周圍瘋跑，一把小弓箭練得又快又準，可惜年紀太小，力氣也不夠，有一次膽子太大撩撥了一頭胡狼，被追得狼狽地逃竄回了部落中，還是角竹發現了才將那頭胡狼給解決掉的。

　這要是不了解情況的人，還以為阿水是個小獸人戰士呢。

　“溪水煮出來的食物要好吃一些。”阿水裂開嘴笑了笑，這裡的溪水帶著一點甜味，很清涼，煮出來的肉湯仿佛都帶上了甜味，而且雪水化得太慢了，一大桶雪水化完後最多也就隻得到三分之一左右的水，還沒直接去打溪水快。

　除非是不趕時間的時候阿水才會將積雪收集回來慢慢融化，不過再過上一段時間，等溪水徹底結冰後，即使阿水不喜歡也只能化雪取水來用了。

　羅臻無奈地笑了笑，拿了幾隻乾淨的碗碟出來，先夾了一塊肉放到木碟子上放涼，然後舀了一碗滿滿都是肉塊的湯遞給阿水，目光落到對方那頭亂糟糟的頭髮上，“你這頭髮是不是長長了？”

　阿水一邊用手接過木碗，一邊用空閑的那隻手扒拉了幾下劉海，“是有點長了，大巫要幫我剪一下嗎？”

　“怎麽不讓你爹給你剪？”

　說起這個事情阿水的肩膀都耷拉了下來，苦著一張臉憂愁地說：“他只會將我的頭髮全部剪光。”

　自從弄出了骨剪後，日曜部落裡流行了一段時間互相剪頭髮，因為大部分原始人從來沒有梳頭的習慣，頭髮早就纏繞在一起，又油又髒，第一次剪的時候羅臻給他們示范的是直接剃光的，等頭髮重新長出來後再教他們怎麽清洗怎麽梳理。

　現在日曜部落裡的人每一個人看起來都整潔乾淨，要不是城牆後就是荒野，還會錯覺這裡是不是哪個偏遠一點的小城鎮呢。

　大概是剪光這個髮型比較容易學會，阿水第二次剪發的時候角竹有樣學樣直接給阿水又剃光了，那時候整個部落大概也就只有大巫和首領頭上還有毛的了，當時阿水差點沒被自家親爹氣哭，明明大巫說只要剪短就行，為什麽還要剃光呢？自己也好想像大巫那樣梳出好看的髮型哦。

　羅臻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得虧那時候是夏季，要不然在這種寒冷的冬季一個二個頂著一個光腦袋，只怕連智商都要被凍掉三分。

　“那好吧，一會吃完後我給你剪一個帥氣一點的髮型。”

　“謝謝大巫。”阿水歡呼了一聲，端著肉湯放到飯桌上，然後再將幾樣一直溫著的菜肴也端了過來，現在他們已經不需要再坐在地上吃東西了，椅子上鋪著厚厚的獸皮，即使坐在上面也不會覺得涼。

　“陸一，下來吃東西了。”羅臻落座後，先將手指放到木碟邊緣，微微側著頭對躲在領口處的火焰蟻說道。

　以前羅臻身邊一直長期跟著三隻兵蟻，為了好區分它們，羅臻直接給它們取了個稱呼，就叫一二三，對於羅臻來說這幾個稱呼起得有點隨意，但對小兵蟻們來說能得到蟻後取名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情，至少那些被留在螞蟻窩中的其他火焰蟻就沒有這樣獨一無二的待遇。

　大概是大個子兵蟻稱呼羅臻為母親的緣故，陸湛雖然聽不懂，見羅臻稱呼它為阿一，便揚言要讓大個子兵蟻跟著自己姓，叫陸一。他也沒要求羅臻承認這個名字，只在羅臻面前一遍一遍叫大個子兵蟻做陸一，羅臻無奈，也隻好跟著他改口了，於是陸一這個名字就這樣定了下來。

　入冬後火焰蟻的活動下降了許多，羅臻不清楚螞蟻需不需要冬眠，但很顯然火焰蟻是需要的，因為入冬後外面能夠活動的動物已經非常少，而火焰蟻的個頭實在是太小了，即使它們的速度快，要翻山越嶺尋找到食物也是非常不劃算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時候，第一場雪降下來後，火焰蟻就要回到螞蟻窩中準備過冬的事宜。

　當然這並不代表火焰蟻冬季就完全不能活動了。

　整整一個夏季，羅臻對於火焰蟻的了解慢慢多了起來，對於它們的想法也慢慢發生了變化，他甚至帶著火焰蟻外出狩獵過，只要是自己下的命令，不管是什麽，即使會讓整個蟻群滅絕的危險，火焰蟻也從來都沒有違抗過，就像是最精密的儀器一樣，會將羅臻的要求執行得很好。

　隨著相處的時間慢慢變多，羅臻對於火焰蟻也越來越信任。

　不過信任後有一點又讓他覺得非常憂愁，這個蟻群沒有一隻真正的火焰蟻蟻後。

　羅臻作為一個人類，即使被火焰蟻承認了蟻後的身份，但他也無法生育出火焰蟻來，要是這群火焰蟻的壽命到了，那也就只能眼睜睜等著慢慢走向滅亡的地步了。現在要去其他火焰蟻群中抓一隻蟻後回來是不現實的，萬一這群火焰蟻被新蟻後給策反掉了，那羅臻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其他的雌蟻轉化成新的蟻後，而且這隻蟻後還要像現在這樣完全服從自己的命令才行。

　羅臻一開始是將主意打在陸一的頭上的，不知道對方是智商比其他火焰蟻高還是黏羅臻黏得厲害，死活不肯待在螞蟻窩中成為那隻不停生育的蟻後。不過它不願意，卻慫恿著羅臻可以讓跟在他身邊的另外兩隻兵蟻去做。

　有時候羅臻懷疑陸一簡直就是成了精，不過對於陸一的建議，他還是認真考慮了。

　但是羅臻不知道怎麽讓一隻原本沒有生育能力的兵蟻轉化成蟻後，一開始他像陸一之前喝過一點他的血那樣，給這兩隻小兵蟻也喂了一點血，但除了變得更容易溝通了一點以及感受到兩隻小兵蟻越來越濃烈的忠誠外，並沒有其他的變化。

　後來羅臻便在兩隻小兵蟻面前念叨這件事，當成命令一樣給它們下過，一直到了第一場雪降下來的時候，羅臻才終於看到了一點轉化的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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