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哈士奇的幫忙,沒多久文博涵一行人就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裡找到了舒靜亦。
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魚塘邊,看著池子裡的錦鯉發愣,雖然看上去精神非常恍惚,但人沒有事。
大家緊繃的心情終於放松了下來,文博涵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走上前坐在了舒靜亦的身邊。
舒靜亦有點茫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回頭,看到了許清木和宋玦,還有哈士奇。
她的臉上露出愧怍的神情,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難受地說:“對不起,我辜負你們了。”
文博涵連忙道:“怎麽會?這還不是定局啊,我們不是還可以申請覆核嗎?”
舒靜亦抽噎著說:“但覆核也不能看到試卷,我也不可能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每一科的選擇題都幾乎沒有拿到分,主觀題更是一塌糊塗,這不是覆核能覆核出來的問題,是我出了什麽問題……”
文博涵也不太懂現在的高考,就繼續安慰說:“那……那就算是你失誤了,沒有發揮好,還可以再考的,你怎麽年輕,別怕重來。”
舒靜亦頓時淚如雨下,她已經完全崩潰了,語無倫次地道:“我沒有重來的機會,就在剛才,我爸已經知道了我的成績了,他說他不會支持我複讀,讓我回去相親,是我太沒用了!我其實一直在做白日夢,以為我可以靠自己從那個泥潭裡掙扎出來,以為有一天我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現在才知道……夢醒了,是我不配……”
文博涵他猛地站起身來,一張臉漲得通紅,他盯著舒靜亦,顯然是生氣了。
舒靜亦有點嚇到,瞪大眼睛看著他。
文博涵胸口劇烈起伏,然後大聲道:“你在說什麽!你難道想放棄嗎!”
文博涵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對舒靜亦說過話,她嚇得渾身都抖了一下。
文博涵繼續大聲道:“讀書考試是唯一身處下層的人打破階級的機會,你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也是我,是那些面對著黑暗和不公,依然在不停地向上、不停地爭取話語權的讀書人。我們讀書人,可以很羸弱,可以很窮困,但骨頭卻不可以軟!況且,多難得,你還是一個女孩子,從前的女孩子們哪怕有你這樣的天賦,都沒有一個能和男人公平競爭的機會。你過去的確是受了很多的挫折,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崩潰,但如果你現在放棄了,那些苦都白受了!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啊!”
這段話說完,文博涵眼眶已經泛起了紅。
他也是有過理想抱負的,也是努力了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卻是在命運的關鍵時刻栽了跟頭,所以他不願意看到有人和他一樣了。
舒靜亦呆呆地看著文博涵,那雙含著淚的眼睛讓她非常觸動,半晌,舒靜亦咬咬下唇,用袖子擦乾眼淚,猛地站起身來,鄭重地對著幾人鞠躬,然後說:“對不起。”
這一次再說對不起,心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舒靜亦重新振作了起來,不管是要成績覆核還是再戰一年,她也絕不會放棄。
班主任剛好趕了過來,舒靜亦也給這位負責的中年老師鞠躬,為自己的任性向大家道歉。
班主任不忍心苛責,安慰了幾句之後,把她的手機還給她了,說:“你有好多電話和短信,我沒看,你看看有沒有重要的需要回復。”
電話大部分都是他父母打來的,她根本不想回,而短信全部來自莊采采,內容都一樣——她在驕傲地邀請舒靜亦去參加她的升學宴。
舒靜亦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一條消息,莊采采發了她的成績,總分701。
舒靜亦腦子頓時“嗡”的一聲響,哪怕是她自己估算分數也不敢估算這麽高。這個分數,至少是全省前幾了。她有點茫然地將問班主任這是不是莊采采的成績,班主任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點頭。
成績剛出來莊采采就已經在他們班微信群曬了,現在整個群都在瘋狂地討論莊采采是如何超常發揮拿到這個分數的。
莊采采那得意的笑容突然出現在了舒靜亦的眼前,當時她那麽自信篤定地說自己一定會贏,結果她真的贏了。
接著,莊采采又發了一條微信語音,舒靜亦這二手機有點不靈敏,她明明是想刪掉這段語音,結果手一抖不小心就點了播放,莊采采那傲慢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出來,所有人都聽到了。
“我說什麽來著?哎,真可惜了,我們的狀元苗子現在不知道躲在哪裡哭。對了,好想聽說你拿不到獎學金就得回去相親啊?雖然有點慘,但這挺適合你的,鄉下人就早早結婚帶孩子吧。不過,回去之前還是來參加一下我的升學宴,吃頓好的再走。”
幾人聽到這語音,表情都非常難看。
一個小姑娘,說話也太惡毒了。
文博涵聽完簡直氣得都要跳起來了。
“不可能,這不正常!”文博涵激動地說,“那天我看過,莊采采根本沒有狀元命,小舒頭上有魁星的光環照耀……”
話說到這裡,文博涵突然頓住。因為他看到舒靜亦頭上的光彩正在一點點地消散,原本耀眼的魁星不見了。
許清木雖然不像是文博涵一樣能算得那麽準,但還是隱約能看到一點人的運勢,所以他也能感覺到,舒靜亦身上的光環變得暗淡了。
但,這不是正常的命運變幻,這很像是人為的干涉。
文博涵大怒道:“莊采采在炫耀什麽?她為什麽會知道小舒考得不好?她知道什麽!肯定是舞弊!是舞弊案!我以前見的多了!”
“不太可能。”班主任篤定地說,“高考是國之重器,為國家選拔人才重要手段,現在的高考有多嚴你們根本想象不到,要作弊太難了,而且被發現處罰極重。莊采采雖然家庭條件不錯,但絕對沒有達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操縱高考的程度。”
文博涵還是不信,堅持說是舞弊案,舒靜亦苦笑了一下,說:“國家為了高考公平,已經做了很多的措施了。也不是沒有超常發揮的可能,莊采采其實……挺聰明的。我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吧,等會兒回去就申請覆核。”
“等一下。”一直安靜著的許清木突然開口問,“申請覆核的最後期限是什麽時候?”
班主任答道:“27號晚上8點。”
許清木道:“那還有好幾天。我想說,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話,今天就不要急著覆核,等一等。”
舒靜亦和班主任都對這話非常驚詫。他說這話沒有給出理由,但看著他年輕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就莫名其妙地非常信任他,不由自主地點頭。
“那好。”許清木對著舒靜亦微笑,說,“你先和老師回家,這幾天什麽都不要想,沉住氣,等我和你聯絡。”
和舒靜亦分別,在回凌雲觀的路上,文博涵還在不停地念叨他那個年代層出不窮的舞弊手段,那時候科舉舞弊案並不是什麽新奇的事情,他也曾經深受其害。
但宋玦打擊了他的猜測,說:“以現在科技水平來說,你那些傳統的舞弊手段已經跟不上時代了,非常規手段不可能做到。”
許清木跟著打擊他說:“你好歹也是個鬼,好好想想,莊采采手裡有高僧開光的辟邪念珠,又在成績公布前一個月就已經知道自己會考得很好,這明顯就是有神秘力量的介入。”
文博涵道:“你的意思是……鬼?妖?還是什麽先生?”
許清木答道:“我有個猜測,但是也不確定,反正,我得先去做點壞事。”
宋玦轉過頭來看他,說:“你又想做什麽?危險嗎?”
“也不危險,但為了不給人添麻煩,還是偷偷行動。”許清木嚴肅道,“我覺得,我得去把莊采采和舒靜亦的試卷都給找出來看一看,研究一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高考結束以後,所有學生的試卷都經過嚴格的密封措施,統一存放在了省招生考試院的保密室。在試卷批改之前,保密室24小時監控都開著,多名工作人員輪流看守。
在批改試卷之後,招考院的氛圍稍微沒有那麽緊張了,但依然是嚴防死守,保證連一隻蒼蠅都很難飛進來。
不過,無論是監控還是看守,對許清木來說都是小問題,只需要一個簡單的障眼法就能騙過監控和眾人的眼睛。趁著工作人員換班的時候,大搖大擺地跟著他們進入了保密室。
此時正值中夜,工作人員最後一遍檢查了保密室之後,就回了值班室休息,獨留下許清木一人和一排排書架上推擠如山的試卷。
按照準考證號找兩個人的試卷倒是不難,許清木很快就從浩瀚如山的試卷堆裡把莊采采和舒靜亦所有的試卷都找了出來。
許清木將所有試卷攤開放在地上,甚至不需要仔細對比,看一眼他就看出了端倪——這倆人的試卷,姓名欄和答題欄的字跡根本對不上。
簡單來說,寫著莊采采姓名的試卷上,答題的所有字跡都和舒靜亦姓名欄的字跡高度相似,而反過來,寫著舒靜亦姓名欄的試卷,字跡卻很像是莊采采。但這根本沒有塗改的痕跡,哪怕是覆核也覆核不出任何問題。
許清木微微眯眼,緩緩地翻看舒靜亦的試卷。
主觀題部分很多空著,或者明顯敷衍地隨便寫了幾個字。每張試卷看起來都很乾淨,所以分數也很乾淨。
於是,許清木心中的猜測已經有了證實,他微微一笑低聲自語道:“果然。”
話音剛落,這連窗戶都沒有的房間平地起風,整齊碼放著的試卷被風吹得卷起,“嘩嘩”的翻頁聲由小到大,慢慢匯聚成了一股令人頭疼的尖利嘶叫。
許清木看著那平地起的風,緩緩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