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巷口十分熱鬧,剛下課的學生成群結隊走到這邊來，人手一隻冰棍邊走邊說著話。背著書包的少年停在零食店外，細細挑選後拿了盒雪糕,順便掃碼付了錢。

“謝燃！”不遠處傳來聲音,腳步飛快的少年跟了上來，瞧見謝燃手裡拿的雪糕，趕忙道：“老闆，給我也來一個。”

謝燃任由他勾著肩，手上不停已經拆開了雪糕蓋，“你不是被留堂了嗎？”

“今天老班沒留我太久。”少年給了零錢，“謝了老闆。”

四點多的暑氣還是很足,兩個少年勾肩搭背往家的方向走。老城區的樹特別高，刺目的陽光照射下斑駁一片,騎著自行車的學生叮鈴叮鈴往旁邊騎過。

謝燃問：“你哥今天不是回來嗎？”

少年名為陳其,是謝燃目前的同桌。

他跟謝燃住在同個小區不同棟，平時一起上下學。

陳其道：“他這次帶朋友回來了,我去容易惹他嫌，還是算了。”

謝燃問：“那一會去我家做作業嗎？”

陳其道：“也行，我先回家一趟。”

謝燃沒有答話,陳其當他是應了,跟謝燃同桌兩年,他早就習慣少年莫名其妙沉默下來。

兩人走到陳其家樓下分開，謝燃兀自先回去,而陳其匆忙爬樓打算回家拿點東西。剛轉路進樓道就看到他哥帶著朋友往下走,伸手攔住了他,“去哪,跑那麼快。”

“媽昨天不是買了些車厘子嗎,我帶點去謝燃家吃。”陳其掙開他哥的手，也沒回頭就往上跑。

陳時聽到謝燃的名字忽地一頓，手一鬆人就跑上樓去。

反倒是站在一邊的朋友說道：“謝燃？哪個燃？”

陳時收回目光：“火字旁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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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燃回家的時候家裡沒人，他熟練地掏出鑰匙開門。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多年，他從一開始不善言談到如今有個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朝五晚九的上班族，家裡還有個剛上幼兒園的妹妹。

他偶爾會想起以前的事，想到以前自己做的一個決定。

遊戲界面驟然黑白，他因情緒過激想要拿藥吃的時候不小心撞到櫃子，憑空而現的花瓶應聲砸下，他的人生面臨選擇。

他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突然知道原來自己是一本書中充當主角金手指的配角，沒有過多的故事線，甚至為了後期主角對他進行治愈招攬而被設置一個可悲的身世經歷。

世界意識找上了他，說是因為其他世界崩壞而影響到這邊的世界，所以他才會得知世界運行的軌線即是原書劇情。而為了平復世界崩壞造成的影響，世界意識必須掃平這些障礙，介於他的身份特殊，是這個世界中有名有姓且有支線的人，世界意識無法強硬解決他的問題，於是給了他兩個選擇。

一是繼續擔任配角這個身份，並且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劇情。

二是離開這個世界，交換另外的人來擔任這個角色。

或許是逃避，或許是迫切離開這具不健康的身體。

他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

當他脫離這具身體的時候，世界套在他身上的各種枷鎖接連散去，他才明白所有事件真相是怎麼樣，而他也與另外一個世界的謝燃交換。

那個死去的謝燃來接替他的身份，而他需要去填補謝燃原先世界的空缺，成為了這個世界同名同姓的謝燃。當然這個身份不是與他交換的那個謝燃，死亡謝燃因為交換需要所以人生軌跡必定會遭遇那次死亡，世界意識為了避免死亡引起混亂，便讓他投胎到這個謝家。

這個謝家的大兒子謝燃本來是胎中夭折，而他的到來改寫了這個命運。

“謝燃！”門口傳來陳其的聲音，小伙子一手拿著書包一手拎著車厘子走進來，“哎，阿姨還沒下班嗎？”

謝燃帶著陳其進了屋，“來就來，怎麼還帶東西。”

陳其嘿嘿道：“我媽昨天買的，說過來要給你帶一份，今天去學校給忘了。”

謝燃想到剛剛在樓道分開的時候看到陳家大哥，他出聲道：“你手機借我下，算個題。”

陳其把手機遞給謝燃，“我先去上個廁所。”

謝燃點頭，等到陳其離開之後，他打開通訊錄翻了翻。

陳其回來，“我哥跟他朋友出門去了，晚上我們要去打球，你來嗎？”

“不來。”謝燃把手機還給他，“我不愛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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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就傳來開門聲，謝家爸爸拎著菜走進來，看到兩小伙子在客廳裡寫作業，於是道：“小其來了？你阿姨去接漓漓了，晚上在這邊吃飯吧。”

陳其笑了笑拒絕道：“不了叔叔，我哥在家，晚上得回去。”

謝家爸爸知道陳家的事，“你哥哥這是休假回來了？”陳家有個大兒子名校畢業，現在在隔壁市有名的互聯網公司工作，小區裡經常談到。

陳其應道：“對，回來幾天。”

謝家爸爸看向謝燃：“晚上有你愛吃的紅燒肉。”

謝燃目光微亮，“好。”

晚上陳其就走了，謝媽媽帶著謝小妹謝漓回家，謝小妹剛進家就找哥哥，飯都是坐在哥哥旁邊才願意吃。

謝媽媽道：“你看這兩孩子現在關係這麼好，以前漓漓剛出生的時候，燃燃還跟我們鬧。”

謝爸爸夾了肉放在兩孩子碗上，“那時候小孩小，哪懂什麼事。”

謝燃聞言稍稍沉默，偏頭看自己身邊扎著丸子頭的謝小妹。小姑娘吃飯特別認真，拿著勺子就開開心心地扒著碗，也不挑食特別好養活。

謝家父母有二胎是意外，可能是因為以前的關係，他不太喜歡有人搶走這份疼愛，所以謝小妹剛出生那會，他確實沒給過好臉色。可又因著年長的那份認知，他覺得這些事不能完全怪在小孩身上，而且謝小妹也經常纏著他，漸漸兩人的關係就好起來。

初為兄長，謝燃其實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小時候因為過度忽略沒注意到謝小妹發燒，或者說偶爾忙自己的事卻把小孩忘到一邊。而小孩不記事還愛鬧，謝燃只能耐著心思去解決一些雞毛瑣事。

他也是因為照顧小孩的事，才漸漸想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家庭跟現在的家庭差別太大，他知道家里人是愛著自己，卻總是渴望著父母的那點陪伴，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想撒氣在哥哥身上。小時候他喜歡哥哥，所以父母開玩笑問他要不要一起到國外生活的時候，他表示要跟哥哥一起。

剛出院的時候其實已經忘記很多的事，除了膽子小了點，說不了話，他自己沒察覺到太多的區別，說不了話還能寫字，寫字太慢就學手語。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學什麼都能學得特別快。

後來國外公司好像出了問題，父母為了事業著想只好出國專心應對工作上的事，而哥哥也大學畢業開始接手家裡的工作。他也是在這個時候意識到自己跟其他人不同，父母跟哥哥不可能一直陪伴著自己，而嗓子的問題讓他不愛認識新的朋友……

後來看著父母委託重任在哥哥身上，看著父母偶爾跟哥哥視頻會話。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又聽了不少同學的嘲笑，表哥謝和似有似無的引導……終於在一次謝時青回家詢問學校情況的時候爆發，從此兄弟兩人的關係陷入僵局。

起初謝時青還耐著性子跟他好聲好氣地說話，但他卻覺得這些沒有必要，仗著哥哥的疼愛有恃無恐。他不愛跟謝時青交流，表達自己怒氣的方法就只剩下扔東西，鬧到謝時青工作晚歸，鬧到謝時青避免他的怒火選擇暫時迴避。

哥哥這個身份，其實也不好當。

“哥哥！飯！”謝漓小朋友吃了半碗飯，終於發現哥哥的碗裡還有好幾塊肉沒吃。

謝燃回過神來：“你今天沒吃乾淨。”

謝漓聞言繼續吃飯，還催促道：“哥哥也吃。”

謝媽媽擔心問：“天氣太熱沒胃口嗎？”她起身要去開空調。

謝燃道：“作業寫多了，有點累。”

謝爸爸道：“要勞逸結合，你才初中，沒事也跟小其去打打籃球，別老悶在家裡。”

吃過飯後謝媽媽洗碗，謝爸爸帶著兄妹兩個繞著小區散步消食。經過小區籃球場的時候，看到陳其跟著兩個成年人正在打球，“哎這不是小其嗎？”

夜晚的路燈照著籃球場，陳其的身高在其他兩人面前完全不夠看。

謝燃看了一會，“太矮了。”

謝爸爸笑道：“你們還小，過兩年還會長個。”

他說完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我跟你媽身高都不矮，你再怎麼長也有一米八。”

“小其！！！”謝漓的聲音格外的高，很快就引起場上幾人的注意。

陳時偏頭看到謝家三人站在籃球場一邊，收了球就過去打招呼。

謝爸爸還在教訓小姑娘沒大沒小，“你要喊哥哥。”

謝漓：“小其。”

謝燃看到其他人過來了，於是道：“叫哥哥。”

謝漓衝著走來的人道：“哥哥！”

謝爸爸：“……”

陳時的朋友看到謝燃時一愣，“還真像啊。”

謝爸爸以為說的是兄妹兩個像，“燃燃小時候就跟小妹一個樣。”

那朋友一愣：“兄妹兩個確實像！”

謝爸爸十分高興。

陳其對這件事見怪不怪，上次他哥回家見到謝燃也是這個反應，好像是謝燃長得跟他哥一個大學同學挺像的。

謝燃聽到這話反倒認真地看了陳時的朋友一眼，後者稍稍迴避了目光。

謝家三人沒在籃球場待久，很快就回去了。陳時的朋友等到人走後才鬆了口氣，“剛剛那小孩看我一眼，我差點以為謝燃那小子在看我，老實說真的像。”

他轉頭看陳時：“也不知道這家人以前有沒有丟過孩子。”

陳時道：“我媽問過，沒有。”

陳其聽得迷迷糊糊，回家的時候賴著他哥想看那個同學的照片，結果一翻他哥錢包就看到裡邊貼著張四人合照，其中有一個就是個放大版的謝燃。他驚訝道：“真的好像！”

陳時奪回錢包，“這話別老在你同學面前說，不太吉利。”

“怎麼不吉利了？”陳其莫名其妙，“長得像不吉利嗎？”

陳時沉默了一會，“我這同學兩年前出事，人沒救回來。”

陳其聽完毛骨悚然，想到網上看的那些靈異事件，也覺得不吉利起來，“哎我不說了，同名同姓還長得像，確實不太對勁。”

陳時道：“不是過兩天要考試嗎？趕緊複習去。”

“你回來才沒兩天，我跟你說個話都嫌我煩。”陳其不情不願往外走，“你什麼時候回去啊？”

“後天的高鐵，複習去。”

陳時把弟弟趕出房間，臨關門前道：“好好複習，明天帶你出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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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站外人來人往，陳時跟朋友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後就準備檢票進站，剛檢票完他便看到手機屏幕上彈出來的陌生短信——

見到短信上所寫內容，他目光怔然，腳步一頓。

陳時的朋友看他慢吞吞的動作，催促道：“後邊人要走，別停在這。”又見到他在看手機，“怎麼了？”

世界的齒輪咔嚓停頓了半秒。

陳時把手機揣進兜里，“走吧。”

暑氣越盛，初高中也面臨著期末考試。

陳其這會剛放學就跟著謝燃來到學校外的手機營業廳外，他坐在店外樹下乘涼，目光總往另一邊的零食小舖瞥。

“走吧。”謝燃從手機店出來，看到陳其的目光一直往別的地方看，他稍稍注意就知道這人口饞。

“你弄完了？”陳其拍拍屁股站起來，“你沒事怎麼到營業廳來？”

“幫個朋友做點事情。”謝燃簡短回答，後道：“你口渴不渴，我請你吃冰棍。”

陳其把原因忘了去，聽到冰棍眼前一亮，“你小子這月零花錢發了？”

謝燃已經抬步走向營業廳隔壁的零食小舖，陳其見狀趕忙跟上：“等等我啊。”

陳其趕上來跟謝燃並肩走著，“謝燃同學，你這時不時就沉默的壞脾氣得改改，昨天吃飯的時候我哥都說你太悶了。”昨天他哥請吃飯，於是他就把謝燃順帶捎了過去。

謝燃漫不經心：“哦。”

很快就到了店門口，謝燃拉開冰櫃拿了個陳其平時喜歡的冰棍，又拿了個雪糕，“老闆，結賬。”

陳其接過冰棍，“嘿，夠哥們。”

謝燃側目看到陳其已經迫不及待拆了包裝吃起來，他打開手機掃著老闆遞過來的二維碼，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

門外石板路凹凸不平，老樹的樹根已經凸出地面。兩個少年並肩往前走，漸漸沒入來往的人流當中。